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澍身上有烟味,章珣从他面前过时闻见的,不过味道不重,车里倒是很清爽,他坐下后,车门关上,不多时,程澍坐进来,车子里便安静的能听见呼吸。
“你要跟我聊什么?”
“天杰高中是临海唯一一家面向海外输送留学生的私立高中,收费自然夸张,你要是供不起,可以给他转到普通高中。”
章珣发愣,先不说章珒这个脾性到了普高会造多少乱子,他只想知道,这个程澍是怎么知道他们的事的?
沉寂间,程澍又道,“如果这个建议你不考虑,未来两年的学费和生活,可以算在我头上,我的意思,也包括你。”
章珣算是彻底回神了,他怪异的看向程澍,“程先生,您这是做慈善还是作秀?我没记错的话,这是我们第三次见面,我们的交集应该还没有深到这个地步。”
车子发动,章珣讶异时,车子已经从脱离车位,往出口开去了。
“程先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麻烦你放我下车。”
车速并不快,车子甚至在抵达缴费闸时停了下来,车门也没落锁,章珣在侧过身准备冲下车的时候,听见他说,“我不常在临海,一个月可能见你三次左右,其他的时间你可以自由支配。”
章珣坐回去,“程先生,你让我把自己卖给你,是吗?”
程澍也没否认,“我要你三年,三年过后,你完全自由,你考虑清楚再答复我,系好安全带,我送你回去。”
章珣忘记自己是怎么上楼的了,程澍送他到楼下说了什么他也不太记得,他满脑子都是那句‘我要你三年’,三年,怎么从那个人嘴里说出来仿佛只有三天……
“诶,你回来了?”
章珣站在玄关,客厅里,章珒抱着一桶薯片正在看球赛,章珣下意识看了眼手机,才反应过来这是月底放假了。
“没吃晚饭?”
“没有,你跑哪去了?”
“有点事,” 换了鞋,章珣径直进了厨房,一边从冰箱往外拿东西,一边道,“别吃那个了,我给你做份意面。”
章珒赶紧放下了薯片,趴到沙发扶手上望着他,“谁送你回来的?”
“…… 朋友。”
“你刚回国,哪来这么有钱的朋友?”
许是看见程澍的车了,章珣抬眼看他,又迅速收回了目光,不太自在道,“你管我做什么,管好你自己。”
章珒悻悻的挑眉,翻了身躺在沙发上,好久才问,“妈的骨灰你打算一直放在这儿?”
“不然呢,现在没有钱给她买墓地。”
“那就跟爸埋一起呗。”
锅里的水很快开始沸腾了,章珣迟疑道,“妈没这个意愿。”
的确没有,律师转告的原话,是把骨灰也抛了,可章珣狠不下这个心。
房子里有一刻多钟都是球赛解说员激动的声音,后来中场休息,切去了广告,章珣才重新开口,“章珒,你愿意转校么……”
砰!
一声玻璃碎裂的巨响,电视屏幕爆闪,中间凹下去一个大窟窿,章珣强压着气息看向他,“你发什么疯!”
“我发疯?是你们决定要生下我的,只管生不管养是吗?”章珒冷声道,“我从记事起就他妈被围在院墙里,一年见你们三个有几面你算过?好啊,现在死的可干净,还打算把我打发去贫民窟是吗?”
“哪有什么贫民窟,你过惯了娇生日子,忘了自己还是个学生了吧!”
“那你呢?章珣,你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想过我是你亲弟弟么?”章珒说完便起身回了房间,房门大力的关上,余音阵阵,刺的章珣耳朵不住地发痛。
第4章 章珣
章珣又失眠,章珒的话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的回响,但他回答不了章珒那个问题,从章珒出生到现在,他们一家人聚在一起的次数到底有几次,一年一次,还是两年一次,没有准确的数字,但唯一可以确认的是,少的可怜。
不知道章珒到底有没有印象,章珣也是跟他一样长大的,生活基本在学校,放学阿姨接,上学阿姨送,那对夫妻只有在恶劣天气出现的时候才会在家里多留一阵,章珣也叛逆过,这点跟章珒不一样,他从未把这种生长痛外化成情绪撒到过任何一个人身上。
后来夜深了,章珣翻来覆去的想,章珒其实真的没什么错。
周六那天天气很好,章珣一大早将损坏的电视送走,重新买了一台等价的,中午货就送到了家里。
安装工走后,他给梁近舟打了个电话,电话里有呼啸的风声,“没事啊,我那就是个摆件,坏了就坏了买什么买,你不没钱么。”
“弄坏了你的东西该赔还是要赔,你在哪呢,要不要过来吃晚饭?”
“不了,我这刚出海,明儿过来看你吧。”
“行,挂了。”
梁近舟咂摸着嘴皮子将手机从耳边拿下来放在了面前的桌子上,海风吹过,衬衣鼓起,他干脆解扣子给脱了,那会甲板上起了一阵脚步声,他朝楼梯口看去,笑道,“怎么样,后劲儿挺大是不是?”
来的人穿着件浴袍,刚喝了酒小憩了一会,这会到了他对面坐下,又拿过桌上的果汁喝了一口,“有事?”
