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租住公寓坐地铁到舒悦餐厅，转了两次线，总共花了一个小时。
    跟着阿殊先去医院，现在去工地，路线已经转了三次，他默默记在心里，都快绕晕了。
    不记不行呀，不然他会找不到回家的路QAQ
    他默默瞅向阿殊，后者上车后便放松地倚靠着座位，两条长腿相互交叠，上衣胸口、衣领有几处醒目的污渍，然后阿殊拿出手机开始刷，俨然资深低头族，没有半点要搭理谈九秋的意思。
    低头时，光影从阿殊挺立的鼻梁滑过一抹冷漠的弧度。
    谈九秋原本要戳一下对方问问的，见状，顿时止步了。
    阿殊的身体数据，连系统都给不出。
    这是系统今天第二次失手。
    第一次向寒星池安装好感值小工具时，失败了。
    这一次连身体数据都测不出，安装小工具自然也失败了。
    甭管什么原因，系统建议谈九秋从心一点，换句话说，关键时刻系统靠不住，只能靠他自己。
    说明阿殊有可能也是一位实力强横的大妖，不过大妖会去探望受伤的人类工友，可见人品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大妖都得在人间辛辛苦苦打工挣钱，挣得也不多，这么一对比，谈九秋又觉得自己没钱并不可耻，他胡思乱想着，浑然没发现他的债主已经将视线从手机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待他终于觉得周围空气好像有点凝固时，那跑远的思绪猛地被拉回来，对上阿殊黑漆漆的目光，车厢内的灯光反射着他垂落在眉尾的头发，仿佛刀光般刮向他的眼睛。
    但同时，阿殊的唇是上扬微笑的。
    想象一只朝你微笑的老虎or大白鲨。
    真的很恐怖呀！
    本来一点都不冷的谈九秋感觉车厢内所有冷气都往自己身上蹿，他本能的把屁股往旁边空余座位挪，侧向阿殊的脑袋慢慢摆正。
    有话想问我？没等他把脑袋彻底摆正，他听到阿殊的声音，刹那间身体回春，聚集的无形冷气被吹散。
    谈九秋只好把转了一半的脑袋重新转回去，和阿殊的目光对视，默默点头。
    问啊。阿殊语气超级温和。
    谈九秋乖乖问了：工地在哪里？
    阿殊指向车上的站线图：南山站下车，走会儿就到了。
    谈九秋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发现只需要坐五站就到南山站：我搬完是不是就可以回家了？
    阿殊笑眯眯的：当然。
    谈九秋顿时放松了。
    他的放松取悦了阿殊，阿殊微微凑过来了些，声线也低了下去：你好像很怕我？
    谈九秋身体顿时一僵，想也不想：没有！
    是吗，我也觉得没有。阿殊眉梢轻轻一挑，毕竟我一个纯正人类见到蘑菇大变活人都不怕呢。
    谈九秋：？？？
    你才蘑菇，你全家都是蘑菇、平菇、香菇、杏鲍菇！
    他哪里长得像蘑菇了！
    他明明是灵芝中的珍品九叶血灵芝，甩蘑菇N多条街好不好！
    蘑菇吃了只能填肚子，他吃了能疗伤、涨修为、补气养颜、治疗各种疑难杂症！
    然而债主可能是大妖，谈九秋识实务的不敢造次，乖乖地顶了蘑菇。
    蘑菇就蘑菇吧，好歹也是灵芝的近亲，都是菌生。
    等等
    谈九秋发现重点：你是人类？
    对上小蘑菇因惊讶瞪圆的漂亮眼睛，阿殊手蓦的一痒，他不动声色地按下这点痒意，道：有假包换。
    谈九秋眨了眨眼：可是，你会结结界
    谁规定的结结界，只能妖能做到？阿殊伸手，他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人类只要能沟通天地间蕴含的能量，借用它们建立结界，不是什么难事。
    谈九秋不吭声了。
    阿殊声音中带了笑意：莫非，你不会结结界？
    谈九秋转身，决定不理他了。
    什么叫结结界不是难事？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既然对方只是人类，不是什么大妖，那他没必要那么小心，身为妖，他要保持妖的神秘和强大。
    转过来。
    谈九秋转了过去。
    没办法，谁让人家是债主呢。
    阿殊眼中笑意一闪而过，这朵蘑菇着实有些有趣，让他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想逗逗他。
