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阁以极低的声音呓语,入佛门,要斩断情缘启韶,你说我为何如此在意?
这句话一字不漏地被傅弈亭听在耳中,他的心骤然狂跳,几欲跃出咽喉,他此刻已几乎不能思考,周身都战栗起来,其实这话的意思他已然明白,可他仍不敢相信。
你的问题,我回答了还有件事,我需得叫你知晓。萧阁看他并未回应,心里彻寒,只拿出怀中那两张信笺递给他,这些日子在马上奔波,这些词作都未曾离身。
傅弈亭还未从方才的震惊回过神来,他狐疑地回身接过观阅,他较萧阁心粗几分,乍一看未觉出什么,可看到第二首时,傻子也能确信了,再反过来品味第一首,他已是手抖腿软。
如果我说,我也萧阁话到此处,没再说下去,只凄然一笑,罢了 他转身向门外走去,却被身后的人紧紧抱住,你也什么?说下去!
我也在这情网之中萧阁感受着他滚烫的体温,眼前泪水氲被一片模糊。
那人又收紧手臂几分,像要把他拥入自己胸腹,俯在他肩头呜咽起来,我又何尝不是怀玠,我想你想得快要疯了
萧阁被他勒得生疼,几乎喘不过气,可他仍由他抱着,良久才道:你这话我不信你想挥师南下、灭掉吴军
做这些还不是为了与你并肩傅弈亭说到这里,猛然将萧阁松开,蹙眉道:你的话我也不信,你那侄子哪来的?!难道不是你的私生子?!还有,你不是说我腌臢卑鄙么?
侄子的事,我一会可以解释,那不是我的孩子,你多心了至于说你腌臢全是没有的事,我何时说过?萧阁好气又好笑,抬眸看着这个怒气冲冲的和尚,他早忘了自己当时的口不择言。
在敦煌!我给你送药时在帐外听到的傅弈亭侧过脸去,咬唇避开萧阁的目光,眼眶已然红了。
萧阁这才隐约记起,确实是自那夜起,他二人愈来愈生分,原是这件事伤了面前之人的自尊萧阁心里揪疼,只抬手抚向傅弈亭剃得青白的鬓角,我那只是气话,怎就叫你听去了?还记了这么多年
他再想想自己生气的起因,便迅速将手放了下来,那夜生气,还不是因为你出了地道之后
我怎么了?这次轮到傅弈亭惊讶了。
出了地道之后,你根本不正眼瞧我,还与那李密你侬我侬,看着碍眼!
我那是故意气你的说到此处,傅弈亭忆起他们在地道之时萧阁的问话,忙扳住他的双肩,急道:对了,你如何听说我三哥未死的传闻?他此刻人在何处?
萧阁长叹一声,拂开他搭在自己肩上的双手,启韶,正要与你说起此事,你随我过来看看。
白颂安刚把龙龙哄入睡,站在西侧禅房外望着大雪出神,便见到主公和一个和尚联袂自藏经阁而出,往自己这边走过来,虽然见那高壮身型便知道那就是傅弈亭,但白颂安还是看得呆了,这棱角分明、英气勃勃的俊朗相貌分明就是盛传画本里头与妖精痴缠的圣僧,而自己主公洁净面庞、水红灵眸、秀挺鼻梁,活脱脱一个银狐狸成精的模样。
白颂安大逆不道地想象着,连迎上前去见礼都忘却了,倒是萧阁过来拍拍他肩膀,颂安这一路想是乏了,到隔壁房间去歇息吧。
哎!白颂安这才反应过来,对傅弈亭略一颔首,红着脸到隔壁禅房去了。
两人进到龙龙的房间,轻掩上门,萧阁点亮油灯,指着炕上酣睡的龙龙道:你瞧这孩子像谁?
能像谁,还不是会像你!傅弈亭没好气地接过灯去,仔细端详龙龙的相貌,又转过头来对着萧阁相面,好像是不太像,但又觉得有些熟悉,他皱着眉头道:这娃眼睛都不睁,怎么比对嘛。
萧阁刚要说待天亮孩子睡醒之后再叫他瞧,傅弈亭已经挥起一巴掌把龙龙拍醒了,龙龙在萧阁这里都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待遇,何曾被人打过?他一下被惊醒,睁大双眼讶异地看着面前这个光头叔叔,哇的一声哭叫起来。
萧阁连忙把孩子抱到怀里,埋怨道:龙龙来我这都没怎么哭过,你可倒好,见面先给一巴掌!怎么样,看清楚没?
傅弈亭怔怔看着那孩子点漆似的黑眸和卷翘纤长的眼睫,结结巴巴地问道:他怎么怎么像
他已明白过来,又急切地伸出手来想要去抱龙龙,他是我三哥的孩子?我三哥人在哪里?我有要事跟他解释!
