风声雨声甚至是寒潭流水声,全部消失了。
前辈!
吴秋玉唤了声,希望站在后面的黑衣人能助自己一臂之力。
然而后面空荡荡的,毫无回应。
魔龙狠厉一爪落下,在修士臂上撕出长长一道口子。
紧接着又是背部,腿部,腹部。
如玩弄猎物一般。
修士衣袍很快被血染透,他扶着剑,半跪在地,撑着不肯倒下,趁着喘息的间隙,举目四顾,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只有无边的血,无边的雨。
轰隆隆的雷声中,魔龙利爪再度落下。
昭昭捏紧拳头,有温热的血,自掌心缓缓流下。
修士被困在魔龙巨大的龙躯中,看不到外面景象,昭昭却看得清楚。
那些蛰伏在暗处,本应一拥而上,去斩杀魔龙的所谓仙门修士,在魔龙被引出后,并未现身支援,而是在第一时间往相反的方向掠去。
那里,正是魔龙洞穴所在。
他们眼底燃着贪婪的光,在洞中翻找,搜寻,任由师父孤身为饵,被魔物折磨、虐杀。
他们有的找到了秘籍,有的找到了失传已久的魔族符咒。
有的甚至取出灵囊,小心翼翼,如获珍宝的将洞中残留的魔气都一缕不剩的搜集起来。
峭壁之上,修士银面被风吹落,露出布满魔纹的一张脸。手中玄玉剑,突得腾起无数黑焰。
魔龙沉默的凝望着那柄剑,竟缓缓放下了再一次挥出的利爪,猩红双目,陡然射出两道兴奋的光。
魔纹在修士肌肤上迅速蔓延,很快爬满他的手掌手臂,甚至是眼睛。
修士自血泊中爬起,当风而立,缓缓举起剑,剑身散发出的威势,竟将魔龙的气势压了下去。
魔龙垂下龙首。
修士提起剑,袍袖飞舞,御风而下,掠向寒潭之中。
还在翻找搜刮的众人见到那满身魔纹,犹如厉鬼一般提剑而入的玄衣修士,俱目露惊恐。
吴、吴义士,你这是修士毫不留情的挥剑,割断说话人喉咙。
剑锋过处,血溅寒潭。
那些仙门中人,以各式各样的姿态永远倒在了血泊中。
修士眼底魔纹欲盛,提剑逼向最后一人。
薛成峰怀中抱着两册厚厚的秘籍,一步步往后退去,直到退到石壁上,退无可退。
吴修士!
薛成峰大吼,将灵剑抽出。
咱们都是修行中人,何苦如此刀剑相向。你若再近前,休怪薛某不客气了。
薛成峰手臂和声音都在颤抖。
修士阴沉沉望他一眼,暴烈剑意,凶猛压下。
薛成峰手中灵剑登时碎裂成两段。
薛成峰惊恐的睁大眼,一阵绝望袭来,准备闭目等死。
这时,一只青色精致的蝈蝈笼,带着蒙蒙水汽,突然出现在了修士面前。
修士染满魔纹的眼睛倏地一怔。
这一霎功夫,一柄利剑,穿透修士胸膛。
薛成峰睁眼,又惊又喜的望着从天而降的黑衣人。
走。
黑衣人道。
薛成峰踉跄爬起,将秘籍藏到怀中,跟着黑衣人离开。
寒潭洞内,修士撑着剑,半跪在地,手指贴着湿冷地面,小心翼翼的将那只被丢在地上的蝈蝈笼捡了起来,纳入怀中
昭昭眼睛盈满水雾。
低头,将视线落在石案上的那只蝈蝈笼上。
一滴泪,无声掉落。
之后的事,他早就知道了,师父冒雨回了观音村,只为再看一看他,而后就将他托付给王大叔一家,再度入山,与魔龙同归于尽。
除了观音村的村民,再无人知晓,一个平凡的修士,如何以生命为献祭护住了一村人的性命。
而那些沽名钓誉,狼心狗肺之徒,却依旧光鲜亮丽的活在世上,享受着世人的尊崇和吹捧,甚至成了除魔卫道的大英雄。
何其不公。
柳文康将水灵珠收起,示意昭昭可以离开了。
昭昭没有动,问:你是谁?为何会带我来这里?
柳文康笑了笑。
小公子如此聪明,难道猜不出来么?
