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院一听,赶忙让另一位老师照看其他的学生,自己跑过去安慰那个怯场的小孩。小孩看到黄院倒是不哭了,可黄院一有要离开的征兆,他立马掉眼泪,抓着人衣角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脸上的妆全哭花了。眼看马上就要开场,黄院咬咬牙,把和这个小孩配对的男生拉到一边,问道:
实在是不好意思,请问你们有没有我这个尺码的表演服啊?
男生挺惊讶地看向黄院,支支吾吾了会儿,道:
我也不知道,我得去问下领队,你等会儿啊。
诶诶好,你跟你们领队说一下,我这一个星期所有排练都没有缺席过,动作都记得,不会出差错给你们拖后腿的。小孩子胆子小,没见过这阵势,怕了,离不开我,拜托你了。
这个年三十,和朱姨过去二十年里的每一个年三十都没有什么差别,她自从出来做生意后,就没能再回去过过年。最开始是实在忙,想着等以后好了,就能回去过一次年了,后来做了外贸,人家外国人也不放春节假,于是她也只能留守。一晃,便是过去了这么多年。
这天也一样,朱姨跟同样回不去的几个员工在会议室里架了火锅,一起吃年夜饭,投影开着春晚,好不热闹。他们从七点半开始吃,这会儿已经解决了两盘肉,朱姨起身,走去了茶水间,准备从冰箱里把买的肉再拿个三大包出来。
朱总我来我来,您快回去坐着吧,哪还能让您为我们服务!
海外业务员小吴抢过了朱姨手里的三包肉,又转头往灶台上架起了烧水壶。
放假的时候就没有什么领导员工了,大家都是朋友,你们年轻人快一起玩去,我看着水就行。
您也应该加入啊,您也还年轻着呢,小吴看了一眼手表,转身就把朱姨往外推,八点了朱总!春晚要开始了,您快回去吧,我马上就好!
朱姨没法,笑着摇摇头,走回了会议室。会议室里传来了热烈的歌舞声,以及大家互相碰杯的欢呼声,朱姨走回了自己的位置,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可乐,投影布上是五彩缤纷的舞台,其上是快乐舞蹈着的小孩们。突然,朱姨在伴舞的人群中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穿着滑稽的、代表花朵绿色茎秆的衣服,头上顶着一个巨大的向日葵,对着一个只到他大腿那么高的小孩,努力地同步做着舞蹈动作。
朱姨愣了愣,她年前收到过黄院的信,信里确实说过他们福利院的孩子受邀去参加春晚开场表演,可没说他也会上场啊。明明周围都是十几岁的哥哥姐姐们领着五六岁的小孩,只有他一个大人如此突兀。或者并不突兀,不给特写的话根本就不会有人发现,只是朱姨自己第一眼就能看到这个人罢了。
那天晚上,朱姨独自一人坐在阳台上,望着远处时不时升空的烟花,手里的生意已经上了正轨,她可以不用时时盯着了,完全放手让底下的人去做也没问题。她突然好想回去看看自己的家乡,第一次真正理解贺知章写回乡偶书时的那种伤感和亲切感交杂的心情。
渐渐地,烟花越来越密集,热闹得仿佛这是个假的夜晚一般。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下,朱姨也佩服自己还能捕捉到手机的铃音。她窜回房间,拿过床头柜上震动的手机,捂着一只耳朵,将手机贴在另一只耳朵上。
新年快乐!
手机里的声音是如此熟悉,朱姨楞了一下,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一时没有回话,将手机拿开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这才真正回过神来,有些激动地回道:
新年、新年快乐。
是黄院打来的电话,彼此的号码都存在手机里好些年了,可直到今晚为止,谁都没有联系过对方。而要联系,竟然是如此简单的事。朱姨听着电话那头好多小孩扯着嗓子对她喊新年快乐的声音,她在没有开灯,在被烟花映照得忽明忽暗的卧室里,泪流满面。
年后,朱姨花了几个月时间安排好一切,将工作放权给手下人,启程回了安湖。当年十几小时的火车,现在也缩短成了几个小时。下了火车,周围的一切都是她不熟悉的模样,她最后一次来这个火车站,便是她走的那天,原先书店的位置,也变成了一幢十几层楼的宾馆,她在扩张过的火车站周边乱走,甚至都找不到回家的路。
朱姨回来前,好好考虑过回去安湖后她可以做些什么,在一个偶然的情况下,她听自己一个客户谈到海产品供应的问题。靠海吃海的人们天天吃海鲜吃到厌烦,而城市里的人却得奢侈一把才能吃到新鲜的海产品。朱姨做服装批发、外贸多年,在物流上积攒了不少人脉和经验,她脑子一动,想到安湖是个离海很近的城市,周边有好几个靠海渔村,若是解决了物流问题,薄利多销,这生意也不是不能做。
再者则是客户群与选址的问题了,朱姨做了调查,最开始她确实想选市中心开个海鲜馆,但房租水电费会造成巨大成本,而这个钱只能在食物上赚回来,如此一来,便失去了竞争优势。她思来想去,最后决定选址偏远的高教园区,几万学生人群以及周边住户,客户群完全不是问题,她也有信心把价格压在学生们也能负担得起的范围内。
方案一敲落,朱姨便立马行动了起来,租店到装修,甚至没有超过三个月。她这次回来,是来看自己装修完的店面样子,她决定在9月新学期的时候开张,这中间几个月,刚好让她用来重新熟悉自己的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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