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这时,方才那些被舒令嘉踢到的人,竟然不顾自身伤势,冲入了他与卢章的剑势缝隙之中,配合着卢章缠了上来,使得舒令嘉无法专注。
舒令嘉虽然性格爽直,但其实头脑十分聪敏,见状稍稍一想,便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图和战术,当下火上心头。
他退后几步,剑锋倒转,往地面上一插,喝道:地赦令杀!
地气凝聚,一股磅礴巨力从下方汇聚而来,随即,轰然一声爆裂开来。
其威力之大,使得地面上的碎石都化作齑粉,周围一圈人长剑震断,或死或伤,口吐鲜血,向后重重摔倒在地。
烟尘落尽,舒令嘉身形瞬闪,已经掠过最后一个站立之人的身侧,长剑过处,首级落地。
他剑花一挽,抖去刃上鲜血,冷冷地说:我很讨厌利用他人宽容而得寸进尺的人,别来惹我。
那颗凌霄弟子的人头骨碌碌滚落在地,周围一时间鸦雀无声。
人人都不由本能地向后退去,将舒令嘉的周围空出一片位置来,竟是当真不敢招惹他了。
舒令嘉以剑气激发地气,甚至连卢章都难以抵敌,被逼退数步之后,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他尚未来得及缓上口气,眼前一花,舒令嘉已经欺到近前,举起剑来,剑锋指向了他。
说。
他冷冷地道:同你勾结的到底是什么人?若有隐瞒,剑下无情!
这一败,让卢章深切地意识到大势已去,况且周围还有魔族和景非桐虎视眈眈,他绝对是逃不了了。
犹豫之下,卢章便要说出那个名字。
可就在这时,他却突然感觉到一种彻骨的恐惧从心底涌出。
他甚至无法理解自己为何要那般地恐惧,但百般的思绪就是在这个刹那间难以抑制地翻涌不休。
现在何子濯已经被舒令嘉救出来了,想必要苏醒也是早晚的事,那么以他的性格一定不会放过自己的。
到那时,自己不光半生清名毁于一旦,而且只怕连性命都难以保全。
对了,姜桡已经死了。
听说他之前被处以供奉炼神灯的刑罚,但还没有彻底供养完成,姜桡就被人给杀了,所以所以何子濯会不会让他来供养炼神灯?
如果当真如此,那简直是生不如死!一定不能留在凌霄,现在趁乱逃跑才是明智之举。
可是又怎样逃?舒令嘉挡在这里,这小子本来就强悍无比,如今剑上的进境更是一日千里,自己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只要稍有不慎,地上那颗头就是他的下场!
不,他不能再跟舒令嘉动手,他一定打不过的,他还不想死!
其实这些都是属于来自于卢章心里心底的情绪,可是在这一刻,这种恐惧感与担忧正在被无限地放大,他心中已经隐隐意识到了古怪,却根本难以控制自己。
舒令嘉的剑锋对准了卢章,但实际上两人之间尚有一段距离,他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的面色发青,瞳孔放大,目光中露出了无限惊恐之色。
舒令嘉日常跟人动手的时候放狠话,但他还是头一回见到能被自己的狠话给吓成这样的人,特别是卢章还是刑堂的堂主,平日里明明都只有他来威吓别人的份。
见到对方看着自己瑟瑟发抖,让舒令嘉有种十分诡异的违和感。
但只是在下一刻,他就意识到了不对,将剑一收,飞身跃到了卢章身侧。
舒令嘉道:你搞什么?
他正要伸手去拉对方,手却已经被一个人在半空中握住了,景非桐已经出现在了舒令嘉的身侧,把他拦了一下。
他方才虽然坐的稍微远了一点,品酒看戏,但其实一直在注意舒令嘉的动向,此时发现了卢章的蹊跷之处,立刻便至。
景非桐也顾不上说话,一把抓住舒令嘉的手,将他往后拖了两步,同时另一只手轻轻提掌,向着卢章推出。
景非桐这一掌仅仅是送出了一股风,意在试探卢章的情况,没想到的是,对方竟然应手倒地,身体抽搐了几下,就此便不动了。
景非桐抢上一步,先试了一下卢章的呼吸,而后又将他整个人检查了一遍,面色凝重地说:他是因为惊恐过度而死。
舒令嘉:
虽然表面上来看,卢章像是被舒令嘉一句话给吓死了,但谁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而且这事偏生就发生在舒令嘉让他说出幕后指使者的当口,世上没有这样的巧合。
卢章一死,给本来就混乱的局面更加蒙上了一层阴霾,而剩下还想抵抗的人突然就失去了领头者,顿时全无斗志,被一个个地押了起来。
眼看着其他人犹自不敢相信,洛宵和几名医修也走了过去,检查卢章的尸体,舒令嘉便暂时退出了人群,给景非桐使了个眼色,拉着他走到一旁。
景非桐看了一眼他扯住自己的衣袖,笑了笑,顺着舒令嘉的力道往旁边走。
他发现可能是由于舒令嘉的性子比较急,他有事时总是喜欢拉着别人一把拽走,但景非桐又惯常做宽袍广袖,舒令嘉每次拽他都找不到手,就会将他的袖子揪起来一团扯着。
景非桐觉得自己下次应该换件衣服。
等到两人站定,舒令嘉问他:有何感想?
