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他更好奇另一个问题。
“……江二少,你不疼吗?”
江潋川吹着凉凉的夜风,端详了手上的伤口和绷带,又看了看路清酒,颇有几分懵懂好奇。
“痛觉是有的,我做过一次检查,神经感知功能正常。”
“……”谁问你这个了?
“哦,你是觉得我该喊疼吗?”
“一般人都会喊疼吧。”路清酒看到那仿佛有半厘米深的玻璃切口,皱着眉头,自己都替江潋川觉得疼。
“确实。”江潋川很捧场,“嘶,好疼。”
“……”你演技太差了!!!
江潋川自己却不尴尬:“你是第二个问过我疼不疼的人,我想我应该感动的,谢谢你。”
“……”
路清酒猜,第一个人一定不是他爸也不是他哥,估计是他妈妈。
看着江潋川半真不假的笑,他心想:懂了,你家里确实没有什么脑子正常的人。
路清酒压下心里的别扭,开门见山地问:“你为什么邀请我?”
江潋川扶了扶眼镜,手指抬到上空,指着远处的钟楼。
红光绕着巨大的表盘,犹如恶魔带着血色的独眼。
“每到宴会开始,父亲喜欢带着大哥在钟楼上俯视如云的宾客,这样伸手就能将他们捏在掌心。”
路清酒远远地抬起头,看不清钟楼上是否有两道自以为睥睨众生的视线,可他自己拳头紧握,心里最深的痛楚被这份轻蔑刺伤。
“我想让你来看看,看清楚他们藐视人命的傲慢。”江潋川打量着他,眼里竟然有几分期待,“现在我要问你,你对我们家,真的一点恨意都没有吗?”
“……三年了,都忘记了。”
“路清酒,你知道吗,我的妈妈每天都会对着镜子练习自己的笑容,找到最完美的弧度。可是她骗得过所有人,唯独骗不过我。她说,我从小长了一双能看破伪装的眼睛,所以她非常讨厌我。”
“前几次见你,我还不能确定,因为我不是害得你家破人亡的人,你恨的不是我。可是刚才你看到我大哥伤到我,明明很害怕,为什么没有走呢?”
江潋川每多说一个字,路清酒就感觉凉意砭肌刺骨,勉强扶着栏杆,才支撑得起自己的重量。
“你看到真正的仇人在你面前打伤别人,挪不开脚步了。”
“你在想,这样残暴的人,为什么还活在世上?”
路清酒恐慌,又冷漠。
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谁没有伪装?谁没有说过谎?
看出来了又有什么了不起?最终只有表面的言行,才能作为实实在在的证据给他定罪。
“江二少,放在以前,何先生那样的人根本不敢碰我一根手指。现在他对我动手动脚,你看我敢反抗吗?你从没有失去过现在的生活,知不知道普通人连过日子都很艰难?我只想好好活着,以前的仇恨和我没有关系,不必再来试探我了。”
路清酒直视着江潋川,慢慢攒出了泪水,也不管江潋川信不信,直接把多年的演技放飞出来。
然而江潋川真如他自己所说,有一双过于通透的眼睛。
“你是真的想哭就能哭出来啊。”路清酒的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江潋川伸出缠着渗血绷带的右手,好像想去擦一擦,又为了礼貌收了回去,只说了一句,“别哭了。”
“……”虽然我知道你不信,但还是得哭完,不然很尴尬的。
“你真的很有意思,以后我会再邀请你的。”
路清酒终于停止啜泣,自己擦干了眼泪,抬起充满血丝的大眼睛:“江二少,你放过我吧。”
“别紧张,说不定下次来参加的是葬礼。我的嫂子断了腿骨,我伤了手腕,你可以期待一下我们两个人是谁先走。”
路清酒想起江家兄弟二人的争执,琢磨他话里的含义,只觉得完全不敢细想:“你嫂子是?”
“是男人,跳舞很好看。以前一票难求,不过现在断了腿不能跳,没有地方买票了。”
“那他的腿……”
“跟我一样。”江潋川抬起手,像面对江潋泽时一样又诡异又欠揍地晃了晃伤口和绷带。
路清酒说不出话来,沉闷的空气压迫得他心口发紧,只想赶紧逃离,对这个思维怪异的仇家的儿子眼不见为净。
江潋川也很识趣,摆摆手让他离开,只是推门之前嘱咐道:“宋霄好像看到我把你惹哭了。回去之后记得帮我在这小祖宗面前解释一下,我可不想得罪他。”
“……”
宋霄隔着一层透明玻璃,像观看默片电影一样,注视着路清酒与江潋川的对峙,最终看到路清酒落泪,心里揪紧,却不能推门去打扰。
玻璃隔开了声音,无法越线触碰,就像他和路清酒之间,明明能看到彼此,却从来不坦诚。
江潋川伸出手,似乎想擦掉哥哥的眼泪,最后还是收了回去。
宋霄直接愣住了。
江家和路家有什么仇,他都历历在目,江潋川总不可能失忆吧?动作这么亲密是什么意思?
宋霄一脑门官司地等两人说完话推门走出来,想抱抱受了一晚上惊吓起伏的路清酒,可是路清酒好像怕被烫到一样又往后缩了一步,脸红得能滴血。
“阿霄,别碰我,我心里很乱。”
“连他都不放过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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