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虚虚拢着,如今却是用了力,好在不疼,时锦可以努力地装作没有察觉。
顾云深苦涩道:“……我送往岭南的信,不都被赵珩截下了吗?”
侥幸成了空。
时锦暗道果然是赵珩作祟,面上却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呐呐道:“赵珩都招了啊……”
信明明没有到她手里,她却知道得一清二楚,连白玉牡丹的步摇都能准确说出……
联想到那些在岭南查消息却迟迟未归的人,顾云深忽然间醍醐灌顶:“我派往岭南去查消息的人,有人帮你挡下了,是不是?”
时锦抿了下唇。
这时的沉默无异于承认。
援手之人,顾云深不用思索,便能猜出来。
上京城里,能有如此手段、又得时锦信任的人,屈指可数。
“太子帮你拦了。”顾云深苦笑了声,有些艰涩道,“阿沅,若说你刚回上京,对我有怨不愿意与我说,也算情有可原。可为什么,从靖州回来还是如此隐瞒我?”
时锦手指蜷了下,不敢去看他的视线,低声道:“你去岭南那日,正好是我受伤那日。”
顾云深脑海中一片空白,喃喃道:“……你如何得知我去过岭南?”
时锦咬了下唇,隐晦道:“我极少发热。”
她说得委婉,可顾云深是何等聪明的人,顿时就意会。他在靖州失了言,所以那时阿沅便知道他去过岭南。此后种种隐瞒,皆是因为怕他自责。
怕他因为没能多停留片刻、致使耽误了她治腿伤的时机而自责。
明明遍体鳞伤的人是她,可到头来,却是她在处处为别人着想。
顾云深心中大痛,仿佛整颗心都在被大力挤压着,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许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难过而压抑道:“阿沅,我对你不好……”
即便是在靖州,在听到阿沅脱口而出的那一句“阿爹,小叔叔不要我了”的时候,顾云深也没有如此清晰而准确的意识到:他对阿沅不好。
他想让阿沅健康平安,想让她喜乐顺遂。可到头来,却是他的自以为是害得她双腿尽断,害得她受尽折磨。
他是怎么理直气壮地以为,她受的伤害都和他无关?
他怎么能,一边叫嚣着对她好,一边又化为锋利的剑,刺得她千疮百孔?
顾云深失神喃喃:“我对你这么不好,你应该多折磨我,应该多出气的……区区几个月的冷淡,怎么足够……不够啊……”
他周身压抑蔓延出来,几乎连时锦都被笼罩其中。
沉重的气氛无端让人觉得压抑。
时锦仿着他的样子,伸手去摸他的头。因着他束了冠,只好中途改道,动作轻柔地去顺他地发,弯起眼睛,软声道道:“我出气了呀,三年没回你的信;还和陛下做了交易,让他给你我赐婚,故意让你在还不喜欢我的时候娶我;成婚后又百般给你难堪,这还不够吗?我的怨气早就发|泄完了。”
“交易啊……”顾云深喃喃重复。
这一刻,他忽然恨极了自己的聪慧。因为即便是在如此悲痛的情形下,他仅存的理智,还是让他毫不费力地猜出时锦的筹码是什么。
在他以为腿断是阿沅所受的全部伤害的时候,上天又冷漠地给他丢下更沉重的痛击。
顾云深看着时锦,有些失神,却还是一字一字慢慢道,“是了,阿沅在岭南待三年,才有的这道赐婚圣旨……”
见时锦没有否认,顾云深的心仿佛千疮百孔,无形的寒冷笼罩着,连声音都开始发紧,他艰难开口:“……可是我不值得这样,阿沅。我不值得,让你付出那么多……”
因他脱口而出的“真相”,时锦警惕顿降,更轻柔地抚着他的头发,轻轻道:“也不全是为了这道赐婚圣旨呀,我若是不去岭南,就要去西羌和亲。比起远走他乡,余生难踏故土,自然是去岭南待三年更划算……”
时锦说着,见顾云深眼神中的悲痛无以复加,忽然一滞:“小叔叔……?”
所有的真相堆叠着涌向他,顾云深再也直不起身子。
怕他摔倒,时锦眼明手快,抚着他头发的手一揽,被他握住的那只手一托,正好让他上半张脸落在她掌心。
几乎是同时,时锦清晰地感受到手心一片濡湿。
顾云深在无声哭泣。
时锦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我又失言了啊。”
“阿沅。”顾云深痛苦而绝望地叫着她的名字,半晌才艰涩道,“我原先以为,你晚一些答应我的表意,足以抵消三年前我让你受的委屈。可今日我才发现,我错了……”
“不答应表意是你该有的自由,不是我能获得宽恕的理由。”
“我罪大恶极,罪无可恕。”
“你怎么能……这么轻易地就原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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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斟酌得比较久,抱歉来晚了!
今天北方小年,马上南方小年,追文的小可爱本章留个言,小年这两天发红包,祝大家小年快乐!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包容和支持,我会努力写好故事,超爱你们所有人!
第54章
顾云深说到后面,声音极轻,仿佛耳语。
即便如此,时锦还是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字句间包含的无尽悲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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