景非桐道:卢章走到这一步,已经注定了失败,他再听了你的话,心中肯定是有恐惧的,但这恐惧本来不应该这样深。我觉得他的情绪被放大了。而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只有已经拥有了自我意识的魔魇。
舒令嘉道:所以,往好处想是阎禹,往坏处想,是纵无心?
景非桐道:如果是纵无心,恐怕死的不该是卢章一个人。但如果是阎禹,他一定能料到咱们会识破尺信的真面目,找到被魔族抓走的那些修士,你说他抓了人,再好端端地放回来,图什么?
舒令嘉一抬眼,面色凝重,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景非桐道:明白什么了?
舒令嘉冷冷地说道:你真的是个乌鸦嘴。
他这话一说,景非桐先是怔了怔,随即一下子又反应过来,不禁大笑。
他摇头道:看来你是当真知道了。知道就好,咱们心里有个防备,才能以静制动,想办法把目前阎禹附身夺舍之人给揪出来。
舒令嘉眼珠一转,说道:其实你这么说,我突然想起来一个人。
景非桐道:嗯?
舒令嘉道:你还记不记得,在姜桡的所作所为刚刚败露之后,我曾经去见过他最后一回?
景非桐点了点头。
舒令嘉道:然后,当我跟姜桡说完话之后,出了门迎面碰见一个认识的人,他说是刚刚才看过了风景要回住处,我们寒暄了几句,他问了我的伤势,又说姜桡果然报应不爽,说完之后,便就此分开
景非桐道:他说姜桡果然报应不爽?他是气宗的吗?怎会知道姜桡该遭到报应?
舒令嘉道:我还没说完呢。
景非桐连忙赔笑,示意他继续。
舒令嘉皱了下鼻子,却也接着景非桐的打岔说了下去:我当时听了也觉得有点奇怪,便像你这般问了他一句,他回答我是在说姜桡害了林越和蒋长老又嫁祸的事。
舒令嘉说完之后,景非桐冲着他眨了眨眼睛,用眼神询问舒令嘉自己现在是否可以开口了。
舒令嘉失笑道:你别装了,说罢。
景非桐道:我想说他这样倒也讲得通,但你们的关系很熟吗?路上偶遇闲聊,倒是也当真说了不少。
舒令嘉笑了笑,却不答,重新说回正题:同他说完了话,我们便分开了,我顺着他来的方向继续向前走,结果发现,前面是一片牵牛花丛。
景非桐道:牵牛花丛?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就是这个人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喽。
舒令嘉冲他挑了下眉,笑道:人人都说景师兄心若琉璃,敏慧多思,你不如猜一猜,我遇到的那个人是谁?
他说话的时候朝着景非桐凑近了一些,身上一股极清淡的香气就飘到了景非桐的鼻端。
景非桐忍不住侧头看他,只见舒令嘉眉眼带着浅浅的笑意,精致到无可挑剔的五官被阳光勾勒出分明的轮廓,仿佛眉目生辉,动人心魄。
他的几缕发丝垂在颊侧,被风吹的微微拂动,就好像飘在别人的心上。
一切都显得温情而寻常,仿佛岁月折叠,时光倒转,又回到了记忆中某些不能忘怀的日子里。
景非桐只觉得心中一荡,顿觉温软,只是瞧着舒令嘉出神,越看越是移不开眼去。
舒令嘉不闻他答话,转头道:嗯?
景非桐应了一声,却抬起手来,帮舒令嘉理了下头发,见他脸上有一处蹭了点灰,便顺手用手指抹去了。
他低声道:瞧瞧,方才同人动手,头发都打乱了,跟只花猫一样累么?
舒令嘉自己也抹了一把脸,不当回事地道:还好。
他说完之后,又催景非桐:你快点猜啊!
景非桐定了定神,说道:唔好罢。
他思索着,慢慢说道:你说那个人不应该出现在有牵牛花的地方观赏我记得以前青丘便是有很多的牵牛花,但因为茎叶和花瓣都有毒,上面却总是散发出一种十分受到狐狸喜爱的气息,因此总有不少狐狸幼崽误食中毒。
他询问地看向舒令嘉:后来经族长下令,把所有的牵牛花全部移出青丘,狐狸们也一直十分不喜欢这种花朵。跟你说话的那人是青丘的?