萧阁垂眸低叹,他将孩子放到傅弈亭臂弯里,将与青龙的结识、交往,以及最后酋云会的结局简略叙述,傅弈亭听着,心里又悲又愤,颗颗眼泪自脸颊滑落至颔下,他怀中的龙龙看得惊奇,伸手去接他的泪珠儿,又将湿漉漉的指尖儿塞进嘴里,尝到那咸涩味道,蹙眉撇起了红润润的小嘴儿。
两人看到龙龙这般天真无邪举动,都不禁带着泪轻笑出来。
傅弈亭用僧袖拭干了泪,怀玠,我正要对你讲夏日京城那一场兵变此事始作俑者正是郑迁三哥脸上身上的伤,也正是他嫁祸于我。
萧阁虽惊讶于郑迁的动机,却又觉尚在情理之中,因为自他在骊山第一次见到此人,便十分反感。
他临死都在诋毁你。傅弈亭将郑迁勾结罗刹的事情讲了,他现在想起郑迁说萧阁招妓的事情,不禁暗恨自己糊涂,他当时竟也有那么二三分相信,可能他所做的唯一一件好事,便是放你离开骊山。
此事想来隐秘很深,青龙的死会不会与他有关?萧阁突然脊背发凉,郑迁在傅弈亭身侧伴随这么多年,可做手脚之处太多太多,让人想来都后怕。
我入少林,除了下诏之时万念俱灰,其实也为打听这个,郑迁在少林呆过几个月。傅弈亭叹道:方丈和寺中师兄弟都对他印象不深,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幼时是在豫地长大的,这点我也清楚,他口音虽然不重,却有豫地的气息。
萧阁道:去藏经阁见你之前,如尘方丈找我聊过酋云会的事,造成这次灭门之祸的凶手武功路数有些像少林功夫。虽然不一定是在籍弟子,此事却有损少林名誉,大师恳请我尽快查清真相,还少林一个清白。
三哥遇害之时,南北已经分治,郑迁成天在宫里当值,绝不可能是他本人,但是不是他的同伙,便不得而知了。
萧阁轻击桌案,你不应该将他杀掉,也不应该轻易放伊凡离开,这样一来,所有的线索都断了。
傅弈亭为难道:我那时怎知道三哥出了这样的事,听郑迁语气,他仿佛还活在人世一样。他说到这里,不禁一怔,不对,不会是郑迁。他既要挑起三哥对我的恨意,自是要留他来与我抗争,应该不至于灭口。
时局已不一样,你为秦北王之时,酋云会尚有实力与你抗争,可后面你成为秦皇,不算我吴地也有万里江山,加上南北划江而治,青龙这颗棋子便该弃了。萧阁凝眉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也不能盖棺定论,还要深入追查才是。
三哥何等潇洒自如之人这半生,让他活在对我的恨意中,已够苦了。我不能再叫他死后难安。傅弈亭将再度坠入梦乡的龙龙放在炕头,牵起萧阁的手来,纵是掘地三尺、追到天涯,我也要把此事弄个水落石出哎,你手怎地如此寒凉?
萧阁这才感受到自己整个身子都冷得似冰,想起这几日马上奔波,脸上不禁带了几分薄怒,五个日夜都在马上,袍子被雨浇湿也顾不上换,能不凉么
傅弈亭顽劣心思又冒出来,忍不住拿他取笑,就这么着急过来?就这么怕我出家?
萧阁轻笑一声,倒了杯茶饮下,无奈还是来晚了,湛明大师已入空门,再沾不得俗世尘缘。
你把我魂魄勾走了,逼着人还俗呢傅弈亭一手拦抱住他,一手解他衣怀,温柔在他耳畔低语,把衣服脱了,我给你暖暖。
作者有话说:
嗐!终于表白了!!傅弈亭能不能对你侄子温柔点。。。温柔劲儿全用老婆身上了是吧
第69章 龙卧绵山
萧阁闻言面上不禁浮上一抹薄粉,只由他把自己抱到炕上。冬日的袈裟很厚,盖着脊背便阻断了寒意,面前又是他精壮胸膛,暖烘烘如同一个溢着松香的火炉,萧阁抚上他左胸,感受着他的心跳,只觉那有力的颤动仿佛从手臂延伸过来,与自己的心脏应和共鸣。已至五更,山间钟声袅袅传来,簸荡入心怀,这一刻他突然又想落泪。
每一下都是为你跳的。傅弈亭捉住他的手,嘴上开始冒出些肉麻的话。
萧阁抬眸去看他深邃的眉目,笑道:启韶,不剃度不知道,其实你挺适合这个扮相,好生俊俏。
是么?傅弈亭抚了抚自己剃得溜光的脑门儿,要不给你也剃一个,你这张绝色容颜,若是不留头发,白白嫩嫩恐能掐出水来。
胡诌。萧阁这些日子几乎没合过眼,此时躺在他怀里,困意便席卷而来,乌扇般的睫毛搭在眼下,呼吸也开始变得绵长。
傅弈亭却还不舍得让他睡去,只在他耳畔吓唬道:禅房里有剪子呢,怀玠你敢睡着,我保你清晨起来变成个和尚。
萧阁一下子又清醒过来,拧着他劲腰嗔道:都做了皇帝的人,还这么幼稚顽劣!他感受着面前之人呼出的热气,突然想起傅弈亭在扬州晕倒的事儿,有些担忧地发问,你身上火旺的毛病好些了没?