昭昭默了默,伸指,沾了一点潭水,在石案上缓缓刻出一道符文。
金色的符文。
以前需要耗费大半日才能刻出一道的符文,昭昭已经能轻松的一笔刻出。
柳文康道:小主人,好久不见。
昭昭虽然已经猜到答案,还是激动了下。
柳木小人,真的是你?
柳文康点头。
多亏君上与小主人的符文,我才得以修炼出本形。
我不日即将飞升,今日带小主人来此,不为别的,只为报小主人恩情。
如此恩已报完,我也该离开了。
语罢,他元神渐渐隐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昭昭心里其实还有其他困惑。
比如,柳文康到底是什么时候认出他的?当年在西州柳家庄时,柳文康引导他入无情道,是有意还是无意?
可转念一想,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眼下最重要的是师父。
昭昭将蝈蝈笼收起来,离开山洞,直接御剑往村子赶去。
**
而另一头,长渊已经快急疯了。
他不过与梵音通了个音讯,回到屋里,就发现昭昭不见了。
长渊一颗心如坠冰窟。
他先去前面的神仙庙找了一圈,又大半夜敲响隔壁王氏夫妇的门,询问了一遭,都没有昭昭的下落。
大半夜的,昭昭能去哪里?
长渊心一沉,脑海内不受控制的浮现出种种猜测。
所有猜测都指向一个结论,昭昭真的不要他这个师父了。
否则,怎会大半夜不告而别。
王氏夫妇也帮着长渊一起找,并安慰长渊:吴神仙不用担心,听先祖说,那小神仙最是喜欢粘着神仙您的,有一年除夕,您在山中修行未归,小神仙提着灯,一个人在村口等了整整一夜,等着您回来。村里人每回开玩笑说要把小神仙拐走养到自己家,小神仙都会冲村民发脾气,说自己永远都不离开师父。小神仙一定不会抛下您自己离开的。
长渊内心却得不到多大的安慰。
因他清楚的知道,以前的吴秋玉有多好,他这个师父就有多不合格。
正五内如焚,吱呀一声,篱笆门响了。
昭昭收起剑,从外头走了进来。
少年眼睛还红红的。
长渊一愣,继而大喜,大步走过去,将少年紧紧抱在怀中。
王氏夫妇也跟着笑了,忙告辞离开,继续回去睡觉了。
昭昭还在为在水灵珠中看到的往事愤怒伤心,突然落入一颗坚实温暖的怀抱,还有些回不过神,仰头,羽睫眨了眨,问:你抱我做什么?
伤心的明明是他。
便宜师父怎么眼睛看起来比他还红。
而且昭昭偏头打量小院,发现院中一片狼藉,像是被山贼抢劫过一般,水缸倒了,羊圈坏了,篱笆门也折了一片。
这些可都是当年他和师父一起建起来的,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昭昭很快有了怀疑对象,抬起乌黑眼珠,瞪向长渊。
这是怎么回事?
长渊没吭声,双眸深若潭,道:你知不知道。
知道什么?
刚刚,师父真的快疯了。
昭昭一愣,继而溢出丝欢喜,问:真的么?为什么会疯?
长渊叹口气。
你明知故问。
谁明知故问了,我就是好奇呀。听说当年你的墨羽替你挡劫时,你也发疯了。和今日相比,哪一回更疯?
第153章 一剑霜寒24
少年眼睛慧黠明亮,满是期待,期待着答案。
长渊忽然觉得,自己似乎被挑逗了。
默了默,道:你说呢。
昭昭不高兴:是我在问你,你怎么总让我说?
那本君也要问你一个问题。
你先回答我的。
昭昭不依不饶,铁了心要知道答案。
他可是太嫉妒墨羽了。
他非得知道,便宜师父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虽然昭昭自己也知道,这个问题很为难人。
长渊顿了顿,要开口,昭昭忽又道:算了,你不用说了。
长渊问:为何?
昭昭道:不想听了。
长渊却忽然想起了一百年前,雪霄宫那个夜晚。
少年也是如今日这般,蜷在他怀中,问了他一个问题,在他未开口回答前,突然又说自己不想听了。
原话是师尊不必说了,我都知道的。
知道什么呢。
那时他确实心存偏见,可也不至于,如昭昭所想的那般。
同样的错误,他不能再犯第二次。
长渊回过神,认真道:你不想听,本君却想说。
墨羽替本君挡劫,是因本君思虑不周,布置不当,所以事发后,本君愧疚多于疯狂,一心要找到医治之法,唤回他的魂魄。本君曾在《大荒经》中见到过前人记载的招魂之法,虽知前路坎坷,希望渺茫,可总归还有个盼头,一切事仍可由本君掌控。
可你不一样。本君辜负你太多次,本君怕即使能把住你的人,也把不住你的心,本君以为,你真的不告而别,去找你的新师父,再也不回来了。那样的话,本君真不知要如何才能挽回。
昭昭一直支着耳朵听着。
听着这里,道:我任性又蛮横,哪里如你的墨羽乖巧懂事,天赋异禀,你表面这么说,心里还不知怎么厌烦我呢。若我真不回来,你恐怕要高兴的睡不着觉,还挽回什么?