舒令嘉不禁露出笑意,点了点头道:还有吗?
景非桐道:你碰到的人是不是昌宁长老?
他说完之后,又摇了摇头自己否了:不对,他同你的关系很好,若当真是他,你应该不会这样平静。我再想想
他偏头细思片刻,这一回却很肯定地问道:明绡?
舒令嘉笑了起来,点了点头道:师兄,料事如神啊。
景非桐的神色却有些凝重,说道:是你细心,不然当时也不会发现这件小事。我只是在想,如果他从那一边过来,却不是像他所说的赏景,那又是为了什么?就想跟你偶遇搭话吗?
舒令嘉道:那边有一扇窗子。其实我觉得他是想看看我跟姜桡到底在说什么,因为我们后面的话他就一直有点试探的意思。
他摇了摇头:不过说实话,这些都是猜测,也没什么实质性的证据,我觉得要是说我多心,那也没什么问题。从那天之后我也关注了明绡一阵,觉得他一切行事都很正常,便把这件事放下了。直到这回,看见被抓的人当中有他,我才又想了起来。
景非桐道:小心驶得万年船,倒也未必就是你多心。至于他究竟是人是鬼好说,一试便知。
第81章 君行不返
两人正说着话, 洛宵已经在另一边扬声喊道:令嘉!
舒令嘉转头答应了一声,冲景非桐道:大师兄叫我,我过去看看。
景非桐道:你跟你大师兄说一声, 我有要事要同各门派的道友们说,希望能安排一下, 借贵地一用。
舒令嘉用口型问道:纵无心?
景非桐屈指轻轻敲了敲他的脑袋, 笑着点头。
洛宵刚令人将卢章抬了下去, 扭头看见舒令嘉走过来, 便道:今天这一出干的漂亮,总算当众揭穿了卢章的真面目,辛苦你了。
舒令嘉道:我没什么辛苦的,其实还是大意了,如果能够把卢章生擒,想来应该能问出更多的东西。结果现在他一死,线索断了,那个在幕后策划一切的人就很难揪出来。
洛宵笑道:傻话,这分明是有心之人早就算计好了, 从卢章跟他合作的那一刻开始便早已经注定了难逃一死,又怎么可能是你阻止的了的。
他拍了拍舒令嘉的肩膀:不过不要着急, 我们还有机会。依我看, 那个幕后的策划者很有可能现在还在凌霄山上, 及时掌握着他一切行动的动向, 只要多加防备, 一定能露出马脚。
舒令嘉自己也不确定明绡的事, 便没跟洛宵说,闻言点了点头道:这个确实,我也会留心的。对了师兄, 景师兄说要借山上一片地方用用,他要召集目前来的各门各派一聚。
洛宵道:景殿主这是有什么要事要与大家商讨吗?没问题,我这就令人下去安排。
舒令嘉道了声好,又将景非桐马上就要说的纵无心之事简单跟洛宵提了两句。
洛宵听完之后,竟然没有露出太多的惊诧之色,沉默了片刻,才道:其实我也已经在怀疑了。因为卢章的死法,实在跟当年魔魇用过的手段太像。
舒令嘉道:你也亲眼见过魔魇?
洛宵道:是,还交手过。只不过那时候身体不佳,打的交道少,所以了解的还不够深入。
景殿主在那种状况之下竟还能保持镇定,迅速脱身,实在胆大机敏,也很令人佩服。看来确实有必要再次召集各位同道,找到纵无心的踪迹,不设法将他彻底封印,恐怕天下难安。
舒令嘉低声道:不错,师尊甚至为了此事染劫,没想到都没能将他封印住。
洛宵道:其实我原本的打算也是这样,接任代掌门之后,先把山上的事情处理好,若是师尊还没有醒来,我就亲自往魔族和纵无心的封印之地个走一趟,寻找将他救醒之法。
他深深看了舒令嘉一眼:叫你过来,是想跟你说,万一我遇上什么不测,这门派在新的继任者登位之前,还得劳你多照料上一阵子了。
舒令嘉一怔道:你说什么?你不是一直很想当掌门吗?这还没有当上,倒是想着后面的事了,说这些真是不吉利。
洛宵笑道:别急,我的身体状况,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我只是说,万一发生意外罢了。这些事情若不亲力亲为,交给别人做我也不放心。
洛宵刚刚来到凌霄派的时候,确实体弱多病,但经过多年来的精心调养,其实他的身体早已痊愈,这一点除了舒令嘉,却是再没有其他人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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