我傅弈亭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方才他在叙说兵变之时,已把自己身上的毒隐去,他来到少林,其实也有部分原因是为了自己这病,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若命不久矣,在这山寺佛门离去倒也清净。
你怎么了?萧阁何等敏锐之人,他心里其实也正隐忧郑迁这些年会不会给傅弈亭使下其他的绊子,他急得撑坐起身来,启韶,有什么事,你可不能再瞒我了
傅弈亭也缓缓坐起身来,怀玠,今日你我互通心意,我傅弈亭死而无憾只可惜,傅萧两代的缘分恐无法延续了
萧阁如遭雷劈,他怔怔地望着他,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傅弈亭咬牙道:郑迁给我下了隐毒,恐没有解的法子他说我活不过而立,怀玠
萧阁不待他说完,只倾身前去吻住他的薄唇傅弈亭感受到他的决绝与痛爱,只觉浑身都燎烧炸裂开来,他竟不敢去回吻,迟疑朦胧间,咸涩的液体已渗进二人口中,原来萧阁已是泪流满面。
启韶,你记住,此生我只有这么一次情动以后再不会有了。萧阁望着隐隐泛白的窗纸,他仿佛已冷静下来,尊玉般的面容毅然沉着,我萧阁一言九鼎,从不食言。
你好好替我把江山守好、治好。好好替我活着。傅弈亭好像也坦然了许多,虽然相见缠绵只有片刻,但其实他们相爱已久情意互通相触,融于骨血他原是个多么惜命的人,此刻竟觉极端魇足。再找个可心之人陪伴,你听我的。他想了想,突然孩子气地补充道:可不能是你那军师,我看着他就没安好心!
傻子!萧阁含恨将他抱住,方都说过,不会再有,你想什么呢!什么毒这么厉害?我就不信解不了!
若真解不了呢?傅弈亭认真道。
那我也会,当你一直在我身边萧阁轻笑一声,此刻他已拥有这一生最重要的情意,已足够坚强去承受一切。
你才是傻子!这次轮到傅弈亭落泪了,为什么
萧阁装不懂,什么为什么?
你知道我说的什么。傅弈亭苦笑。
我要知道为什么就好了萧阁指着桌上那两首词道:你说,他们又是为什么?
傅弈亭哑然,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情字无解
他们忍不住再次深拥,鼻息相触后又情不自禁吻上彼此的唇,傅弈亭吞吐着那红樱似的唇珠,丁香般的软舌,早动欲动火,浑身烫得灼人,却拼命忍着,将腰部离得老高。
萧阁眸光已是迷离尽碎,捧着身上人的脸庞,启唇调笑道:湛明大师,你要破色戒么?
怀玠,我不能倒不是为这个。傅弈亭喘着气,面前之人动情的模样柔媚如狐,他已不敢再看,我那太医此前说,这毒许会传给子嗣,因而也不敢行事,怕传给你。
萧阁看他忍得辛苦模样,不禁心里感动,抬身用唇将他脸上汗珠一颗颗自下而上含了,呢喃着道:传给我更好了,我们一人活一半儿
你疯了?傅弈亭气得笑了,伸手去刮他那微微上翘的鼻尖儿,萧怀玠,我今日才知道,你开了闸居然是这般模样!什么寅虎、分明是媚狐原来你平日那自矜傲气,全是在狐假虎威!
我我也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萧阁被他说得羞赧,松开攀着他肩膀的手臂,翻身过去面壁,自看到那两首词,真好似开闸了一般!嗐!他双手捂脸,蜷缩进袈裟里头。
哈哈哈,就这样好得很!傅弈亭忍着笑,从身后揽住他,埋头在他肩上,小狐狸精,贫僧要爱死了
说来也奇,自萧阁北上来到嵩山之后,辽河以南的秦地便停了风雪,加上吴军源源不断从南部运来的稻米分发赈济出去,整个华夏逐步恢复稳定,熬过这个冬天定不成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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