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嗐!”宁楚格摇头:“您说这个,岂不是将孙女当成外人了?能伺候您左右,有机会孝敬您,孙女都不知道多开心。只是,孙女手艺粗陋,竟不能让皇玛法马上康复如初。”
说到这儿,她的眼底就蓄了泪。
康熙艰难抬袖,做要给她拭泪的动作,让宁楚格瞬间泪崩,差点直接落荒而逃。
但她咬牙坚持住,只胡乱用袖子抹了抹脸,就对康熙露出了花儿一样灿烂的笑:“许是灶前待久了,有点熏着眼睛了。皇玛法不许笑,也不许告诉永玥哦!”
“不然那个丫头啊,都不知道要引经据典多久,告诉我哭号无益,倒不如把哭号的时间用在仔细思考上。什么行成于思而毁于随的,能从早起念到黑……”
想想,就让人有点毛骨悚然的感觉。
真·亲额娘也扛不住系列。
宁楚格庆吹了吹匙中汤,送至康熙唇边:“来,咱们用些汤,很快就好了。当年您中风那么凶险,都挺过来、恢复如初了,没道理这次不行对不对?”
“皇玛法八岁登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次,也一定可以的。”
“一定!”
康熙配合张口,一点一点地喝尽碗中汤。提也没提其实自己早就食不甘味,甜也好、苦也罢,根本都尝不出来。只念着好孙女心意难得,只惦着等胤祥他们归来。
那叔侄几个着实争气,竟然连连告捷,不但夺回了西藏。还与年羹尧等三路大军配合着,一路打到准噶尔,活捉了策妄阿拉布坦父子,说要作为他明年万寿的礼物。
康熙笑,看好孙女这么严阵以待的,他这万寿怕是过不上了,但献俘可以有啊!
噶尔丹令他三次出征,策妄阿拉布坦降而复反。他们叔侄两个,整个准噶尔,简直要成了康熙的一块心病。如今得以彻底解除,西北再无患矣!
康熙笑,便身体上再如何痛楚,心里也是充满欢喜的。
伺候他左近的宁楚格却一天比一天笑不出来。
只觉得每日入睡前,都长长舒了口气,感慨终于又多熬过一天。睁开眼则是无限沉重,又将面临新一轮的煎熬。
压力如斯,硬是让她的癸水都不正常了!
张若淞知道她自幼多受圣宠,与皇上祖孙感情深厚。劝不得,也不能劝。只好默默地支持她,帮助她。管好孩子们,打理好自己所能打理的一切。
好让她能心无旁骛地,随侍在御前,好好陪伴她皇玛法最后一程。
可就是这,等胤禛祭天回来,再看到小脸儿瘦成一条的爱女,也不禁狠狠皱眉:“傻孩子,照顾皇玛法必然重要,但也不能不顾及自己身体。”
“你也是为人女,为人福晋,为人额娘的人了,怎么就不知道为阿玛额娘跟张若淞与两个孩子考虑一下?”
“我……”宁楚格未语泪先流,直接扑到自家阿玛怀里:“我也不想啊,阿玛!可是,我好怕,好怕自己救不了皇玛法。”
“不,是我学艺不精,根本救不了他!只能帮他减轻点痛苦,帮他撑着,等大伯,二伯,十三叔,十四叔他们回来。”
“就这,女儿也怕,怕路远迢迢,他们赶不上,皇玛法也等不到……”
那种明明有法子,但是没有材料的窘迫,那种即将要失去亲人却无能为力的深深绝望与自责,都快要把宁楚格压垮。
如今见了阿玛,才敢放声一哭。
胤禛:……
静默了好半晌,才沙哑着声音,轻摸了摸她的发:“傻丫头,死生常理,亘古不变,哪有人能真的万岁万岁万万岁?”
“你只是个皇室宗女,只在膳食方面有点心得,会弄些个药膳罢了。还真当自己是个杏林圣手,连太医院的太医都望尘莫及了吗?”
“这……”
“好了!”胤禛拍了拍她的肩:“医者尚且治病治不了命,更何况你只是粗通一些调养之道呢?”
“你皇玛法仁孝性成,智勇天锡。早成大业,勤政爱民。在位至今六十一年,文治昭昭,武功赫赫。不敢说德兼三皇功过五帝,是为千古第一。屈指数来,能与他比肩的也寥寥无几了。”
“最难得他不但当皇帝优秀,做父亲也很成功。人生如此,也算功德圆满。就算……”
“就算此次逃不过,也能风风光光去见列祖列宗。我儿不必如此,人生百年,谁都免不了这一遭……”
宁楚格:!!!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谁又能轻易接受自己至亲的离去呢?
呜呜呜,公主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稍后再给康熙侍膳的时候,眼尾还带着微红。
看得康熙乐:“你这丫头,怎么还钻起牛角尖没完了呢?”
“诗云人生自古谁无死?就如你阿玛所言,朕这一生足够波澜壮阔。在位期间种种功劳,也足够让列祖列宗拍着肩膀夸一声好小子,不愧咱们爱新觉罗家的子孙。”
“还有什么好恐惧的呢?倒有些期待。期待被争相夸奖,能好生炫耀。也期待,再见你达妈妈,乌库妈妈跟皇玛嬷。”
“自打你达妈妈她们相继离世,这世上就只有孝敬朕的,再没有疼爱朕的。你那几个皇玛嬷更是狠心,早早的撒手人寰,留下朕一个孤孤单单不说,还让朕有了克妻之名。让朕……”
空悬后位数十载,倒是委屈了德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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