“小人之心了吧,” 梁近舟倾身,手肘搭在桌子边缘,“真没事,那酒特意给你的。”
男人似有若无的点点头,没搭话,有一阵,梁近舟才接着道,“他是不是不记得你了?”
男人听这话,手指在杯子外壁上抚了抚,“嗯。”
“想也肯定是不记得了,他刚到卡萨那会还小呢。”
“小么?” 男人突然搭话,像是想起了什么,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 梁近舟没懂,他也不感兴趣,转而问,“诶哥,pe 那个项目的原材料供应商确定了吗?”
“不清楚,” 男人起身,解了浴袍的腰带往楼梯口去,“这事你跟 meco 细谈。”
梁近舟追随着他的身影趴在了围栏上,朝下看去时,男人已经扎进了海水中。
章珒周日下午回校,章珣送他到了校门口,从出租车上下来,章珣本是想嘱咐点什么,可见他满身是刺,到了只是说了句,“好好吃饭。”
“嗯,”章珒走了两步,又折回来,凑近他,“那台车临海市没几辆,我知道是谁了。”
“我跟他没关系。”
章珒温声道,“你养得起我?”
“章珒,你,”
章珣正要发火,人已经走远了,章珣还站在原地,目送着他到了保安亭,正要回身上车,余光瞥见一群男的朝章珒去了,再回身看过去,那帮人将章珒团团围住,一个个凶神恶煞,像是要吃了他一般。
“找我有什么用?我没钱!”
章珣靠近的时候听见的就是这句话,他扒开那些人过去,将章珒拦在了身后,“你们做什么的?”
“你谁啊?” 为首的那光头吊儿郎当的掀了他肩头一下,“父债子还懂不懂?”
“我们家债务已经还清了,什么父债子还,早就没这个说法!”
“你就是章信他大儿子是吧?他醉驾撞了我弟兄,人都残废了,一百多万就想息事宁人,你们他妈想什么呢?”
“如果我没记错,除了那一百万,第一笔付给你的赔偿金是法院判下来的金额,一分也不少!”
“我管什么法院不法院,终身残疾,要不送你家去?你养到老,到死,你看看一百万够不够!”
“你别不讲理,你还要钱就去法院告我,法院怎么判我怎么付,但你这样私下里来骚扰我们,别天真了,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
章珣能够很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心跳,像战鼓,每敲一次都让他仿若一个即将赴死的战士,剑拔弩张的挡在章珒前面。
那人扑过来的时候章珣没反应过来,领口被那人攥在手里,身子也被提了起来,挣扎间,只听章珒突然吼了句脏话,一根棍子从章珣面前扫过,那是章珒挂在背包上曲棍球杆,砸在那光头头顶,很快,血便汹涌了下来……
打给梁近舟的电话响了很久,但没人接,章珣摁断了等待音,将手机放回了兜里。他坐在派出所里,那光头被送去医院,章珒也已经被暂时隔开了。
“我们还在了解详细的情况,如果像你说的,你弟弟是正当防卫,那这件事好解决,但如果不是,我想你要准备准备,请律师。”
章珣觉得这警官的每一个字都很锋利,像一把刀在他心脏上一次又一次划过,他很累,背脊也发软,这样靠着椅背,埋着头看着自己沾了血水的衣服,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一小时后。
“章先生,章先生?”
“哦,”章珣回过神,看向他,“怎么?”
“那位已经没事了,做了缝合,一会儿过来录口供,我们查了监控,询问了当时的目击者,加之你们双方的纠纷关系,你弟弟是属于正当防卫,但防卫过当。”
“警官,”
“你先别急,” 那警官跟他说,“他还未成年,心智发育不算成熟,肯定有冲动的成分,我们警方将不予刑事处罚,可对方毕竟是伤了,医疗赔付还是需要的。”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谢谢你警官。”
天黑了章珣才从派出所出来,章珒跟在他身后十来米的距离,就这么沉默着,一直到回了家。
“去洗澡,好好睡一觉,明早我再送你去学校。”
章珒嗯了一声,刚握住卧室门把手,又停下来,道,“他们来找过我很多次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能怎么办?”
“章珒,”章珣要说什么,到了嘴边,“算了,赶紧洗澡睡觉。”
回国之后的每一个夜晚都很短暂,是短暂,章珣总是坐在床头发起一阵阵思虑,等清醒过来,外头浓郁的夜色已经渐渐晕开了。
他又在床上坐了一宿,早晨的霞光进来,在他手里的名片上铺开,许久,章珣打开手机,拨通了上头的电话。
那头的声音传来,是简短又笃定的一声,“章珣。”
“……”
“想清楚了?” 他问,
“嗯。”
“我今晚的航班,现在要见我吗?”
章珣的手握拳紧紧抵着自己胸口,半晌,“好。”
第5章 你呢
有些人什么都不做就有人爱,但是钱,必须付出点什么才能得到。
章珣就是这样想的,他一刻钟前就抵达了程澍发给他的地址,这会站在楼下的便利店门口,手里拿着一瓶喝了一半的冰水,迟迟没有上楼。
手机不停的在震动,来电的是那个光头,送章珒去学校时他接过一通,那头催得紧,报了个数字,医疗赔付本没多少钱,但他要的是人道主义赔偿,是这后面的‘终身残疾’四个大字。
倒刺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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