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悯说的轻描淡写,可沈映还是心跳得很快,事情怎么可能像顾悯说的那么轻松,一想到那个刺客差一点就要得手伤到顾悯,沈映就觉得脊背发凉,呼吸困难,他根本不敢去想要是顾悯真的出事了会怎么样。
沈映脸色发白,忧心忡忡地看着顾悯问:“到底是什么人想害你?”
顾悯眸中闪过一丝冷意,“抓到了一个活口,锦衣卫正在审,相信快有结果了。”
“其实都不用审,答案还不明了吗?想要你死的人,无非就是那些人,可你都已经停职了,碍不到他们什么事了,那些人为什么还不肯放过你?”沈映合上眼,深呼吸了一下,缓缓道,“君恕,朕忽然有些怕了。”
怕自己护不住你,怕再发生像今天这样的事。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只要藏在暗处放冷箭之人一日不浮出水面,顾悯再待在他身边便会继续面临危险。
曾经的沈映,智斗郭九尘,计除杜谦仁,运筹帷幄,诈死夺权,步步都是兵行险着,但他无畏无惧,那是因为他没有软肋。
可今时不同往日,他现在有了。
第76章
顾悯看穿了沈映的忧虑,走到沈映身旁,俯身弯腰环住他的肩膀,“臣答应皇上,以后一定会小心行事,绝不会让自己有事。”
沈映抬手摸了摸顾悯的侧脸,低低地“嗯”了声,眉间的皱痕却仍未消除。
“臣给皇上说点高兴的,”顾悯抬起下巴在沈映手心里蹭了蹭,故意用下巴上的胡茬挠他痒痒,逗他开心,“臣今日奉旨给昌平长公主送嫁,皇上你没看见,固安侯家里真是热闹,几乎整个京城的权贵都去贺喜了,林彻的嘴角从头到尾就没放下来过,笑得像个傻小子,喜宴上又被人灌了好些酒,今夜怕是要被人抬着进洞房了。”
沈映听着嘴角不由自主地翘了起来,“可惜朕不能亲去,不然朕这三杯酒,他林彻肯定逃不了。”
顾悯淡笑道:“臣没和皇上讲过,其实臣也有个比臣小三岁的妹妹,若是小妹没有死,如今也是昌平长公主这般年纪,今日臣送长公主出嫁,恍如有种送自己妹妹出嫁的感觉,也算是了却了一桩遗憾。”
沈映转过身,看着顾悯开玩笑地道;“让你去给昌平送嫁,除了让你想起你妹妹,你看人家拜堂成亲就不羡慕人家做新郎么?”
“羡慕又有什么用?”顾悯松开沈映,直起腰摊开双手,装作惆怅地道,“难道皇上还能穿上嫁衣,坐上花轿让臣娶一回?”
“想得美!”沈映随手从桌上果盘里抓过一个贡桔,扔向顾悯,笑骂道,“就算要娶,那也是朕娶你!朕好歹也是一国之君,要是嫁了人,那岂不是把江山都作了陪嫁,你倒是野心不小。”
顾悯接过桔子,振振有词地道;“臣也是要出聘礼的啊。”
沈映嗤之以鼻道:“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你出什么聘礼,能抵得过朕这万里山河?”
顾悯往后退了一步,一撩衣摆,对着沈映深深一拜,像戏台上演的那般,装腔作势地道:“小生不才,身无长物,唯有一腔对公子的仰慕之情,小生原以自己作聘,竭尽所能,助公子开创太平盛世,虽九死其犹未悔,公子可愿接受小生的聘礼?”
沈映被顾悯逗笑,却还是摆手拒绝,“朕听明白了,你这是想空手套白狼啊?不成不成,朕可不会上你的当,事关家庭地位问题,必须得是朕娶你嫁!”
顾悯一口答应,“臣嫁!”说完又怕沈映反悔,补充道,“君无戏言,皇上亲口说的,可不能反悔!”
沈映傻眼,一拍桌佯怒道:“好你个顾君恕,敢情你在这儿等着我呢?够阴险的你!”
顾悯一点不觉得羞愧,神色自若地道:“总之皇上已经答应了,臣便等着皇上什么时候八抬大轿来娶臣。”
“你还知道‘羞’这个字怎么写吗?”沈映哭笑不得,站起来伸手指过去狠狠戳了两下顾悯的胸口,“那你就好好惜命,好好等着,毕竟只要活得久,什么都会有!”
