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室另一端的尽头,坐在叠席上的身影并未立刻出声。
尚未燃尽的熏香在寂静的空气里缭绕沉淀,烛光勾勒出浅蓝色衣袖的金边,阴刀沉默许久,淡淡地垂下眼帘。
“你做了什么?”
“我不太清楚少主你在说什么。”
“这个房间里只有你我二人。”阴刀将手搭在膝上,“你没有必要隐瞒。”
奈落将头埋得更低了些。
“还请少主明示。”
“……”
阴刀抬起眼帘,浅褐色的瞳仁被烛火镀上一层釉面般的色泽,透着坚硬的清冷。
“……你对小梅做了什么?”
奈落的声音平稳无波:“不知道。”
他恭恭敬敬地回答:“人见城里有叫这个名字的人吗?”
“奈落。”阴刀声音微低,忽然直呼对方的名字。
“你知道我在说谁,就像我知道你看得见她一样。”
哔啵一声,烛火摇曳。朦朦胧胧的光芒透过御帘的缝隙,将拖曳的暗影拉得窄而狭长。
伏在地面上的身影顿了顿,仿佛陷入了沉思。
“哦——?”奈落拖长声音,阴柔的声音掺进轻微震动的笑意,“您到底是指谁呢?”
和室周围的隔扇忽然打开,全副武装的武侍瞬息间就将房间包围得如同铁桶。披着白色狒狒皮的身影不紧不慢地抬起头,仿佛没看到横在颈侧的□□,也没看到周围对他横眉竖目的武侍,语调从容地感慨:
“这可真是,相当可怕的阵仗。”
“少主!”被他的态度气得够呛,手握□□的武侍大喊,“还请下令!”
阴刀站起身,披在肩膀上的外衣随着动作滑落到织锦的叠席上,他往前一步,烛光泼洒到木地板上,亮澄如烧得滚烫的油。
“奈落,父亲大人也许相信你,但我和他不一样。”
阴刀垂眸看着被枪架在脖子上的身影。
“你最好实话实说。”
奈落的胸膛随着他的笑声低低震动起来。
“少主,”他意味深长道,“你还是过于心软。”
说着,他看了一眼周围的武侍,慢条斯理地补充:“但你这次的表现,确实有点超出我的预料。”
——这个房间里只有你我二人。这句话并不算是说谎。
奈落抬起头,病弱俊美的少城主表情平淡地注视着自己,苍白细腻的皮肤完全不像在战场上风吹日晒的武丨士,反而更像京中那些喜爱吟风弄月的贵族。
看似软弱无力,但那双手曾拿起钢刀,在战场上砍下了突袭本阵的敌军的头颅。
双手染过鲜血,年轻的少城主却依旧是那副清淡如水的模样,污秽的血迹仿佛无法在他身上停留,这世上常人所拥有的诸多欲望,也不可思议地在这个人身上失去了踪迹。
“我是这个人见城的少主。”阴刀言简意赅,“奈落,你太小瞧我了。”
“是吗?”
奈落盯着他,弧度薄凉的嘴唇忽然一弯。
“你真的没有感到过庆幸吗?”
阴刀微微一怔。
“因为体弱多病,你无法履行少城主的职责。”奈落慢慢道,“但也正因为如此,你才能避免战场上的杀戮。”
一边感到愧疚,一边却又忍不住为此庆幸,厌恶着出生以来便被赋予的职责,却又时时刻刻尽心尽力地扮演着这个角色。
“这是伪善。”低沉的声音不再掩饰恶意,浓稠如艳丽的罂粟。
周围的武侍躁动起来,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大胆!”架在奈落颈侧的□□忽然切入惨白的皮肤,割出不会流血的口子。
“少主,出现在这里的也许只是我的傀儡,但是你……”奈落闷笑道,“你也只是一个容器。”
空空如也的容器里面,装满了所谓的职责和他人的期待。
“够了。”阴刀忽然出声,这句话却是对着周围的武侍说的。
在阴刀的注视下,那些人极其不情愿地收起武器。
他转头看向奈落:“你到底想说什么?”
奈落低下头,掩起嘴角的弧度:“我想说的是,你问错人了。”
“……什么意思?”
“与其问我做了什么。”奈落不紧不慢道,“你不如好好想想,你做了什么。”
“……”
“以及——”
奈落轻笑一声:“你没有做什么。”
……
躺在树上的身影打了个喷嚏。
打完喷嚏,她赶紧朝树下看了一眼——熟睡的少女没有因此惊醒,起伏的呼吸平稳而规律,歪头靠在她的树干上睡得正香甜。
她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了午睡圣地,玉姬有时候来到她的树下,一坐就是一下午,有几次还试着爬到她的树上,天知道她有多努力地垂下枝条帮对方作弊,但柔柔弱弱的姬君根本就无法掌握爬树这个技能,两人互相够了老半天,最后只能认命放弃。
夏风拂过,斑驳的树影摇晃起来,明亮的光斑落到玉姬的眼皮上,熟睡的少女轻轻蹙眉,她无奈地默默调整枝叶的方位,遮住了那块漏下来的光斑。
服侍玉姬的侍女们最近都松了口气,说她睡眠质量变好了,脸上也不再总是愁容惨淡,偶尔还能看见一点笑容,因此十分鼓励她多去庭院走走。
她一边忙着提防奈落的动向,四处打探寻找犬夜叉等人的方位,一边还得哄郁郁寡欢的姬君开心,最近忙得恨不得变成两棵树,一棵种在人见城里,另一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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