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处,又让玉珠儿过去提个醒儿,警告他若敢把债条寄来宫中,仔细他的皮!
李肃差点没叫这主仆俩气死。
纪雨宁这厢静静地陪长清喝酒,要说郁闷,数这位长公主最郁闷了,她明明劝了长宁数回,让她把男人当玩意儿都使得,就是不必动真情,偏偏这傻姑娘总不肯听!又因为之前和亲的事,长清自觉有负于她,翻起旧账就更不好说话了。
“我知道她埋怨父皇从前所为,但,也不必用这种法子来报复吧?挑上这么个男人,你说她是不是有眼无珠?”长清乜斜着一对醉眼,埋头又饮了一盏甜酒。
纪雨宁心想她真是醉了,浑忘了对面坐的是谁。但细想想,她当初若非有眼无珠,也不会在李家受了六年的辛苦,如今还被个阴魂不散的李肃缠着——真是自作自受。
幸好她遇见了楚珩,而今迈步从头,只当过去是做了场梦,但愿长宁别落得她这般才好。
凝思间,那头身着鲜红喜服的新郎官大步过来,温文举杯,“臣弟久仰皇嫂风仪,今日终得相见,实乃毕生之幸。”
他今日特意修剪髭须,还敷了眉粉,比平日更显儒雅,风度翩翩。哪怕在纪雨宁看来那不过是一张画皮,拿来唬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她很佩服李肃能有这样良好的心态,眼都不眨说些自己都不信的鬼话。因是吉日良辰,纪雨宁也懒得与之计较了。
但,她就不懂李肃为何还要专程来向自己敬酒,虽然大伙儿面上总是和和气气的,私底下可都知晓她曾是他的发妻,多避着些嫌就是了,非得找不痛快么?
看到对面成竹在胸的模样,纪雨宁蓦地醒悟这人多么可恶,他故意要让人以为皇贵妃对他余情未了,以此给纪雨宁上点眼药,至于长宁——反正她欣赏的也是他的痴情,他骤然变了心才奇怪呢。
纪雨宁这下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真是骑虎难下,因是大婚,也不好扫宾客们的面子,正要咬牙认了这哑巴亏,斜刺里忽然伸过一只胳膊来,继而便听到楚珩冷漠的声音,“皇贵妃酒量浅薄,不宜多饮,朕代劳可否?”
说罢便举杯一饮而尽,拉着纪雨宁就走,留下一脸尴尬的李肃立在原地。
纪雨宁小声道:“你不是身子不爽么?”
楚珩哼了声,“不爽也得来。”
譬如方才那状况,难道他真能让纪雨宁喝下李肃敬的酒?这妹婿之名哪怕坐实了,皇帝也只打算拿他当外人,井水不犯河水便是,可没认真当亲戚呢。
纪雨宁心想这人真任性,定是自己惯的他。但,偶尔这么来上两回,她也不讨厌。反正罪名有皇帝担着,她哪怕怠忽职守也可以原谅了。
其实这人酒量比她还差,方才喝得又快又急,纪雨宁看他脸上都烧起来了,只得找了一块冷毛巾来为他敷脸,又吩咐人熬解酒汤来。
此时外边锣鼓喧天,他们所在的这间宫室却格外幽僻,夜风里能闻见桂子的清香。
楚珩拉着她的手,缓缓说道:“告诉朕,你当初到底怎么想的?”
为什么一言不发就要离开,连个口信都不给他留下?
就那么没信心吗?
纪雨宁望着他亮若星辰的眸子,许多思绪忽然涌上心头,她平生做过许多错事,只有这一桩是至今耿耿于怀的,但,她并不后悔。
那时候她们都负担不起以后。
身为女子,纪雨宁太知道名声的可贵。那天她被人牙子拐去,哪怕仅仅过了一夜,对她而言也是难以消灭的污点,日后无论她嫁给谁,这段阴影都免不了反复提起。比较起来,她宁愿嫁给一个心理负担没那么重的,因此她几乎毫不犹豫选择了李肃,此人需要借纪家的钱,纪家的势,这在她看来是一桩公平的交易,谁能想到李肃比她想象中更贪婪,拿了她的嫁妆,却还嫌她不够清白,因此一步也不肯踏进她的房门,更不肯给她一个孩子。
纪雨宁的身子在夜风中有点发抖,楚珩将她拥得更紧了些,温柔道:“那,之后你为什么没想过找我?”
