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而言,他清楚逝者已矣,紧抓着不放没有任何好处,应当朝前看。可下朝之后,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往清和宫去,甚至近乎偏执不准宫人挪动任何摆设。
冬日风霜催折,院中的花死了一片,惹得他大发雷霆。自那以后,清和宫的宫人都是战战兢兢的,生怕再坏了什么东西。
裴承思也始终没有撤回影卫。
哪怕无凭无据,单凭臆测,他也总不肯放弃那一线希望,想着云乔兴许并不曾葬身火海,只是远远地逃离了他身边。
有先前那倒霉御史的前车之鉴,朝臣们大都偃旗息鼓,虽觉着不妥,但并不敢对后宫之事指手画脚。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入春之后草长莺飞,许是触景伤情,裴承思忽而惦念云乔曾经亲手制的风筝。
青黛只好到库房之中翻了一遍,将那风筝寻出来,送了过去。
青黛在裴承思身边伺候这么些时日,对他的脾性日渐了解,观其神色,就能大致猜个六七分。
刚一进门,她就觉出不对劲。
裴承思垂眼看着案上的信件,目光沉沉,神色悲喜莫辨。
青黛从没在他脸上见过这种神情,一时竟分不清究竟是高兴,还是不悦。她心跳不自觉地快了些,在裴承思的视线扫过来前低下头,轻声回禀道:“风筝已经找出来了。”
裴承思沉默片刻,这才颔首道:“放这吧。”
青黛依言照办,换茶水时余光瞥见桌上的信件,匆匆忙忙间,从中辨认出“皇后”二字。
她愣了下,随即攥紧了手中的紫砂壶,这才没出纰漏。
心跳得愈发快,青黛不敢多留,立时退了出去。
秋猎那场大火来得突然,但有虞家这个罪魁祸首,青黛虽为先皇后痛心疾首,却从未想过她有活着的可能,甚至还曾觉着圣上是忧思过度,魔怔了。
如今却有些心神不宁,直到险些迎面撞上怀玉,总算回过神来。
怀玉扶了青黛一把,见她失魂落魄的,疑惑道:“你这是怎么了?”
“我……”青黛先是下意识地摇了摇头,随后又忍不住低声问他,“怀玉你说,先皇后会不会还尚在人间?”
怀玉松开扶着她的手,垂下后又攥紧,露出个惊讶的神情:“为何这么说?”
“也可能是我想多了。”青黛揉了揉脸颊,将方才所见之事告诉怀玉,迟疑道,“你是不是也觉着荒谬?”
怀玉同她对视着,若无其事的笑了笑:“是。”
第69章
云乔做了这么些年生意,虽说中途搁置下来,但万夫人托她照看生意,原也不求赚多少银钱,只要离开这段时间不出纰漏就够了。
这对她而言,算不上多难的事。
她对于应承下来的事,向来办的尽心尽力,平日大半时间都耗在了万家的生意上,再没法像从前那样悠闲。
铺子这边的人早就得了万夫人的吩咐,要配合云乔做事,但对于这个骤然出现的新掌柜,仍旧颇有微词,背地里都没少议论。
直到见识过云乔对于香料的了解,以及生意上的行事手段,这才渐渐心悦诚服。
等到彻底熟悉之后,云乔做得愈发得心应手。唯一叫她苦恼的,并不是香料生意,而是……墨离这个人。
云乔没打算再往南风馆去,按理说,与墨离应当不会再有任何往来。可兴许是接手生意后出门的时候长了,隔三差五就能遇着。
头回见着时,云乔打定主意不多言,却不防墨离竟主动搭话。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客客气气地应了,随后很快寻了个借口离开,没想就此与他往来。
云乔起初并没多想,但后来偶遇的次数多了,便由不得她不多想。
就连时常陪在云乔身边的万家小丫鬟玲珑,都看出些不对劲来,趁着吃饭闲聊时好奇道:“云姐姐,方才那位莫公子是不是对你有意啊?”
墨离那模样很能唬人,言谈举止不俗。
玲珑并不知道墨离出身南风馆,更不知两人之间的“前缘”,只当这是哪位大户人家的翩翩公子。
云乔脑中想着生意的事,听了这问话后,分神琢磨了会儿:“我也不清楚他在想什么。”
云乔对墨离并无兴趣,就算真如玲珑所说那般,也不觉得高兴,只觉得莫名其妙,毕竟她那晚算得上是明明白白白婉拒了。
再者,她也未曾露过家财。
思来想去,仍旧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值得墨离惦记的。
“云姐姐不喜欢他吗?”玲珑咬着筷子,感慨道,“莫公子看起来挺好的,一表人才,待旁人冷淡,可在你面前却格外温和……”
玲珑煞有介事地数着墨离的好处,云乔漫不经心听着,却并没往心上去。
若换了早年的她,兴许也会被这些迷惑。
可经历过与裴承思的种种,如今冷眼旁观,实在生不出半分心动。
再见墨离,是在戏园子。
云乔为了笔重要的单子,陪那位主顾夫人来听新戏,费了不小的功夫才将生意谈妥。她在席间陪了些酒,等到终于散去时,已经有几分醉意。
她对这戏园子并不熟悉,不知是在何处走岔了,竟在其中迷了路,还越走越偏僻。
云乔按着隐隐作疼的额头,想着到何处去寻个仆役带自己出去,一转身,竟见着了墨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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