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你们这样搞,五年都上映不了。”尚鸿又道。
“那……”易谦有点儿谱了,大着胆子发问,“尚导您……给指条明路?”
尚鸿没想到易谦这么直接。
不过,这也正是他要跟易谦谈的原因。
当导演,看演员得准,归根到底是看人得准。他了解尚云,这话要跟尚云谈,就尚云那心比天高的艺术家毛病,当场就得吵起来。他对易谦有点印象,感觉得出这是个务实的小伙子,和尚云搭档,中和一下尚云的心性,刚好。
尚鸿拉开抽屉,把一叠厚厚的本子抛到桌面上,砸出啪的一声响。
那是一本自行打印的资料,封面是白的,没有一个字。
易谦走上前去,试探着翻开。
是剧本。
“只能在这看。”尚鸿说完,起身,出门。
尚鸿合上门后,易谦迫不及待地哗啦啦翻开这本厚实的资料,一看究竟。
这是在《杀人犯》原版剧本的基础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批注。
有印刷体,也有手写的笔记,笔记还分了好几批。
尚鸿将《杀人犯》每一个过不了审的点都标了出来,针对每一个点列出审核的上限标准,还往往给出不止一个修改方案。
在严格的审核制度下最大限度地保留自己的故事本色,是一门技术。
很多导演依靠的都是经年累月与广电总局打交道的经验。
但即便是经验丰富的老导演,也可能会在临门一脚出错。更何况是第一次拍电影就挑战禁区的小毛头。
电影局能玩儿死他们。
尚鸿给了易谦一晚上的时间,把这本资料吃透。
然后,假装无事发生,尚云只在家住了一晚就要走,他也毫不挽留。
易谦却酸着鼻子,非要跟尚鸿握手,就差热泪盈眶了。
尚鸿很嫌弃,连连摆手赶他们出门。别,别煽情,年纪大了,吃不下这套。
易谦出了尚宅,还一步三回头,直到尚鸿以看智障的眼神看他。
易谦生生把心里话咽了回去。他很清楚,这时候跟尚云说实话,尚鸿的一番苦心就白费了。
昨晚,看完那本资料后,他没忍住问尚鸿:为什么呢?
尚鸿原本宁可赶尚云出家门,也要禁止他拍这部电影。
现在,电影局替尚鸿出了这把力,尚云可以违抗父命,却不能违抗法律。
尚鸿为什么改变主意了?
尚鸿眯着眼睛,看了他几秒。
“就你问题多。”
撂下这一句,转身走了。
易谦呆在原地。
尚鸿若没看过《杀人犯》原版电影,写不出那些东西。
若没反反复复、仔仔细细地看,写不出那些东西。
尚鸿对这些先锋派的玩意儿向来看不上,说不好听点就是恐同。
但他看了尚云的电影。
还为了尚云的电影,与他共同作战。
这对父子情,他磕了!
这问题,尚夫人也问过尚鸿。
尚鸿同样没回答。
他大概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看完《杀人犯》,他还是觉得不知所谓,哗众取宠。
但尚云,有点儿东西。
不让他拍的电影,他拍了。
到柏林电影节拿了个奖回来。
捧出了第三个华人柏林影帝。
是他儿子。
回到B市后,尚云和易谦继续投入到水深火热的删改电影大业之中。
易谦成了夹心层,夹在尚云和电影局之间,尚云负责坚持,他负责二次创作,电影局负责审核。易谦觉着,跟电影局打交道都没有跟尚云打交道累。
首先,主角不能是同性恋,这是板上钉钉的。
这一点也是两人花了最多时间的部分,易谦千辛万苦才想出一个替代方案,让尚云点头了。
然后,易谦提议,改成上扬结局,也就是HE。
这是最喜闻乐见的商业片模式,也是电影局倡导的价值观。
尚云打死不干。
无论易谦怎么说,说什么,尚云都是两个字:“不行。”
易谦炸了:“尚云你能不能做个人?!”
尚云:“不行。”
易谦:“再见吧。这活儿没法干了。”
他充分理解了当初秦燊被尚云怼到想动手的憋屈。
又经过了两个月的戮战,期间祁乐意、徐英卓、钱诗蕾,包括农新荣等几个配角都被叫回去加了至少一个月的班,才改出一个让电影局拍板通过的版本。
祁乐意和徐英卓倒是很配合,可钱诗蕾、农新荣和其他演员不是在拍新片就是忙活别的事,易谦好说歹说,又是动之以情又是晓之以利,才一一把人召集回来。
也得亏秦总拨的加班费到位。
易谦感觉自己是出生入死了一回。
这辈子都不想再跟尚云搭档拍电影了。
接下来是很现实的问题——上映时间赶不上暑期档了,易谦跟尚云合计,看能不能争取个十一黄金周。
尚云一盆冷水泼过来:“悬。”
他们这个题材,不喜庆不欢乐,十一黄金周都是商业片的天下,奔着赚钱去的,院线怕是不会给他们这个面子。
这下轮到秦燊出马了。
秦燊去谈了一遭回来,奇迹地谈成了,拿到了十一黄金周的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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