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莱脸色一变,霍地站了起来。
文云舟与乔湛也放下筷子,站在罗莱身后,一脸的无奈与烦躁。
盛子越一看他们的脸色,听到这女人的话语,想起黄黎明老师在车厢里说过的八卦,立马就明白过来来人是罗莱的前妻郭美琴女士。她皱了皱眉,夹了一筷子宫保鸡丁里的花生米放进嘴里,这才站起身打量着从门口照壁之后绕过来的女人。
五十左右年纪,一袭桃红碎花长裙,头发染得乌黑,眼角的细纹里嵌着水粉,眉眼间风韵犹存,只可惜一脸的戾气让人敬而远之。
郭美琴上下左右、里里外外地扫视了一圈,目光先在黄黎明的身上转了个圈。看她体态丰满、容貌平常,撇了撇嘴:“这是黎明侄女?怎么到乡下混了九年,好好的京城少女活生生折腾成了个家庭主妇?”
黄黎明面皮抽搐了一下,忍着气勉强挤出个笑脸:“郭姨您还是风采依旧啊。”
郭美琴烫着大波浪齐肩中长发,描眉抹粉、嘴唇涂得鲜红,显然是位爱俏的、不肯承认年华老去的主儿。她抬起右手撩了撩头发,喉咙里发出“咯咯”的笑声:“小县城哪里是人呆的地方?你回来就对了。”
罗莱不耐烦地说了句:“郭美琴你这样天天盯梢不累吗?”
郭美琴耸耸肩膀:“不累,我累什么?我二十岁时嫁了你这个四十几的大叔,生下儿子还没享几年福,你就卷起铺盖离开京都。我们的帐还没理顺呢,我累什么累!”
罗莱面色一沉:“郭美琴同志,请你说话不要歪曲事实。我们已经离婚,也是你主动与我划清界限,把我以前的画作与钱财一卷而空,现在还想和我算什么帐?你!”
他一生尊贵,遇到不喜欢的人最多就是轻哼一声自此不再来往,哪里遇到过这么难缠的女人?打她吧,好男不和女斗;骂她吧,她都不要脸不要皮了,骂她有什么用?
郭美琴嘻嘻一笑:“离什么婚?那个时候乱哄哄你方闹罢我登场,离婚算什么数?反正我是你老婆、志明是你儿子,这话走到哪里都是对的。你们既然在吃饭,也不介意多双筷子吧?”
她走过去,拖过来一把椅子一屁股就坐下去。
“扑通!”
众人吓了一跳,这才发现郭美琴屁股底下的椅子突然移开一尺,众目睽睽之下她被摔了个屁股蹲。
“唉哟~唉哟~”郭美琴摔得屁股生疼,脑袋一时有点懞,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之后左右看了一眼,盯着右边一臂距离的盛子越咬牙骂道:“哪来的狗杂种,敢踹老娘的椅子!”
听到她骂盛子越的污言秽语,罗莱面色一白,气得浑身直哆嗦:“你……你这个没有素质的女人!”
乔湛与文云舟尊敬师父,对郭美琴颇多忍让,这次听她骂盛子越,都心中有气,斥责道:“郭同志,请您把嘴巴放干净点!”
黄黎明也感觉脑仁儿嗡嗡地响,她慌忙扶着盛子越的肩,安慰道:“咱不和她一般见识,莫理她、莫生气哈。”
盛子越算是看出来了,在座的几位全是秀才,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所以才让郭美琴占了上风。她耍赖、耍泼、明着不要脸,就是算计着罗莱脾气好、不会真对她不利。
是时候……当一个恶人了。
被人骂,她根本不怕。从小与极品亲戚周旋、斗争的经验告诉她:若是你既想要面子、又想要里子,那你就输定了。
盛子越冲郭美琴一挑眉,凤眼微微眯起,笑得颇有几分不怀好意:“这位爱俏却显然审美不在线的阿姨,请问你是谁?为什么要抢我的椅子坐?”
我靠!乔湛一脸兴奋,如此辛辣的讽刺听在耳朵里怎么这么酸爽?
文云舟愣了愣,没想到这个不爱说话的小师妹竟然是个硬茬,初来乍到就敢与郭美琴正面对抗?