他可是无数次的在找她,奈何人海茫茫,总是不见消息。
她找他总是容易得多,虽然时间过去样貌也变化了,可当初石太后母子在扬州是外客,来往者并不多,只要抽丝剥茧地找下去,总能寻到蛛丝马迹。
纪雨宁沉默片刻,怆然道:“找到了又能怎么样呢?”
他如果依旧贫贱,便无法带她脱离苦海;他如果富贵了,她更不能让自己成为他的负累——爱一个人,不是该尽量为他好么?这沉重的泥沼,有她一人被困就够了,她怎忍心让他去对付功成名就的李肃?
只是没想到楚珩的身份比她想象中还贵重许多,又让两人在机缘巧合下重逢,不得不说,这也是老天爷对她的眷顾,她很该知足。
楚珩吻了吻她细腻脖颈,蓦地道:“你还记不记得答应过朕什么?”
刚跟审犯人似的审她半天,这会子又弄什么新花样,纪雨宁不满地瞪着他,“还有什么?”
难道是石太后那番嘱咐?
楚珩为爱妻的记忆力叹口气,道:“你忘了要带朕回扬州扫墓了?”
没进宫的时候对他百般要求,进了宫怎么处处妥协?他是皇帝,可也是纪家的女婿么,分内职责该尽到的。
纪雨宁不意他这样虔心,也没驳他,只垂首道:“随你便罢。”
楚珩看她两靥生晕,很有点不胜羞怯的模样,倒是福至心灵明白过来,隔着衣裳轻捏她腰间软肉,“好啊,你脑中成天捣鼓些什么?朕倒被你蒙过去了。”
纪雨宁哪好意思说她想起石太后催生孩子的话,只推了他一把,“今日宾朋满座,快别耽搁了,待会儿公主还得您看着上花轿呢。”
楚珩不以为意,“半个时辰,也还来得及。”
半推半就就把纪雨宁给抱起来了。
这一折腾就到了月上中天,等抬轿子的人都觉饥肠辘辘时,才见郭胜扶着皇帝姗姗过来。
李肃被-干晾着虽不耐烦,当面却不敢有所表露,只陪笑道:“敢问陛下,为何不见皇贵妃娘娘?”
难不成是心里不痛快,干脆就不露面了——也是,纪雨宁从前对他这个丈夫还是颇有情义的,如今他再度成婚,她哪里受得住。
楚珩淡淡抬眸,轻描淡写地道:“没什么,不过是累着了。”
李肃先是愣怔,等看到郭胜脸上含蓄的表情,仅有的得意便消失无踪。看来他高估了纪雨宁的痴情,此刻还有工夫做那种事——女人一旦狠心起来,当真比男人决绝得多了。
第81章 . 远客 怕是也免不了要为自己找一个新郎……
再怎么如鲠在喉,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这婚事也只好进行下去。
无论如何,长宁公主总是位美人, 李肃如此安慰自己。纵使下了血本, 可到他这把年纪还能享点清福艳福, 也没什么好介怀的了。
但,令他意外的是, 新婚夜与他想象中大相径庭。在家里宴完宾客,他踏着踉跄脚步准备进新房安抚一下久等的新娘, 却被那几个面若严霜的侍女拦在屋外,“公主已经歇下了, 大人明日再来吧。”
李肃不信,哪有人成亲头一天就早早休息的?何况那屋里还掌着灯呢,从窗户看得清清楚楚。
他这副惫懒模样却激怒了对面,许是从未见过这样不识抬举的,为首的侍女冷冰冰地道:“公主最厌男子身具酒气,大人要同房, 请沐浴更衣后再来。”
李肃可听说那北戎部族讲究大块吃肉大口喝酒, 长宁在北戎时都能百般忍耐,怎么对他却诸多规矩?
