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很奇怪。”将那条尾巴一圈一圈从自己的手上解下来，瑞瑞慢慢站起：“但是有什么办法呢？我是个人类嘛。我就是这样啊。”
    此时她十分庆幸今天没有穿白色的衬衣，不然的话打湿之后会有点透，这样就无法出门了。
    用毛巾（其实是一块正在扭动的叶片）吸了吸自己身上的水，她轻轻的拍了背对着自己赌气一样的艾路的脑袋——梦魔的犄角就像小牛犊的角一样，只有一点点——嘱咐她路上要小心。
    “要是能不用抢夺这种手段就拿到，还是和平一点比较好。”她说：“总之，你要记住不要受伤啊。”
    门关上了。
    寂静半晌，梦魔整个人缓慢地沉入浴缸，让水淹过头顶。噗噜噜的吐气泡时，她缓慢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角。
    人类真是奇怪啊。这种生物也许非常擅长恃宠而骄得寸进尺，她现在已经不再害怕作为梦魔的自己，甚至还会用这种情感为要挟，要她必须妥协——更奇怪的是，她并没有觉得冒犯。
    甚至还有点高兴。
    幸好我的角之前刚刚保养过，摸起来应该非常棒。艾路想。
    哗啦一声。
    梦魔从水中站起来，水珠在她手指来回点了几下之后纷纷从她的身上退开。从另一摞私服里翻出一套便于行动的衣服，艾路还是决定早去早回——毕竟她也很期待瑞瑞收到礼物的模样。
    ·
    湿漉漉的从艾路房间里出来，小风一吹瑞瑞才觉得刚才应该借一件她的衣服——毕竟这还真是有点冷的。
    “啊，瑞瑞。”
    是最近过来上班的使魔卢克。他看起来挺年轻的，也许是因为过来的时间不长，还没有完全适应，看起来有点毛手毛脚的。当然，瑞瑞也很清楚这里的人绝不能用脸来判断对方的年龄，所以她一直对卢克非常尊敬。
    使魔与其他魔族不一样的地方在于，他们的背后有一堆看起来装饰作用更大的小小翅膀，与飞行无关，完全就只是为了证实其“使魔”的身份。有一些使魔并不喜欢他们的身份为人道破，因为这样可能就会有一群自以为是的人向他们发出“要不要成为我的使魔”的骚扰。当然有的时候他们会直接打回去，可是这种情况多了之后，人也会觉得厌烦。所以有些使魔习惯在外衣之外再搭一条披风。
    他刚从外面回来，看见瑞瑞这幅样子愣了一下，然后急急忙忙的把自己的披风给她裹上。
    “你还好吗？这样不会生病吧？”他担忧的望着瑞瑞，把她裹得像个阿拉伯人，还不放心的拍了拍她：“是谁把你弄成这样的？真不小心，要是之前我在就好了——总之我们先去把你烘干吧，如果你信任我，我可以让我的火焰围绕着你。”
    说着，他伸出两根手指，指尖上个跳动着一团苍白的火焰。
    瑞瑞的知识储备告诉她，纯白的火焰温度高达一千五百摄氏度，属于碰一下人就没了的那种，用来烘干衣服总觉得有点过于危险。每次到了这种时候，就会叫人科技社会的吹风机。
    “如果你是因为担心烫伤的话，那就完全不用担心哦。”卢克一挺胸膛：“对于火焰的控制，我还是非常有信心的，绝对不会让你受伤！”
    这副志得意满的模样再重新转向瑞瑞的时候突然一下变得腼腆了起来，他眼睛有点不好意思的看行别处，一边抹着自己的后脑勺一边说：“当然，要是瑞瑞有更妥当的办法，也可以啦——不过你可以用我的披风擦头发。”
    从这里走回到自己的房间还要一会儿呢。
    这样想着，瑞瑞伸出了自己的一只袖子。
    “你也知道我很弱啦。”瑞瑞朝他笑：“总之，就先烘干一只袖子试一下吧，拜托咯。”
    她看见卢克愣住了。
    然后紧接着，刚才有点塌下去的小翅膀biu的一下就支棱起来了！
    卢克：“好的！请交给我，我不会让瑞瑞受伤的！”
    ·
    瑞瑞：我不应该答应的。
    现在，有十团苍白的火焰（有需要的话可以红橙黄绿青蓝紫都来一个）围着她转圈。她时而像半夜三点刚从王家村出来的蹦迪冠军，时而像是学动画三年的朋友做出来背后自带圣光的菩萨。而且身边还有一个虽然没有明确表示，但是就是让人感觉到他非常非常想要被表扬的使魔。
