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秀独自躺在密闭的治疗舱里,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他忽然有些紧张。
不知不觉间,他的意识开始涣散。
轻微的刺痛感从四肢百骸涌向心脏,但都在能承受的范围内。
过了很久,他的意识才开始缓慢地凝聚起来,等他睁开眼时,眼前已经变成白茫茫的一片。
紧随而来的是刺骨的寒冷。
毓秀打了个哆嗦,冷得身体直抖,他赶紧抱起双臂。
眼前全是风和雪,仿佛望不到尽头一般,呼呼的风声直往毓秀的耳朵里灌。
他扭头观察了一番,才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雪地中,四周除了枯木和白雪就没有其他东西了。
更别提江桑的身影。
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毓秀只能凭着直觉往前走。
风太大了,雪也太大了,吹得他睁不开,他感觉自己像极了风雪中的一棵小草,被吹得东倒西歪。
他试图喊江桑的名字。
然而他还没张口,冷风就争先恐后地直往他嘴巴里钻,他不得不闭上嘴巴。
这里太冷了。
冷得他快冻僵了。
他很后悔没穿羽绒服进来,同时又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江桑真的在这里吗?
潜意识中的时间和现实世界的时间不对等,潜意识中的几十年只相当于现实世界的几天。
毓秀回家一个月,江桑便在潜意识中呆了现实世界的一个月。
而现实世界的一个月相当于潜意识中的五六百年……
毓秀前行的脚步顿了顿。
这一刹,冷风更加肆虐起来,吹在他那颗毫无遮挡的心脏上。
他整颗心都快被吹得停止跳动。
他简直无法想象江桑如何在这里度过五六百年,孤独又漫长的时光能把人逼疯,何况江桑在他离开时本来就有些不对劲了。
滚烫的液体从眼眶涌出。
但毓秀不敢停下脚步,这里的风雪太大了,随时可能趁着他不注意的时候把他吞没。
他要尽快找到江桑才行。
毓秀别无选择,他只能一直往前走,不停地往前走,迈着几乎冻僵的双腿往前走。
走了很久很久。
久到他以为自己快要冻死在这个冰天雪地的地方。
他忽然看到一栋小木屋。
那栋小木屋隐藏在风雪之中,却没被风雪淹没,宛若和这片风雪分隔成两个世界。
走近了,才发现小木屋的檐角挂着一盏幽幽的红灯笼。
外头的风雪那么大,可檐角的红灯笼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安安静静地挂着,幽暗的红光宛若暗中窥察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毓秀。
毓秀认出了这栋小木屋。
是第一个世界里的小木屋,他和江桑在小木屋里住了几十年,怎么可能忘记?
毓秀心中大喜,连忙加快步伐走过去,所幸小木屋没有像初见时那样被厚重的铁链缠绕。
他轻而易举地推开了木门。
踏进小木屋后,呼呼的风声瞬间消失不见,几乎把他冻僵的风和雪也在瞬间散得无踪无影。
小木屋里很暖和,和外面的冰天雪地比起来,的确是两个世界。
不过小木屋里的光线很暗,只能勉强看清里面的陈设,也和第一个世界里的小木屋一模一样。
甚至连桌上摆放着烛台的位置都是相同的。
小木屋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毓秀每走一步都能听见自己轻缓的脚步声,他下意识秉住呼吸,慢慢地穿过外屋。
走进内屋后,他看见床边坐着一个人。
是江桑。
江桑依然穿着他们离别时穿的衣服,原本剪短了的头发不知何时又长到了及腰的位置。
乌黑的长发遮挡了他垂下的脸,只有削尖的下巴暴露在不太明亮的烛光中,和外面的雪一样白。
“江桑。”毓秀忍了许久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他走过去蹲在江桑面前,伸手握住江桑冰凉的手。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喊着江桑的名字。
好像这样就能把江桑从无尽的落寞中拉回来。
江桑犹如一个年久失修的机器人,运转时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的目光缓缓移到毓秀身上,随后反手握住毓秀的手。
江桑的力道很大,大得几乎把毓秀的手捏碎,可看到毓秀因疼痛而皱起的眉头时,他又无措地放松了力道。
“你回来了。”江桑说,“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毓秀早已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他仿佛泡进了一谭池水里,鼻子里耳朵里都是水,吸气时都能听见濡湿的声音。
他把脸埋在江桑的腿上,哽咽道:“对不起,我丢下你了。”
江桑摸了摸毓秀的头发。
“我是来带你走的。”毓秀一把抓住江桑抚摸自己头发的手,他把江桑的双手合并,一起握在自己的掌心里,好像这样就能把江桑牢牢抓住。
江桑没听懂他的话,却也没多问,他只道:“去哪里?”
“回家,我带你回家好不好?”毓秀说,“回我们现实世界的家,你家人还在等你,你妈妈每天都在担心你。”
江桑无神的眼里终于浮起些许不解:“现实世界是哪里?”
“是我曾经跟你说过的地方,你还记得吗?有高楼大厦,有车水马龙,还有你没见过的电脑和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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