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不救?
这个问题也困扰了徐宗主很多年。
当年他的确看见了。
可彼时,他正擒着名用宋子轩作为礼物,才换回来的炉鼎,躲在假山后面,肆意享用。
那炉鼎生得极其漂亮,像是个精致的陶瓷娃娃,更难能可贵的是,在床笫之欢上,能喊能哭,声音柔媚入骨,让人光是听声音,就能立马酥了半副骨头。
哪里还顾得上前厅的宾客,拉着炉鼎随手按趴在假山上,自背后将人禁锢在怀,还迫他唤自己师尊。
就像是强迫宋子轩欢好样,只要宋子轩哭着唤他师尊,就能无比的愉悦。
那时,徐宗主根本不知道,与他交换炉鼎的某个家族长老,根本就没看上宋子轩 宋子轩虽然生得美,但毕竟被很多人睡过了。
这让其非常不爽,因为他的那个炉鼎是干干净净的,还没服侍过人的。
不过就是碍于扶音谷的强势,而忍痛割爱。
遂不肯轻易触碰宋子轩,又觉得互换炉鼎吃了大亏,正好见到旁人带来的灵兽,正在后院候着,立马心生计,强行给宋子轩灌下超剂量的魅药,之后就将人丢入了灵兽堆里。
那些灵兽性情凶猛,拥有不俗的灵识,又因常常目睹圈养他们的主人是如何凌辱炉鼎的。
见宋子轩此等人间绝色,立马激起了心底的暴虐。
以为宋子轩就是主人赏赐给他们的玩意儿,自然凶性毕露,场面很快就发不可收拾起来。
第206章 你看,桃花
徐宗主正行至情浓之时, 听见耳畔一声比一声沙哑的哭声,可怜地唤着他师尊。自然越发不可罢休。
直到在那炉鼎身上尝够了滋味,才如梦初醒一般, 清醒了几分。
那时场面一片混乱,已经吸引了不少玄门弟子驻足旁观, 大声奚落着被灵兽折辱的少年, 肆意点评那少年的容貌、身段、以及在床笫之欢的表现。
徐宗主发现时, 一头通体漆黑,状似豺狼,又似虎豹的灵兽, 正缓慢地开始幻化人形, 不顾周围人的目光,肆意欺辱身下的少年。
而那少年不是别人, 正是他的徒弟, 本应该在长老房里承欢的宋子轩!
彼时,宋子轩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了, 四肢诡异地弯曲着,泡在血泊里, 满脸污血,根本看不清楚原本的模样。
但徐宗主同他耳鬓厮磨过数回,仅凭身形便知对方究竟是不是宋子轩。
那时徐宗主在犹豫, 到底要不要出手相救。
倘若将人救下了,宋子轩的身子也废了,再也不能作为炉鼎承欢了。
倘若不救, 难道就让他亲眼目睹徒弟是怎么被折辱而死的么?
不过那么一念之间,徐宗主未曾出手,亲眼目睹着宋子轩是如何断了最后一口气。
又是如何被人蒙着白布抬过来的。
那长老面露愧疚之色, 假惺惺地过来解释道:徐宗主见谅,都怪我看管不严,竟让令徒跑了出去,还唉,看来令徒的滋味,我是没福消受了,白白便宜了那几个畜牲不过,那几个畜牲的主人都是今日的宾客,徐宗主应当不会计较吧?
徐宗主当时也不知出于何种想法,宋子轩一死,心里空落落的,好像突然就少了一块肉。
听罢随口便道:一个炉鼎而已,无妨。
后来浑浑沌沌地回了宗门,一连数月都在闭关。
也许是想起了宋子轩的好,也许是对他的死有些愧疚,亦或者是觉得没能继续将宋子轩作为礼物,好换取更多新鲜的,干净的炉鼎。
总而言之,那一阵子徐宗主都挺念着他的。
后来甚至自己编造了谎言,隐藏了宋子轩的真正死因,装作对徒弟十分不舍,装着装着,连他自己都信了。
为了宽慰自己,默许女儿改名,徐忆轩,顾名思义,徐宗主思念着宋子轩。
而曾经,徐宗主是不太喜欢这个病秧子女儿的,后来将对宋子轩的亏欠转移到了女儿身上,才稍微对其慈爱一些。
还一声声地唤她阿轩。
只是不知,这个阿轩,到底是他宋子轩,还是她徐忆轩。
徐宗主的脸色难看至极,但并未歇斯底里,只是冷酷无比地道:宋子轩,你死都死了,为何还要回来?为何又要祸害本座的女儿?
听听,这是一个人能说出来的话么?
洛月明听着拳头都开始硬了,要不是心理素质过人,早就骂出毕生所学的所有脏话了。
长情就没他这般冷静,听罢,上前一步破口大骂道:你这老畜生!竟敢说出这样的话?你滥杀无辜,枉为正道!你凌虐徒弟,枉为人师!
哈哈哈,你们有什么证据么?
什么?!