可谁叫对方是公主之尊, 金枝玉叶,君臣有别,李肃只能咽下这哑巴亏, 悻悻往净房沐浴去,奈何这一日的应酬实在太多,喝了满肚子酒,身子早跟软泥一般, 又被桶中热水一泡,困意早袭上来,最后没奈何,只能在书房将就一晚。
次早老太太打发人来,尚不知儿子坐冷板凳,李肃也只能含糊敷衍过去,万幸两人都是二婚,也不必验元帕,否则更有得说嘴了。
只是老太太病入沉疴,唯一牵挂的就是这桩亲事,李肃之所以着急忙慌想要尚主,一方面是争面子,一方面也有冲喜之意——貌似还真起了点作用,昨儿老太太还躺在床头咿咿呀呀的,今早听说已能坐着喝点粥了。
李肃就想带爱妻去寿安堂请安,礼不可废,长宁既为李氏妇,这该尽的职分还是得尽到的。
李肃料想她知道轻重,然而倩人到正院一瞧,方知公主仍未起来洗漱。
这都日上三竿了,李肃不免有点火气,哪怕纪雨宁跟他闹得最僵的那段时间,对长辈也还是客客气气的,哪像长宁这样恣意骄纵?
那几个侍女简直如门神一般,将新房保护得水泄不通,“大人好糊涂,公主万金之躯,怎能去伺候病人,万一过了病气可怎么好?奉劝大人还是快请大夫来为宜,那才是认真懂治病的。”
不怪她们瞧不起李肃,一个乡下来的穷小子,靠着点运道跻身名门已经是他的福分,还指望公主来李家当牛做马吗?至于寿安堂那位,说句不中听的,倒是趁早准备寿材为宜,想在公主面前摆婆婆架子,简直做梦。
李肃被人夹枪带棒排揎了一顿,也无言以对,好男不与女斗,何况那几个宫娥单论品阶比他都差不了多少,想斗也得有底气啊!
只得亲身往寿安堂解释了一番,只说长宁公主累着了,身子有些不痛快,实在懒怠动弹。
老太太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无奈这儿媳妇是她亲自挑的,指望靠她光耀门楣,就不得不忍辱负重了点。
但理解归理解,老太太心里可受不住,胃里一阵倒腾,早膳才用的两碗粥便尽数吐了出来,脸色也苍白了些。
李肃少不得劳神费力地折腾半天,才算让老母免入黄泉,因襟上沾了些秽物,少不得再度沐浴更衣再回正院——以免又被那几个贱婢讥刺。
长宁见到他倒是笑眯眯的,没有半点跋扈模样,还问他寿安堂那边如何。
可见只是下人们自行其是,李肃心里安定了些,也不强求她在榻前侍疾了,只叮嘱她有空过去瞧瞧老太太,长宁满口应下。
趁机再说起圆房的问题,长宁却狡黠一笑,“我以为夫君是如柳下惠般的君子,为何对此事这般迫切?”
李肃哑然,只怪他在长宁跟前装得太好,却忘了男女敦伦才是正道,这会子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倒好像肉-欲熏心一般。
长宁则表示理解,“我知夫君仍忘不了皇贵妃,既如此,不若暂缓些时日,等夫君真正放下了,我也准备好了,那时再行周公之礼,不是两全其美?”
李肃:……
他怀疑自己先前深情得过了分,固然他忘不了纪雨宁,但,也不必因此什么都不干吧?何况悦儿已被送去阮眉那里,他膝下迫切需要一个嫡子来稳定地位,长宁却好像根本不在意似的。
待要与对方说清利害,长宁却恹恹地打了个呵欠,“我累了,得回屋再睡一会儿,夫君若一定挨不得,就请到妾室那儿歇息罢。”
然而府里的几个妾早被李肃送的送卖的卖,哪里还剩有别的?长宁身边伺候的几个宫婢倒颇为美貌……但,李肃又哪里敢肖想?