—
上元节一过,这个年就算是过完了。
可没想到停朝一个月,上朝第一天,沈映便迎来了一个坏消息。
老雍王死了。
被人毒死在圈禁的地方。
锦衣卫很快就抓到了给老雍王下毒的人,是一个平时负责给老雍王送饭菜的仆人,经过拷问,仆人招供是临阳侯给了他一千两银子让他给老雍王下毒,随后便咬舌自尽死了。
下毒者一死,顾悯便成了毒杀老雍王嫌疑最大的那个人,为证清白,他自然要接受刑部和大理寺的调查,而百官也不免都要猜测顾悯为何要毒杀老雍王,到底是他自己和老雍王有仇,还是奉了皇帝的命令,对老雍王赶尽杀绝?
一时朝廷上下疑云密布,人心惶惶,谣言四起。
经过顾悯接连被人陷害又被刺杀的事,沈映早有预料幕后黑手不置顾悯于死地不会善罢甘休,所以听说了老雍王之死,心里倒没有太大起伏。
他一面命刑部彻查老雍王的案子,一面将凌青蘅秘密召进了宫。
两人在凌青蘅以前住过的宫殿密会,故地重游,难免想起了许多以前的事,凌青蘅此人虽说心机深沉了点,喜欢揣摩人心,但到底也帮沈映做过不少事,出过不少力,对于一个帮过自己的人,沈映虽然谈不上多喜欢凌青蘅,但也厌恶不起来。
况且沈映也能理解凌青蘅,一个身负血海深仇的朝廷命犯,面对一个杀了他全家的仇人之子,岂会轻易和人交心。
凌青蘅给沈映行完礼,自嘲道:“草民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还能被皇上召见,还以为自己惹皇上厌恶了。”
“朕对你谈不上厌恶,但也谈不上喜欢,之所以会找上你,是因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沈映负手立在院子里的一棵梅树下,眉眼低垂,身上气质如同寒梅般清高自傲,“朕并不相信你对朕的忠心,但朕相信你想为你家翻案的决心,所以,你可还愿意帮朕做事?”
凌青蘅不答反问:“不知皇上想让草民为您做什么?”
沈映抬眼,目光沉沉看着凌青蘅:“你应该知道最近朝中形势对君恕是大为不利,他站在风口浪尖上,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盯着他,无数把刀在背后指着他,一旦他的身世被曝光出来,一个乱臣贼子之后,就算是朕都保不住他。”
凌青蘅了然于心,“所以皇上是想让临阳侯离开京城?但他可愿意?”
沈映扯了扯唇,抬头望向开在梅树最高处的一朵在寒风中摇摇欲坠,耗尽最后的力气坚持不肯离开枝头的梅花,怅然道:“他自然是不愿意的,所以朕没打算告诉他朕的决定。”
凌青蘅低下头,眼里的眸光变幻了数下,“草民明白了,皇上想草民怎么做?”
“陷害君恕的那股势力来头不小,朕担心整个朝廷,包括锦衣卫和东厂都有可能被他们渗透进去了,特殊时期当用特殊手段,朕打算建立一个新的衙门来替朕做事。”沈映看向凌青蘅,“朕知道你认识很多江湖人,所以想让你来做这个衙门的掌事,广招江湖上的能人异士为朕效力,你可愿意?”
京城里各个衙门、各个部门甚至各个官员的府里都有可能有幕后黑手安插的眼线,可那些人万万不会想到皇帝居然会起了动用江湖势力为自己做事的念头,毕竟那些上流权宦最看重身份地位,哪会屑于和三教九流之人结交呢。
凌青蘅思忖了一会儿,终于下定了决心,对着沈映拱手一拜:“草民领旨!”
“好!那此事朕就全权交给你来办!”沈映欣然地笑了下,“朕打算给这个衙门取名为‘六扇门’,你以后就是六扇门的统领,只要有真本事,明是非黑白,无不。良前科,愿意效忠于朕的,不管他什么出身,尽可入你六扇门!”
—
沈映已经有许久没有来过寿安宫,如今的寿安宫里一派萧条寂寥,门可罗雀的气象,和他从前记忆中的富丽堂皇大不相同。
走进寿安宫里,扑面而来一股浓重的檀香味儿,屋子里也是烟雾缭绕的,熏得人差点睁不开眼,这是不知道点了多少香。
沈映抬手在面前挥了挥驱散眼前的烟雾,这才看清了旁边跪在小佛堂里,手里拿着佛珠,正在诵经的刘太后。
朔玉怕沈映被香烟熏得难受,忙让人把殿里的窗户都打开通风,外面的寒风涌进来,将刺鼻的香味儿冲淡了些,却也把瑟瑟凉意带进了屋里。
沈映走到小佛堂外面,对着刘太后行了个礼,“太后,朕来给您请安了。”
刘太后似没听见,依旧闭着眼睛,嘴里喃喃自语,沈映也没再出声,挥了下手,让闲杂人等都退到屋外,然后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看着刘太后念经。
屋子里有些冷,沈映从朔玉手里接过手炉抱在胸口,百无聊赖地打量着寿安宫里的情形,一边闲闲地开口:“太后,朕有些困惑不解,特来向您请教,不知道太后能不能为朕解惑?”