    但有一说一啊，这魔幻又魔性的火焰，它的烘干效果确实是非常可以的。瑞瑞完全没有感觉到炙烤感，但是她的衣服就是肉眼可见的飞快变干了。而她在向卢克道谢之后，对方果然尾巴一下就戳过来了——幸好他眼疾手快，略带尴尬的一把擒住了擅自行动的尾巴。
    “抱歉抱歉，真的非常抱歉。”他头都快低到脚面上去了：“我，我以后会好好管理尾巴的。”
    没事，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不过你们好像都很喜欢用尾巴缠住别人呢。”瑞瑞说：“这算是尾巴的妙用吗？好多人都用尾巴缠过我了。”
    “......你，你讨厌吗。”
    他低着头，眼睛并不看瑞瑞，声音仿佛努力在压抑着沮丧。
    然而认为两人在正常聊天的人类并没有过多的关注使魔的情感，她只是继续一边向前走一边聊天。
    瑞瑞：“那倒没有，就是......就是有人会缠我的大腿，会影响走路，而且这很不好，我不喜欢这样。当然我也明确的告诉对方了，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他们能够记住。”
    卢克一边扯着自己的尾巴，一边向瑞瑞保证他绝对不会用尾巴去缠瑞瑞的大腿，也不会让别人这样做。
    “没关系，他们也没什么恶意，可能只是文化差异。我会告诉他们的。”瑞瑞看向他：“你来了也有一段时间了，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啊。
    卢克现在的表情大概生动形象的演绎了“我想问的问题被抢先了该怎么办”。
    他张了张嘴，然后迅速调整了一下自己。
    “我，那个，我来这里的时间并不长。”他抓抓头发：“大家都还挺友好的，我觉得这里很不错——只是我来到人间的时间还很短，很多事情都还不习惯。这里的规矩很多，有的时候就会觉得有点束手束脚的。”
    自己笨拙的一面被发现，卢克觉得有点丢脸，他看向别处，打算用披风盖住自己发红的耳朵，但是想起披风已经给了瑞瑞，所以无处安放的双手只能尴尬的挥舞了两下，最终重新落到身边。
    卢克：“那、那瑞瑞怎么样？”
    瑞瑞觉得他很有意思。这种...这种过于年轻的笨拙感很少在这群年纪巨大的生物身上出现，虽然不敢随便猜测对方的年龄，但是这不可避免的让她的态度变得更加随意了起来。
    她如实告诉他，这里与自己想象当中差别很大，而且过来的时候其实就方式来说不是非常愉快，她当时其实做好了比较惨烈的准备——但是其实大家都还是非常友好的。
    “能够明显的感受到没有恶意的欢迎是一件非常可贵的事情。”瑞瑞说：“现在我也正在渐渐适应这里呢。”
    卢克看过来。
    “你并不讨厌对吗？”
    “对。”瑞瑞说：“至少现在，虽然我还有很多东西无法理解无法适应，但是总的来说，这里让我觉得很安全。”
    不算随时尴尬社死的话，真的很安全。
    看着她这样，卢克也如释重负的笑起来：“那真是太好了。”
    瑞瑞看到他手背上有一道尚未复原的伤痕。
    他一把按住。
    “不是什么大事。”
    卢克看起来有点紧张，甚至下意识的把手背到了身后，不管怎么样也不想让她看，只是说马上就要痊愈了。
    很多时候对于别人不愿意多谈的事情，不去追根究底也是一种美德。既然他态度这么坚持，瑞瑞也不想勉强。她转头说起了之前艾路告诉她的事情：“在这里如果碰到难缠的人，可以直接叫别人来帮忙哦，之前我也没想到。”瑞瑞说：“如果客人提出了无礼的要求，直接拒绝也无所谓，反正这里的人都会给你帮忙的。”
    卢克勉强的笑了笑。
    让一个魔族承认自己的弱小是一件残忍的事情，瑞瑞言尽于此，也不能继续说下去了。可是在自己的房间门口，在她把披风还给卢克之前，使魔轻轻地拉住她，有点难堪的请求，是否能和她说说话。
    瑞瑞：啊，啊这，我这不让你进来似乎也不太好，但让你进来好像也不太合适——不如我们一起去大厅聊天吧。
    使魔的生存环境一直是有点糟糕的。因为几乎所有人都认定，使魔就应该寻找强大的主人，侍奉主人就是他们的使命，换句话说他们仿佛生来就是为了服侍别人。高位的恶魔当中几乎没有使魔，这也导致他们的话语权进一步缩减。