    先前一直没问，你怎么惹上寒星池那丑八怪的？
    谈九秋：？
    他愣愣地看着阿殊：你说寒星池是丑八怪？
    这个人类眼睛是不是有问题！
    寒星池要是是丑八怪，这世上就没人长得好看了！
    寒星池在他眼里是丑八怪，那自己在他眼里？
    阿殊仿佛看懂了他眼中透露出的信息，摇了摇头，说：你大概不清楚，寒星池是一位血族，如今血族只剩他这么一只。血族出了名的美貌优雅，把寒星池放到过往繁荣的血族里，他那张脸称一句丑八怪，合情合理。
    谈九秋倒吸口凉气。
    原来让他心动不已的小哥哥居然是血族，难怪见了他的本体后，对他态度大变。
    他可是九叶血灵芝！
    只怕他的血对吸血鬼来说，比熊猫血还要诱人。
    寒星池真的要吃他，幸亏他跑得及时。
    见阿殊说得么笃定，谈九秋好奇：你又没见过其他血族，怎么就这么肯定寒星池和其他血族相比，是丑八怪呢。
    虽然寒星池要吃他，但是谈九秋说什么都没办法承认那张脸丑。
    阿殊却没回答，只道：你还没告诉我，怎么惹上他的。
    谈九秋暗叹口气，他哪里惹了，他这是主动送上门的！
    想起今晚跌宕起伏的遭遇，谈九秋也是找不到人倾诉，干脆向债主分享。
    阿殊听完后，视线从谈九秋身上挪开，平视前方，若有所思。
    既然小蘑菇只是巧合的和寒星池鬼碰上，后者为什么要追击小蘑菇？
    这朵蘑菇身上，有什么是让那只吸血鬼感兴趣的？
    这么说来，我算是间接救了你一命。阿殊漆黑没有丝毫温度的双眸看着他，声音却是温和带着笑意的，你不止欠我一百一十三块五，还欠我一条命哦。
    谈九秋：！？
    他怎么就欠上命了！
    我
    下车了。阿殊打断他，将手机揣回兜里，语音播报南山站到了。
    谈九秋默默跟着他下车，决定当作没有听到阿殊那句话，明明是他自己逃掉的，充其量阿殊的奶昔接住了他。
    他只需要搬砖还掉就可以了！
    一路跟着阿殊离开地铁站，沿着外面的街道走了十来分钟，谈九秋看到了工地群，这片工地群里搭有简易的建筑棚，供工人休息，外面一圈亮着灯，光线明亮。
    谈九秋看到了不远处的砌在一堆的砖块，眼睛一亮，撸起袖子哒哒哒地往那跑，还没跑近，就听到阿殊的声音：回来。
    ？他堪堪停下脚步，十分疑惑地转身，不搬吗？
    他想快点搬完回家。
    阿殊没来得及回答，工友大杨听到动静走出来，对着阿殊喊了声老大，然后吹了声响亮的哨，当目光瞅到谈九秋后，那哨声忽然一个高亢的拐弯，停下。
    我滴个乖乖，老大，你上哪拐来个这么漂亮的女娃娃？
    谈九秋：？
    谈九秋：？？
    谈九秋：？？？
    余光中那朵小蘑菇炸毛似的冲了上来，不论是人是妖，对性别总归是介意的，阿殊往旁边退了半步，体贴地给谈九秋腾出位置。
    谈九秋在大杨面前站定，掏出自己的身份证，怼到大杨眼前，指着性别那一栏，说：谢谢你夸我漂亮。
    大杨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晚上光线不足，陡然看到个漂亮脸蛋儿，认成女娃娃很正常嘛。
    谈九秋收回身份证，然后矜持地微抬脑袋，展示出自己的喉结以及一马平川的胸。
    这时，阿殊才慢悠悠地回答一句大杨：天上掉下来的。
    随后他转向谈九秋：想找工作吗？
    谈九秋下意识点头。
    在人间生活，首先得找个工作挣钱，他打算相完亲，明天去找，等小哥哥愿意跟他回山里，他就可以不用挣钱了。
    阿殊一只手插在兜里，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说：你的情况我大概了解，和我一样，没有文凭也没有技术，只能做点苦力。
    这样吧，我们工地缺个搬砖的，来吗？给你开工资哟~~
    从来没见过老大用这种语气说话的大杨眨了下眼睛。
    合着老大这会儿真的是在拐人？？？
    被拐的谈九秋回头看了眼那片砖墙，按照阿殊让他搬砖抵债，差多少钱搬多少块砖，也就是说，一块砖值一块钱。
    于是乎，在谈九秋眼里，那些砖全部变成小金块，他确认似的反问：还是一块砖一块钱吗？
    大杨：
    一块砖一块钱你咋不去抢呢。
    要命的是，大杨听到阿殊居然笑着承诺了谈九秋：当然。
    大杨：？？？
    大杨觉得他老大疯球了。