良久,佛堂里传来冷笑一声,刘太后讥讽道:“皇上如今大权在握,什么事情解决不了,还用得着听哀家这个老太婆嚼舌根?”
沈映淡淡道:“世上有许多事,靠权力是解决不了的,都说读佛经能使人心里敞亮,太后清修了这么久,想必领悟了许多道理,朕特来请教,太后不会吝惜赐教吧?”
刘太后沉默不语,只听到佛堂里传来佛珠滚动的声音,杂乱无章。
沈映也不管刘太后给不给回应,自顾自地往下说:“太后可听说老雍王死了?而且是被人毒死的。太后您觉得,会是谁下的毒手?”
刘太后忽地桀桀怪笑了一下,“哀家不知道是谁下的毒手,但哀家知道,若是真凶一直抓不到,那皇上你就是最有嫌疑杀害老雍王之人。”
沈映勾唇无声冷笑了下,“太后果然看问题通透,听太后一席话,令朕茅塞顿开。朕明白真凶是怎么打算的了,毒死了老雍王,嫁祸给临阳侯,也就是嫁祸给朕,会让人以为是朕要杀老雍王,引得藩王们以为朕要对他们动手,人人自危对吗?”
刘太后又不说话了,但她的沉默,便是给了沈映答案。
沈映摩挲着怀里的手炉,后背缓缓往后靠在椅背上,看向对面的窗户,“再让朕猜猜,真凶接下来会怎么做,老雍王死了,藩王们难免会感觉唇亡齿寒,担心自己会变成下一个老雍王,所以势必会上奏让朕查明真相。而下毒者临死前招供是被临阳侯收买,自然要对临阳侯重点审查,这一查,就顺藤摸瓜查出来临阳侯的身世……”
沈映说到这里,小佛堂里的刘太后,身体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显然她在认真地听沈映说话。
沈映歇了口气,继续道:“这样一来,藩王们为了掩盖自己当年谋害昭怀太子的罪行,一定会要求朕杀了临阳侯,若朕执意要保临阳侯就是与藩王们为敌,他们说不定便会打着‘清君侧’的名号起兵造反逼朕退位让贤,太后,您说朕这么想,对吗?”
刘太后身体动了动,手撑着地从蒲团上站了起来,理了下衣服,挺着背站得笔直地看着沈映,“哀家也有个问题想请教皇上。”
沈映转过头,含笑点了下头,“太后请讲。”
刘太后嘲弄地问:“皇上觉得站在权力之巅的滋味如何?”不等沈映回答,刘太后掀开珠帘从小佛堂里走出来,冷冷地看着沈映,“你处心积虑、装疯卖傻蒙骗哀家这么多年,终于如愿以偿大权在握了,是不是又发现,站在权力之巅的滋味也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好?你以为靠着你那点小聪明除掉杜谦仁,架空哀家,你就能随心所欲,唯我独尊了?你以为这个位子是这么好坐的?皇上,坐上龙椅不算本事,坐得稳——才是本事!”
“太后句句真知灼见,朕受教了。”面对刘太后的嘲讽,沈映不怒反笑,“不过朕又岂会不知高处不胜寒的道理,朕虽然今天坐在龙椅上,但底下群狼环伺,若朕手里没有肉把这些狼喂饱,下一刻,这些饿狼就会扑上来把朕撕碎。只是朕不明白,那些藩王远在封地,他们又怎么会知道临阳侯的真实身份?到底是谁把消息透露给的他们?太后能为朕解答这个问题吗?”
刘太后眸光闪烁了一下,转头看向一旁,闭口不言。
“太后不想说?没关系。”沈映放下手炉,拍了两下手,朔玉得了授意,朝外扬声喊道,“把人带进来!”
立即有两个侍卫拖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宫女走进来,宫女倒在地上,眼看就剩了最后一口气,伸手朝着刘太后求救:“太后……救救……救救奴婢!”
