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皇细细读过,笑问道:“婉儿果真是个诗人,时人说你是顶着才人身份的内宰相,你却欣赏出世的文章。”
“前来应试,是有入世之心;文思高逸,则是有出世之情。怀着出世的追求来入世,是大隐隐于朝,这样的人会是志士,绝不会蝇营狗苟,也绝不会是喻于利的小人。”婉儿觉得诗人的名分倒也没什么不好,内宰相的虚名她也从不关心,每天还是这样认真地与武皇议论朝中得失,与过往并无什么两样,“婉儿看过张说的履历,廿三年华不过弱冠,将来有大作为可期,况且他非高门大户出身,父亲仅是个县丞,非亲贵而能有此造化,实在难得,若是以之为魁,正好也彰显陛下抚恤寒门的心意。”
看来她是真的很赏识这个年轻人,也正是垂拱年间以来多委任她参与政治斗争,少了进贤的机会,提携新人总是身居宰辅之位最愿意做的事,让她重回这项职守,婉儿禁不住的兴奋。
“婉儿把我的心思都摸清楚了,我还能说什么好?”武皇笑道,“古来不设甲科,取谦谦君子之意,即便令他夺魁,也不可动摇此例。他要是真怀着出世之心入世,倒也不会计较这个虚名,就让他先去弘文馆做个校书郎吧,往后可徐徐观之。”
校书郎也罢,宰辅也罢,终归是武皇想用的人总会密掌中枢,武皇弃用的人位居三公也没有意义。正如婉儿这个内宰相,担着皇帝的信任,有没有那个名,都是一样的做事。
天授元年的春光注定不凡,在洛城殿轰轰烈烈的殿试之后,普照的阳光也终于落在了神都最广大的老百姓们身上。
新登基的女皇居然下旨,开放万象神宫三个月,供普通百姓前来瞻仰。于是神都震动,九州惊骇,欲睹新朝风姿的百姓从四面八方如潮水般涌来,三百尺的明堂上巍峨屹立的金凤凰接受了口音各异的子民们的由衷朝贺,武皇以最大胆也最亲民的方式让百姓接受成为大周百姓的事实。
她要多么自信,要多么骄傲,才能下定这样的决心,把皇宫正殿开放给百姓?
这个女人在不断刷新婉儿对于一个皇帝的认知。她不知道后世是否能如武皇所愿,在想起这个坐在皇位上的女人时,就会充满勇气;她只知道,现在的她,像是终于走过了深不可测的黑暗隧道,迎来一片梦一般的光明,在这个神异之都,一腔热血从没有如今天这般沸腾。
“才人终于回来了,娘子等着才人过年,等了好几天。”宜都在凝华殿门口迎接主人,典礼太多,婉儿元日是躲不开的,武皇答应让她参与主持殿试后就回去陪母亲一天,可没想到殿试竟然办了好几天,牵牵绊绊忙到现在才得空回来。
“阿娘进来身体可好?圣人在九洲池上养起了乐工,阿娘是喜欢这些的,无事也可论乐,消遣消遣。”婉儿问着宜都,快步进殿去。宜都名义上是武皇赐给她的侍女,却因为她常伴武皇左右,议政多涉机密,宜都不能常来跟着,实际上成了照顾郑氏的侍女。
“忙人顾起闲人的事,倒让闲人不知如何是好了。”郑氏笑盈盈地迎到门口,拉着婉儿到殿内坐下,门帘隔绝了冬日的寒风,起了炉子的屋里更有家的温暖。
婉儿在摆上一桌子年货的席边坐下,瞥见靠书架的桌子上,堆得如小山一般的拜帖。
郑氏见她注意到这些东西,想想年前皇嗣送个茶都如惊弓之鸟,忙解释道:“宫里朝上都争着要送东西来,这种事也不想来烦你,阿娘就做主,把贺礼都退了回去,只把拜帖留下,都是皇亲国戚达官显贵的,连个拜帖也不留,也太不近人情了些。这不,都原封不动堆在那里,等你回来处置。”
婉儿了然一笑,若无其事地说:“阿娘不必太过在意,元日相贺是古礼,女儿也知道这些人情,我在年前就已给贵主亲王、三省相公送去拜帖,这些也不用看,权当是回礼罢了。”
谨小慎微的婉儿竟然如此大度起来,郑氏愕然,感叹道:“婉儿比从前似乎不一样了。”
“嗯?”婉儿挑挑眉,比起那些拜帖,她更愿意看看桌上都备了些什么美味。
“婉儿似乎更加自信,不再被多疑掣肘。”郑氏笑得有些苦涩,“像我们这种人,见惯了生死无常,怕极了一着落错,总是多谋而寡断,婉儿有这份自信,是难得的突破。”
婉儿不愿在与母亲难得的团圆时光中,为这些糟心的事浪费时间,于是伸手拈起一块胶牙饧,笑得如少时般天真:“阿娘快尝尝,这个真甜!”
“婉儿从小就喜欢吃这个……”郑氏越说越犹疑,她记得那会儿在掖庭宫里,只有宫里有大喜事才能分到一小块糖,那无疑是奴婢间的奢侈品。这在郑氏未出阁前是领会不到的,她是尝过山珍海味的贵女,可婉儿没有。婉儿在掖庭宫里长大,饱尝人间的辛酸,一颗甜甜的胶牙饧就能点亮整个世界,说是喜欢吃,倒不如说是稀罕物。
这时候还想那些往事做什么,郑氏挡下宜都,亲自端起小火炉上温着的酒壶,为婉儿倒上一杯:“记得应仲瑗《汉官仪》中说‘正旦饮柏叶酒’,想着反正也是闲着,今年就想试着酿一酿,于是问了问尚食局的匠人,又在这九洲池边四处寻访了一阵,总算是找到了上好的千头柏,择其面东处的翠叶,酿出这柏叶酒。头一回酿酒,也不知味道如何,婉儿快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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