黄黎明向来爱好和平、害怕冲突,她扯了扯盛子越的胳膊,悄悄说:“她,她就是你师父的前妻。”言下之意,此人是长辈,需尊重。
郭美琴被气得七窍生烟,她盯着盛子越看了半天,见她眉眼秀丽、身姿娉婷、站着不说话就是一副绝美少女图,嫉妒得发疯,跳起来右手向前一抓,嘴里尖叫着:“哪来的丫头,牙尖嘴利的。”
郭美琴这人心肠狠毒,想趁机抓花了盛子越的脸,给这丫头脸上留几道伤疤,破了她的相,看她还敢嘲讽自己审美不在线!
斜阳西下,从石榴树树缝里漏下几道光线,郭美琴那尖利的长指甲泛着寒光,吓得黄黎明尖叫起来:“啊——不要!”
罗莱愤怒伸手想拦住,但郭美琴说动手就动手,又隔着一张圆桌,哪里能够拦得住?罗莱当时一颗心如坠冰窖,恨自己无能,悔自己被这婆娘钳制,五味杂陈……
吃饭的桌面是一整块大理石板,与底下的青石台基紧联,撼动不了半分。乔湛和文云舟反应还算迅速,马上扑过来要将盛子越拉开。
兔起鹘落,谁也没有盛子越反应迅速。
她不退反进,身体微微一侧,双手一扬,正捏住郭美琴的手腕,向内一扣!
“咔嚓——”同时两声脆响叠加,腕关节瞬间脱臼的郭美琴惨叫起来:“痛痛痛!”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盛子越双手似电,顺着她的胳膊向上,猛地向下一拉——
“啊——”郭美琴的肩膀瞬间塌了一半,肩关节也被盛子越扯脱了下来。
郭美琴痛得死去活来,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向下流淌,厚厚的粉底上留下斑驳的污迹。眼泪鼻涕控制不住地流,眼线与唇膏色彩污得满脸如同调色盘一般。
硬生生扯脱关节是何等的痛楚!郭美琴嗷嗷乱叫,跌跌撞撞地后退,每走一步受到震荡的肩关节、腕关节就痛不可抑。她呆呆地看着盛子越,再也不敢骂人,她知道,今天算是遇到了硬茬。
盛子越微微一笑:“莫惹我,你惹不起呢。”
第76章 京都行4
自从嫁给罗莱之后, 出生贫寒的文工团舞蹈演员郭美琴无往而不利。罗莱在艺术界地位崇高,桃李无数,三个入室徒弟都是数一数二的人物, 走出去谁不敬自己一句“师母”?
即使她贴了罗莱的大字报、提出离婚、划清界限又如何?一日为妻终生是客,郭美琴自信张扬得很,找罗莱要东西也坦然直接。她走在京都艺术学院没人敢当面说半句不好听的话, 毕竟都是有教养的人, 要尊重长辈嘛。
第一次遇到这种一言不合就动手的主儿, 手段还如此狠辣,郭美琴有点害怕。她转过脸望向罗莱, 求助地问:“这, 这人是谁?看见别人欺负你老婆,你好意思站着不说话?”
罗莱第一次见到郭美琴这幅可怜巴巴的模样, 顿时觉得心头畅快无比, 哈哈一笑:“你刚刚骂得不是挺痛快的?她打你是正当防卫,不算欺负。”
郭美琴不敢看盛子越, 见罗莱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心中暗恨,缓缓转过头,一阵拉扯之后又是一阵惨呼。她眼泪汪汪地看着乔湛、文云舟:“师母被人打伤了, 你们也不管管?”
她一脸杂乱斑驳的颜色, 宛如打翻了颜料盒子,红的、黑的、灰的、蓝的……这里一块那里一块,简直没法看。偏偏她还要卖弄娇嗔, 做出一副软弱姿态,看着真让人作呕。
听到“师母”二字,乔湛翻了个白眼, 假装没有看见。文云舟也转过身望着这院子飞起的檐角发呆,喃喃自语道:“明天几点出门比较好呢?”
郭美琴看自己博不到同情,只得咬牙恨恨地一跺脚,“唉哟哟哟——”惨叫之后,她丢下一句,“你们一屋子人欺负我,我去报警,就不信治不了你,哼!”
盛子越横跨一步,正挡住她的去路,脸上似笑非笑。
郭美琴吓得倒退两步:“你,你要干什么?”这是从哪里跑出来的煞神?简直就是个女土匪!读书人个个懂道理、讲礼貌,罗莱怎么能与这样一个小姑娘吃饭?