刘太后认出了那个宫女的脸,脸色稍变,小幅往后退了一步。
“朕真没想到,宫里也有淮王的眼线,就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帮太后和淮王传递消息。”沈映冷嗤道,“这真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刘太后强自镇定道:“哀家不明白皇上在说什么,难道就凭一个贱婢的片面之词,就想指认哀家与淮王有勾结?”
“朕早料到太后不会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不过太后承不承认这都不重要。”沈映沉声道,“来人,把这个宫女拖去寿安宫外面廷杖,让整个后宫里的宫女太监都过来看,好叫他们知道,以后谁还敢帮寿安宫和外面传递消息,这就是下场!”
侍卫们把宫女拖出去了,刘太后听着宫女撕心裂肺的求救声,脸色不由得一片煞白,却又气不过沈映敢在她面前如此嚣张,阴狠地瞪着沈映,冷笑道:“皇上用不着杀鸡给猴看,你就算封了寿安宫也无济于事,淮王他们已经都知道顾悯是谁了,皇上若还要执意保他,藩王们必定会起兵造反!皇上你是想保你的顾少君,还是保江山?”
沈映忽然站了起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地朝刘太后走过去,刘太后被逼得往后退了好几步,惊慌又气愤地尖声质问:“你、你想干什么?!”
“太后念了这么多佛经,怎么就学不会顺应自然,清心寡欲?”沈映脸上表情不怒自威,低头看着刘太后,慢条斯理地道,“你无夫无子,把持着权力不放究竟对你有什么好处?难道朕退位了,那些藩王上位,你的处境会比现在更好?太后,年纪大了,也该认命了。”
刘太后抬起下巴,冷笑连连道:“要哀家认命,好让你这个阴险狡诈的卑鄙小人骑在哀家头上作威作福吗?哀家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瞎了眼立你为帝,这个江山本来就是我儿子的,像你这种无才无德的人根本不配坐!”
“朕配不配坐,得由后世评断,太后一个人说了不算。不过先不管史书上会怎么写朕,先帝在位还不到一年便崩逝了,恐怕后人对他的评论也就剩‘短命’两个字了。”
沈映兵不血刃地把刀子捅在刘太后心里最深的伤口上,在刘太后红得快要滴血,看上去想要吃人的视线中,微微一笑,接着说道:“刚才太后不是问朕是要保顾少君还是保江山吗?这两个朕都要,太后就在这寿安宫里好好颐养天年,且看朕是怎么青史垂名的吧!”
沈映转身负手离去,刘太后咬牙切齿地盯着沈映离开的背影,直到寿安宫的宫门轰然关上,她才体力不支倒下来瘫坐在地上,毫无顾忌地痛哭出声。
—
时间一晃,已经快要出正月,天气还没有要转暖的迹象,甚至前不久还下了一场小雪。
凌青蘅奉旨从江湖中招揽了一大批武林高手组建成了六扇门,门中有密探、捕快、杀手,虽也算朝廷中人,但这些人武功高强,神出鬼没,行动力极强,加上他们的江湖习性,处事灵活多变,人脉遍布黑白两道,办起事来那效率是锦衣卫和东厂都不能比拟的。
前不久安插在藩王府里的眼线传回来消息,淮王、信王、楚王等沈姓藩王最近联系密切,下属三护卫也在日夜操练,蠢蠢欲动。
沈映无子,国本未立,加上他又是刚亲政,根基未稳,实力雄厚的藩王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若是沈映执意要把顾悯这个“乱臣贼子”留在身边,与其等到沈映羽翼丰满,清算他们,倒不如他们先下手为强,名正言顺地打着“清君侧”的名号起兵造反。
都是龙子龙孙,这把龙椅,又有谁坐不得?
沈映自然也明白,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让野心勃勃的藩王们抓到把柄,让他们有兴兵作乱的借口。
所以顾悯,他是留不得了。
凌青蘅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知道沈映计划的人。
行动前一天,凌青蘅入宫觐见,商量完事情后问沈映:“皇上要不要再见临阳侯一面?等到明日过后,再见就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沈映心里抽痛,面色却淡淡,低声道;“他向来心细如发,朕怕见了面会被他看出端倪坏了计划,还是罢了吧。”
凌青蘅沉默片刻,道:“临阳侯定会理解皇上苦心的。”
“朕知道。”沈映走出殿门,抬头望向皇城外的一片天空,“若是可以,朕真想和他一起远走高飞,可是我们身上都肩负着责任,不能任性地只为自己一个人活。你帮朕给他带一句话。”
摄政王令朕宠罢不能[穿书] 第8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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