    “虽然这里的人都很友好，但是我、我......”卢克痛苦的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我是一个使魔，我没有主人，所有人都一直在说这个......如果我能有一个主人，一个不会逼迫我的主人，我——”
    他陷入了激动的情绪中，肩膀随着剧烈的呼吸不断起伏，瑞瑞担心他呼吸过度，赶快帮他拍拍后背。
    然后她就听见了卢克小声的请求。
    “你来做我的主人吧。”他说：“你来做我的主人吧，瑞瑞。如果你和我契约，我会用所有的力量帮助你达成所有的愿望。我，我会做很多事情——我也相信你绝不会让我像其他使魔的族人一样遭遇不幸。”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满含泪水，被这样的眼睛注视着，拒绝他仿佛就像拒绝带一条充满希望望着你的流浪狗回家一样令人充满负罪感。
    但是瑞瑞还是别过了头。
    “对不起卢克，我不能答应你。”
    她说。
    “我虽然不信仰神明，但是我的信仰让我无法这样轻易的接受自己成为他人的主人，或者接受这种、这种明显不平等的地位。”她说：“我对于你的遭遇非常同情，但这件事情我无法帮上忙。”
    卢克愣了一下。他像是不敢相信一样重新问了一遍：“你的意思是，你拒绝和我契约吗？”
    瑞瑞：对。
    “我无法成为你的主人，事实上我无法接受这样的关系。”她无奈的摊开手：“但是如果你需要聊天，或者别的帮助，如果我能做到我都会帮你的。我不想成为谁的主人，但如果你愿意，我们两个可以做朋友。”
    ·
    “你围观这么长时间不觉得很羞耻吗，阿希礼？”
    “看到您这么开心的示弱，我觉得这点羞耻心完全无所谓。”
    从阴影当中走出，恶魔店长阿希礼的眼神介于见鬼和嫌弃之间，他仿佛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只看了一眼就不愿意再看卢克的方向：“在我的店里请不要对我的店员做奇怪的事情，而且什么时候使魔的生存空间这么低了，在您因为胡作非为被王驱逐之前吗？那么我要告诉您，现在是使魔的生活一直过得挺好的。”
    将披风盖在自己的身上，卢克舒服的长长的叹了口气，然后优雅的说：“闭嘴，阿希礼。对我礼貌一点孩子。”
    “真希望她永远不知道她错过了什么，不然就算她悔青了肠子，到时候我也不会给她第二次契约的机会。”
    阿希礼：“别担心，她压根就不会在意这种事情。”
    卢克剜了他一眼。
    卢克：“你之前去做什么了？我来找你的时候你也不在。”
    哦，说起这个。
    阿希礼拉开椅子，在卢克的对面坐下。
    “我招聘新人的方式可能有点过于强硬，她之前一直有点不高兴。在被其他员工联合绞杀之前，我觉得自己应该做出一点补偿。”说着，他从袋子里取出一只写满了祝福的手环：“所以我从圣女的手里拿了点东西，我相信她不会拒绝的。”
    卢克看过来，然后坐直了身子。
    “守护誓约？你抢了这个？”他忍不住大笑起来：“真想不到啊，你竟然抢了这个？怎么，你打算扶瑞瑞做圣女？”
    “别再说疯话了，如果她真的要去做圣女，会被教廷的那些人压榨的骨头都不剩的。”阿希礼收起手环：“这是我的承诺。”
    我承诺她如果来到这里，就永远不会遭遇危险和所有她不想面对的情况。
    恶魔靠在了椅背上，慵懒的眯着眼睛：“我只是，践行承诺罢了。”
    第74章 071   向下一个景点前进
    车轮南瓜赛跑一般是巨大鼹鼠盛典的最后一项项目。大概就像奥运会马拉松, 一般是最后直接跑到闭幕式的场馆。在此期间，身为纪录者的拉嘉登上姜玲织树最高的树杈，记录下这盛大的一幕。
    看见附近正在活动筋骨的巨大鼹鼠们, 一个一个都灰灰黑黑的，圆滚的背影都看起来都非常敦实, 粗粗的爪子偶尔在自己的车轮南瓜上摸一摸, 好像在交流感情一样, 瑞瑞也忍不住想要登上姜玲织树最高的枝丫，去看一下这群可爱鼹鼠驾驶南瓜开始赛跑的样子。
    “幸好拉嘉好好地磨练自己的画技了。”瑞瑞悄悄地对斯维瑟说：“不然的话恐怕他也会像之前的画手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