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起身要走,太平起身一把拉住她的袖子,抿起唇满脸委屈:“阿爷……阿爷昨儿说,我也大了,得嫁人了。”
“啊?”婉儿有些意外。大约是受太子大婚冲喜的缘故,天皇这几天身体见好了,只是仍然不来上朝,也不来紫宸殿看看。闻得寝宫日日来紫宸殿汇报的舍人说,此次虽是见好,却已不如往常大安,现在四个皇子除去各自的命运不提,均已成家,大概只有太平是最后的挂念了吧?想想这些年天皇也是不容易,白发人送黑发人,坐在朝堂上的他是帝王,现在避居在寝宫的他,只是一个老父亲啊!
算起来太平也快满十五了,正是该嫁人的年纪,此时想起来,大概也是受了李显大婚的提醒。只是……有谁能配得上大唐唯一的公主呢?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的贺兰敏之,还有些后怕。
“婉儿,你说,为什么所有的女子都要嫁给男人呢?”太平心有不甘,“那天说请赐驸马的话不过是哄阿爷的,没想到他还当真了。我才不想过相夫教子的生活,我想一直陪着阿娘,我也想一直跟你在一起。”
婉儿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扯了扯嘴角,扯出一抹苦笑。身为女子,也许这就是命吧,但天后是不相信命的,天后的女儿,自然也跟她一样不信命。
并不在意婉儿的一言不发,太平兀自倾诉着:“还有那个没心没肺的薛绍啊,我昨晚跟他说我就要嫁人了,以后就不能在长安城里混了,他竟然笑我!”
“他笑什么?”
“他说,像我这么孟浪的人,什么都不能阻止我逛花街的脚步。但是这种时候不应该觉得很悲伤么?他即将失去他最好的兄弟!”太平忿然。
婉儿这次是真的笑得直不起腰了,在太平瞪得像铜铃的大眼注视下才渐渐平息了心情,断断续续地说着:“你……你还经常见他呀?”
“我原以为他是个像弘哥哥一样温柔的人,没想到竟有一颗如此浪荡的心!”太平叹了口气,“不过跟他一起喝酒的感觉还不错,可以说很多话——我本来想说给你听的,可惜那段时间你病了,我还不能见你。”
看来这一场大病,还真是让她错过了很多好戏呢!婉儿心里渐渐有了些眉目,看来这个薛绍真是个与众不同的男子。
太液池中渐渐渡过来一只小舟,听到船桨的声音,太平朝那边望去:“是显哥哥他们。”
回廊里躲不了,少不得要去见一见了,太平携了婉儿径直跑了过去:“显哥哥!”
“婉儿见过太子殿下、太子妃。”
太平仿佛一直对这个七嫂不满意,从来就不正眼看她,也从来不与她打招呼。虽然太平跟婉儿解释过这只是她的直觉,觉得这个人不是什么好人,但婉儿不能理解。韦香儿从进宫以来,倒也是循规蹈矩,宫廷礼仪也学得很认真,不仅没给太子招惹麻烦,也让之前看不起她出身的那些人渐渐地扭转了看法——当然,这是除去太平的。大概因为婉儿跟她有差不多的低微出身,所以并不厌恶,甚至有些同情。像她们这样的人,在大明宫的路,不会很容易。
显已经很久没见过婉儿了,眼前的婉儿,经过凤凰涅槃一般的试炼,浑身的气质更加超脱,那种境界离自己越来越远,更加缥缈成了梦中人。
婉儿垂首,她知道显看她看呆了,显这个人本身就有些呆气,可他是太子,自己什么也不能做,此时只盼着有人说句话来解围。
“殿下,太平妹妹和上官才人在这里,一定有什么体己话想说呢,咱们就别杵在这里了。”最后竟是韦香儿开了口,婉转的语气拿捏得很好,显回过神来茫然地点点头,果然跟着她走了。
“显哥哥这么听她的话!”太平还是忿忿。但婉儿却久久地望着韦香儿的背影,这个女人不简单,太子妃的装束与她本来卑微的身份竟并没有什么不协调的地方,那说话时嘴角的笑意,能撑得起很多的东西。
直到夜幕降临,婉儿才回到了紫宸殿。走到殿门,竟看到里面多了一个不速之客——李治。
李治明显已经听到动静看到门口的她了,婉儿虽然尴尬也只得进来跪下:“婉儿参见天皇、天后。”
李治故意侧过头不看她,大概还对贤的事耿耿于怀吧,天后却并不介意李治是什么态度,只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坐吧。”
大概猜猜李治为什么来,婉儿怀着忐忑的心朝自己的小几案走去。
甫一坐下,就听李治道:“媚娘啊,太平也大了,也该是成家的年纪了吧?”
果然是说这事,婉儿看向上面天后异常平静的脸,看不出一丝情绪的倾向。
“天皇心中有人选了么?”
“这倒没有。”李治扶额,“我这不是来听听你的意思么?你对大唐的青年才俊,比我更了解呀!”
这句话怎么听怎么奇怪。虽说是二圣临朝,但终究天后只是辅政,真正的皇权,还是归天皇所有的,天皇竟对大臣不了解,对青年才俊也不了解,连嫁女儿的人选也心里没数,天后对着这样的天下,真是累。
“太平是大唐唯一的公主,要选什么驸马,得好好商榷。——不如下个诏,把青年才俊召到一起,让她自己选吧。”
婚姻大事从来是父母之命,太平的婚姻,竟然可以自己选么?天后对太平果然是从不吝啬深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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