他知晓长宁此举旨在考验自己的真心,愈发得做出个洁身自好的榜样,于是一连数晚在书房歇下,连小厮都没要。固然证明了他的“清白”,嘴角却因为上火起了一连串的燎泡,碰着就疼。
这般模样,三朝回门自然无法随长宁进宫,长宁脸上可没有半点遗憾之色,依旧高高兴兴的。
石太后先还有些诧异,待问清缘由,便嗔道:“你也是,这点小事值得什么?一家人还避讳。”
长宁只掩唇道:“驸马虽是内亲,可到底身为男子,在宫中常来常往诸多不便。”
石太后想起那些个貌美如花的宫婢,倒是能理解长宁的不放心,也便不再提起。
纪雨宁察言观色,就觉得这位公主比自己想象中还聪慧许多,她非但不会被李肃利用,倒是李肃受了她的挟制——用吃醋的借口杜绝李肃进宫实在是个妙招,看来她也晓得此人并非真心。
李肃攀上公主无非是为了好处,可若真让他将好处到手了,长宁的分量必将大减——与其如此,不如干脆吊胃口,他一日得不到好处,便只能受制于人,也就更舍不得离开长宁了。
某种意义上,她也像长清那般在豢养男宠,不同的是,她的法子更隐蔽也更高效些——吃一堑长一智,看来在北戎的那几年里,这位公主已经历练出来了。
至此,纪雨宁再无牵挂,转而将精力用在纠正楚忻的坏毛病上,小姑娘最近忙于跟纪家人通信,那俩萝卜头书读得没她好,字也不够漂亮,可回信上歪歪扭扭的笔迹都很认真,什么“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什么“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都是些缠绵悱恻而又荡气回肠的诗句。
虽然一句话能错好几个别字,楚忻小姑娘仍看得津津有味,当然她也会认真回信,并指点那两人注意笔画,尽量减少错误,谁的情书最为工整,谁的分数就高。
虽然能理解她在用一种另类的法子引导那俩小子学习,纪雨宁觉得此法并非长计,她告诉楚忻不该拿婚事当砝码,这样的玩笑开不得。
小姑娘却严肃道:“我没逗他们,我是认真的。”
皇帝叔叔早说过,将来的婚事让她自己挑拣,楚忻就想,与其到时候找个形同陌路的,还不如从小知根知底、对她言听计从的,她认识的亲戚不多,年岁相当的更只有纪家那两位,万幸两人都长得不丑,楚忻便从容地将他们列入择偶范围。当然,教不严师之惰,为了今后的幸福,她现在就得督促他们进学,好好调理出个模样来。
纪雨宁算是彻底败给这小姑娘了,也罢,她这样深谋远虑,纪雨宁也不好打消她的热情,只娓娓道:“那也不能给两个都写情书呀。”
这又不是在鱼塘养鱼,幸好小孩子还不懂得嫉妒吃醋,将来再大些,不定得怎么闹呢。
楚忻微微睁大了眼,“不行吗?”
纪雨宁斩截地道:“当然不行。”
待要告诉她一番从一而终的道理,楚忻却先说话了,“为什么男人能三妻四妾,女人就不行?”
不消说了,定是跟长清待久了的缘故,长清最会这些理论。纪雨宁无力扶额,现在跟楚忻讲述这个社会的规则无疑过早了点,她只谆谆道:“你看,你皇叔只有我一个,不是也过得很好么?”
楚忻望了她一眼,小小声道:“那是因为皇叔跟您两情相悦的缘故,可天底下不是两情相悦的更多呢。”
言下之意,若纯粹为男女之欢,则不必有数量限制。
纪雨宁:……
皇帝成了我外室 第6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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