罗莱来到京都,拿回原本属于自己的职位与财产、作品,却被前妻和儿子不断勒索,好在补偿金十万块他一半给了盛子越一半存在文云舟那里,他们再想也要不到。
郭美琴卷走了罗莱的作品、藏品还不满足,又看上政府补给他的两套四合院,逼着他将房主改成儿子的名字。罗莱再傻、再大方,也知道房子不能给他们,于是处处躲着。今天在胡一羊的私房家馆吃饭竟然被她寻摸了过来,真头痛。
要不怎么说“恶狗服蛮棍”呢?平日里嚣张跋扈众人毫无办法的郭美琴,面对干脆利落、习惯以力服人的盛子越,却不得不认怂。
盛子越面色一凛,道:“来,我教你一个乖。”说罢,她双手一错,在郭美琴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一只手按住她左肩,另一只手紧抓着她的左边胳膊一拉一拽!
咔!一声脆响之后,郭美琴的左肩关节顺利复位。
一阵眼花缭乱之后,郭美琴发现自己恢复如常,刚才的剧烈疼痛仿佛只是一场恶梦。她不敢置信地甩了甩手,跳了跳,欢喜万分,看着盛子越差点要说声谢谢。转念一想始作俑者就是她,恨恨地说:“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盛子越摊了摊手:“你现在可以去报警了。”反正你既没受伤、也没被害,全须全尾一个大活人,说我一个未成年人欺负你?谁能证明。
这一轮操作猛如虎,彻底将郭美琴打熄火。她没敢再问盛子越是谁,只恶狠狠地瞪了罗莱一眼,正要甩几句场面话,却不料盛子越右手微动,吓得她踉跄着退出院子,转过照壁后看不见盛子越了才向地上啐了一口,落荒而逃。
院子里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爆发出一阵响亮的笑声,声音震得墙角香椿树上的鸣蝉都不敢再叫,几簇白色的香椿花掉落在地面。
乔湛第一个说话:“小师妹,你这身手,牛啊!”他冲着盛子越翘起大拇指,眼睛里满满都是赞赏。
文人喜欢与人讲道理,解决矛盾与纷争的方式多半和平,骂人的话来来去去就只会那么几句,遇到不讲理的就抓瞎,所以大家遇到郭美琴觉得头痛。没想到盛子越一出手爽利无比,二话不说直接扯脱关节,嘶~看着都痛,可是好解气!
文云舟微微一笑,心中也觉得畅快。他忍这个郭美琴真的是很久了。如果不是看在她曾经是师母的份上,早就报警处理了。盛子越揍了她,却没有留下痕迹,这点很聪明。
黄黎明有点诧异,笑着问:“你……什么时候有这本事?难道盛子楚打架的本事是你教的?”只知道盛子楚在小学是个女霸王,哪知道她的姐姐才是狠角色。
盛子越抿着嘴轻轻一笑。她这扯脱肩关节、腕关节的技法是和桂明康的保镖学的,她觉得这一招阴狠、直接。果然,对付郭美琴这种附骨之蛆很有效。
从结婚、离婚到现在,罗莱一直不是郭美琴的对手,处处被她牵着鼻子走。这次盛子越赶走她、让她吃瘪,罗莱一张脸笑得如春花般灿烂。他示意大家围着桌子坐下:“来来来,讨厌的人走了,我们继续吃。”
天气热,这个小插曲过后,桌上的菜并没有变凉、依然可口,什么也没有耽误。
吃完饭之后,头发花白的胡一羊懒洋洋过来收拾了石桌面。天色渐暗,小院里亮起了灯,香椿花香沁人心脾,大家啜一口盛子越带来的绿茶,感觉快活似神仙。
盛子越假装从布袋子里取出一筒茶叶、一罐自制的蜜炼梨膏、一盒腌制好的咸鱼摆在桌上:“师父,这是从家里带来的一些礼物,请您收下。”
乔湛与文云舟笑着逗她:“礼物?我们有没有?”
盛子越从包里取出两个巴掌大小的竹编茶叶罐子,篾条还散着一股草木清香。她在两位师兄面前各放一个:“师兄,这是我四舅编的茶叶罐子,里面装了五钱茶叶,虽然茶叶不多,但是我的心意。”
她补充了一句:“东西多了不好带。师兄如果觉得茶叶好,我给你们寄。”
乔湛与文云舟拿起面前的小小茶叶罐子,看它玲珑剔透、精巧可爱、篾条薄而坚韧,巧妙地利用竹青与竹条色泽的差异编出了两个字,一个“乔”、一个“文”。两人眼睛一亮,细细地欣赏了半天,齐声赞一句:“妙啊!”