    谈九秋瞬间给阿殊贴上一张好人卡。
    而获得好人卡的阿殊，拿出一套自己的睡衣扔给谈九秋：工地包吃包住，你租的房子可以退掉，节省租金，这么晚了，今晚就住在这里吧。
    阿殊房间里有张一米二的小床，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谈九秋捧着睡衣，眨巴着眼睛，茫然道：我睡哪里？
    阿殊半躺在小床上，随手拍了拍身侧空出来的位置，低头玩手机。
    谈九秋：！？
    第七章
    谈九秋咽了咽喉咙，目测床上空出来的位置，他要是躺上去，和阿殊就会紧紧贴在一起。
    他还从来没有和别的人或妖同睡一张床上过。
    有点、有点刺激！
    怎么？见那小蘑菇扭扭捏捏的不动，阿殊粘在手机上的视线挪开，看向谈九秋，怕我吃了你呀？
    谈九秋顿时觉得自己好像矮了一截似的。
    他可是妖，对面是人类，就算要怕，也该是人怕妖吃他才对！
    而且阿殊是好人，给他开一块砖一块钱的价格，等明天他多搬点砖，就能挣回公寓的路钱了。
    现在的他把全副身家都赔给阿殊，还欠人家一百一十三块半砖呢。
    他该感谢阿殊收留他，不然他连回去的车钱都没有。
    不是，我只是在想睡上来会不会挤到你。谈九秋说。
    阿殊似笑非笑：工地上现在没有多余床位，大杨睡的四人铺，你要是愿意去和他们几个人挤四人铺，我现在就给你安排。
    谈九秋果断换上睡衣，迅速上了床。
    和小哥哥睡不香吗，他才不要去和大杨他们挤跟着阿殊进屋时，他瞅了眼大杨那间房，宽是宽，满地垃圾！
    阿殊转头，继续玩他的手机。
    谈九秋侧着身体，尽量不让自己太过挨紧阿殊，然而床就那么大，不是他不想就不挨的，最后他放弃了。
    他在这里拱啊拱，丝毫没影响旁边玩手机的阿殊，谈九秋也不懂那手机有什么好玩的，只能隐约看到闪烁的画面以及阿殊在屏幕上灵活操纵的手指。
    好吧，谈九秋见他这么认真，也不好打扰人家，又不好把脑袋凑过去看人家手机上到底有什么吸引人的，只好把目光转到阿殊的脸上。
    和寒星池完美的五官相比，阿殊的脸就柔和多了，这种柔和是从视觉上呈现出来的，然而当他不说话时，五官冷硬鲜明的线条却自带冷漠和压迫，尤其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
    被那双眼睛深深注视着时，哪怕阿殊声线温和，无形的冷意也会从四面入方聚过来。
    回想被阿殊眼睛盯着的感受，谈九秋觉得，阿殊的眼睛好比人类发明的散热器空调。
    赶在那双漆黑眼睛发现自己在盯着他看之前，谈九秋稍稍往外拱了下身体，留出一点空间给阿殊，打了个呵欠，闭上眼睛。
    灵芝娇弱，伤了本源的灵芝，更加不能熬夜。
    往常这个时间点，他都在做梦了。
    陷入梦乡之前，谈九秋叮嘱系统不要吸阿殊的阳气，蹭一蹭就行了。
    系统给不出阿殊的身体数据，不知道阿殊的阳气值是多少，万一不够60%，他这一吸，会让阿殊大伤元气的。
    他不知道的是，系统一直在兢兢业业地扫描阿殊的身体，企图得出数据，奈何屡战屡败。
    太打击系统了！
    *
    身旁呼吸声变得平缓均匀后，阿殊停下手机上的游戏，转过头。
    小蘑菇安安分分地侧躺着，额头柔软的头发垂下，让那张干净漂亮的脸完美呈现出什么叫无忧无虑。
    睡得超香~
    阿殊托着下巴打量，片刻后，他调出相机，对着小蘑菇就是一通拍，拍完打开微信，滑动屏幕，再最底部找到一个头像，将刚才拍的几张不同角度的照片发了过去。
    与此同时，到公寓502房间没见到谈九秋，一直等也没等到谈九秋回来的寒星池急躁地在房间里来回走着，随着他的走动，暴躁气息顿时朝四周发散。
    住这栋公寓的大多是没什么钱的社畜小妖，被他散发出来的气息吓得瑟瑟发抖。
    尼玛到底是哪个天杀的把寒星池这尊杀神引到这里来的啊！
    寒星池手机震动，他以为又是不怕死的李坛打来的催他回去的电话，结果拿出来一看，是微信来了新消息。
    更没想到的是
    燕殊？！
    居然是那个二百五。
    他找自己做什么。
    寒星池不爽地皱眉。
    身为妖管局内大佬之一，局里能入他眼的没有几个。而妖管局，全称妖怪管理局，是妖族和人类之间沟通平衡的桥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