长渊莞尔:本君承认,当你在一十四州收你入门,的确存了些偏见和戏谑之心,因本君活了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像你这样慧黠灵动的小东西。
本君当时就想,本君倒要看看,这小东西入了本君门下,还能翻出什么水花。
昭昭皱了皱鼻子:看吧,你就是一开始就看不起我,成日的想看我笑话,根本没有把我当徒儿看待。
你收你的墨羽入门时,也是这般心态么,肯定不是的,你肯定骄傲又自豪,觉得自己收了天底下出身最高贵、在剑道上天赋最佳的弟子。
长渊却道:不是的。
本君避居雪霄宫时,已有两万岁高龄,过去的两万年间,本君从未想过收徒,之后,也未有这个打算。收墨羽入门,只因一个意外。
这说法倒新鲜。
昭昭扬起睫,问:什么意外?
你可知,本君体内的那道劫咒从何而来?
知道,不悔池中嘛。
想到这事儿,昭昭又一阵酸意上涌。
因有关长渊和墨羽那段命定的师徒缘分,早已以各中版本流传在一十四州各个角落,他早听得耳朵都生茧子了。
无非就是便宜师父二次入魔窟的时候,在不悔池中看到了一个拉着他衣角,唤他师父的少年,此事何其匪夷所思,便宜师父一个晃神,就被血池中的劫咒伤到了。
这少年正是墨羽。
回到雪霄宫后,长渊就把这个命定的徒儿收入座下,成就了一段师徒佳话。
其他人就算了,没想到今日,便宜师父也要用这事儿来刺激他。
昭昭道:这又有什么可说的。
长渊声音如羽轻柔:本君的确在池中看到了幻象不错,可那个少年,并不是羽儿。
昭昭正气鼓鼓的,听了这话一愣,问:那是谁?
长渊声音更轻:本君二入万魔窟,正是四百年前,魔族余孽作乱时,也是吴秋玉,与魔龙同归于尽之后。
你说,本君看到的人,会是谁?
昭昭心房一跳,道:那是你的事,我怎么会知道。
你应该知道的。
长渊喉头发涩:本君看到的,是你,昭昭。
虽然已经隐隐猜出答案,可听长渊亲口说出答案,昭昭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所以,你把我认作了别人,还把人家收作了徒弟?
昭昭更加心塞。
长渊点头。
当时,本君全然失了那顿记忆,根本没有看清那少年的样貌,只记得,他眼尾生着一粒朱红小痣。回到雪霄宫后,天君再次登门拜访,想让本君收墨羽为徒。本君原本已经回拒多次,可就在那时,本君看到了墨羽眼尾的小痣。
就因为一颗痣?
昭昭一阵气闷。
天底下长痣的人多了,墨羽的那颗小痣,哪里有他的漂亮。
便宜师父真是眼瞎,连他那么漂亮的小痣都能认错。
长渊坦然道:此事本君辨无可辨,的确是本君的过错,本君向你道歉。
昭昭哼道:道歉有什么用,就算是认错了,后来你看到我眼尾小痣的时候,怎么就没有像待墨羽那样待我。
说到底,你还是嫌弃我,嫌我出身差,家世低,资质不如你的墨羽。
长渊失笑。
本君承认,刚开始收你入门时,的确对你存在一些偏见,可并不是因为你的出身、家世、资质这些凡俗之物。
那是因为什么?
你当真要听?
当然!
直到现在,昭昭仍忘不了刚入一十四州那阵子,经历的中中不公与委屈。
当然,不公多来自旁人,在长渊这里,更多的是委屈。委屈一入门,便被师父发配到后山禁殿里住。
禁殿里阴冷又潮湿,他几乎每隔几日就要闹一回疹子。
这还是次要的,主要是丢脸。他是多虚荣多要面子的人呀。
因为住在禁殿,他都不好意思叫同门和兄长来做客,每回遇到同门轮流宴客,都只能以各中理由搪塞过去。
分卷(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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