礼物虽小,但竹编技法娴熟,细节处颇具创意,尤其是将乔与文这两个姓氏编进罐子,可见小师妹对准备给两位师兄的礼物用了心思。
罗莱将眼睛一瞪:“别光顾着欣赏礼物,你们的见面礼呢?”
乔湛笑着从口袋里取出一块巴掌大小的田黄石,递给盛子越:“来,给你雕章子玩儿。”盛子越看这块田黄石质地温润,色泽黄似枇杷,通体呈半透明体状,知道是块好料子,笑着谢了。
受罗莱的影响,文云舟喜欢明清时代的玉器,他取出一枚翠佛手佩,恋恋不舍地交给盛子越:“这件手佩最适合女孩子把玩。”
乔湛一见,挑眉道:“师弟,舍得啊!”他识货得很,这翠佛手佩色泽碧绿、小巧玲珑。整块翠玉雕出枚佛手,“佛”与“福”的谐音,佛手常被当作吉祥物。绳结处点缀一颗粉色碧玺珠,将翠佩衬映得愈发精致。
盛子越接过手佩,在掌中揉捻了几下,入手微凉,玉质细腻,雕工精妙,果然是好货。她高高兴兴将田黄石与手佩收进空间,道:“谢谢师兄。”
罗莱咳嗽了一声,从带来的包包里拿出两个红本本,推到盛子越面前:“来,这个也给你。”
“这是什么?”盛子越没有拿,看着老师问。
罗莱嘿嘿一笑:“我不是补了两套四合院吗?送你。”
四合院?八十年代京都的整套四合院售价在五万左右,后来随着房地产热的到来越炒越高,最高可达上亿元,值钱得很。盛子越吓了一跳:“这我可不敢要,太贵重。”
罗莱摇了摇手,浑不在意:“你那三个师兄什么都有,这两处房子他们也看不上。只剩下你入门晚,跟师父在县城吃了那么久的苦。将来你总是要到京都读书的,女孩子先准备好房子将来好落脚。”
心底一股暖流渐渐升起,盛子越的面颊泛起浅浅的粉红色,她感觉喉咙里有什么堵住,半天才说了一句:“那,有一套就行了。”
罗莱叹了一口气:“房子若是在我、或者你师兄名下,郭美琴会把人折腾死。”他脸上带着丝不好意思,“我看你不怕她,索性就辛苦一点,当一下房主吧。我让乔湛把旧屋子装修一下,一套给你住,一套整成画室,大家没事就聚一聚。”
乔湛与文云舟都说:“你就收下吧,我们都怕郭美琴。我看呐,也只有你才能制得住她,你就辛苦一下挂个帅、牵个头?”
黄黎明拍了拍盛子越的肩膀,温柔笑道:“罗老以前是住王府大宅子的人儿,哪里在意这两套四合院,我们三姐妹以前不知道挖了他多少好东西……”
罗莱这人,有点千金散尽还复来的味儿。家中不缺钱、好东西多,他常年口袋里都装些金豆子、银锭子、玉把件,黄黎明三姐妹最喜欢给罗叔问好,领颗金豆子,拿去胡同口换小人书看、换糖人儿吃。
罗莱从来没有感受过贫穷的滋味,三个徒弟都得他栽培,尤其是文云舟家境贫寒,若不是罗莱资助连大学都读不完,哪里能够出国深造、当上帝都美术学院的校长?因此师徒关系极为良好,个个都承他的情。
在罗莱看来,人这一世要那么多钱做什么?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够吃够喝够住就得。谁若需要、他又正好有,拿去就是了。
盛子越抬头望向罗莱,抿着嘴沉思了一会,点了点头:“老师,那我听您的。我先替您保管这房子,若是您或者哪位师兄想要,随时和我说。”
罗莱一拍桌子:“对喽!”他豪气地将红本本甩给盛子越,“钱也好、房子也罢,都算不得什么,你好好画画,将来接老师的班,让京都中国画艺术圈儿里的老头子们都眼红我有个好徒弟,这才让人欢喜。”
盛子越轻轻一笑,若有所思。
罗莱是个散漫的性子,把两套房子送出去之后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挺好、挺好。走走走,我领你去看看房子,你挑一套自己住,把装修要求告诉你大师兄。”
乔湛苦笑。
华彩艺术馆在业内名气很大,多少画家的终极梦想就是在乔湛的艺术馆开个人画展。没想到他这个全京都最高雅、最有人气的艺术馆馆长,在罗莱眼里就是个装修队的包工头。
作者有话要说: 房本什么的,看着玩儿,莫杠~
穿书七零女配有空间 第6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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