你们有什么证据,能够指证本座滥杀无辜?又有何证据指证本座凌虐徒弟?
证据
这玩意儿还真没有啊。
他们都是听了宋子轩的哭诉,谁有那劳什子证据啊!
洛月明总不能理直气壮地说:老子看过文的!就是你这个鳖孙儿把人给害了!
他不能这么说罢,说出来后,别人指不定觉得他脑子有毛病!
事到如今,你还不承认!长情怒气冲冲地道:倘若我是你,我都恨不得提剑自刎,何来的颜面存活于世!
奈何这个徐宗主不要脸到了极致,反正死不承认,就是不肯承认,不仅如此,还将那支玉簪折断,随手往徐忆轩的身上一丢,冷笑道:仅凭这么一支破东西,就想冒充本座已死多年的徒弟,未免也太异想天开了!
洛月明不禁摇头叹气,暗道,世间万字,唯有情这一字最为伤人。
喜欢你的时候,都恨不得跪下来给你舔脚,不喜欢你的时候,立马抛之脑后,不管不顾。
这就是人渣畜生的本质。
倘若不是因为宋子轩现如今肉身已毁,元神残缺了,洛月明万分想传授他一样特别不得了的功法。
正所谓,心中无男人,拔剑自然神,简谱第一式,诛杀心上人!
但已经没有机会了。若是能早一点遇见宋子轩,也许洛月明还有办法救他,现如今说什么都迟了。
唯一能做的,也是必须要做的事,便是助宋子轩诛杀这老禽兽,以慰藉他残缺的心,使其安息。
这个想法才一冒出来,洛月明余光一瞥,头顶上空又打了起来,正欲出手相助,便听那宋子轩道:这是我与他之间的事情,你们不必插手!待我杀了这老畜生,自当离开人间!永不回来!
可是洛月明面露几分迟疑。
话说的好听,可宋子轩打得过吗?
没有可是!我今日一定要杀了他!
宋子轩厉声道,一手执着长剑,罡风吹得长发翩飞,露出一张阴郁惨白的脸。
既然他都这般说了,众人反而不好随意插手。
拥护着那群劫后余生的愣头青们,往安全地带一推,忽听锵的一声巨响,众人寻声望去,兵刃相接,火光四溅。
宋子轩生前就不敌他师尊,如今死后附身在还不如他的徐忆轩身上,修为自然不足生前的一半。
落败也是迟早的事情,整个人宛如断了线的风筝,嗖的一声自半空中坠落下来。
大小姐!
少主!
一群弟子见了,立马跟放出圈的鸭子似的,纷纷冲了过去,伸开双臂试图接住坠落下来的身影。
可又猛然想起什么,一群人又纷纷叫嚷着男女授受不亲,又赶紧把手缩了回去。
洛月明暗骂这群弟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刚欲飞身将人接住,便觉耳边嗡的一声,眼前一花,一条青绫凭空将徐忆轩缠绕住了,而后往身前一拉。
谢霜华不喜与人接触,二指一拨,徐忆轩便稳稳地落至地面,话还未说,一口浓稠的鲜血猛地喷了出来。
不要钱似的,飞溅了她一身,还夹杂着破损的内脏。
你!长情忙抬指一探,当即惊怒道:她的五脏六腑都已受损了!快替她输送灵力,否则她坚持不了多久了!
谢霜华点头,迅速盘腿落座,替徐忆轩输送灵力。
徐宗主见状,冷冷笑了一声,趁乱便要逃跑。
能让他这么跑了,那也就不是洛月明了!
顾不得责怪宋子轩逞强,飞身阻拦徐宗主,见徐宗主手上捏着一道传送符,洛月明猛然一甩长剑,嗖的一声,见符咒刺穿,瞬间飞灰湮灭。
你这竖子!竟敢阻拦本座!
徐宗主勃然大怒,这传送符一经启动,便得耗费不少灵力,方才被徐忆轩偷袭,本就受了些伤,眼下传送符被破,遭受了反噬。
想不到他纵横修真界这么多年,居然有朝一日要落败在几个晚辈的手上,急火攻心之下,险些一口闷血喷了出来。
徐宗主冷声道:就凭你,也敢阻本座?
就凭我,今日就能阻你!
洛月明的修为虽然还没达到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地步,但他基本上跟谁都能过上几招。
只要能为大师兄争取一点时间,回头一剑劈死这老东西!
那倘若再加上我,不知徐宗主今日可否能逃出生天?
长情也飞身而起,三人飘至半空之上,排成了一条直线。
看来今日,注定不死不休了,那便出招吧!
话音刚落,半空中就打成了一团。一路上走来,洛月明同这个小道长不说交情多深,起码的默契还是有那么一点的。
短时间内同徐宗主不相上下。
谢公子对不起,当夜在客栈,我我冲着你们动手了。
别说话。
都怪我太报仇心切,才连累了师妹负伤,求谢公子一定一定救活她。
谢霜华抬眸瞥了过去,听到此话,心里忍不住动容了,犹豫了许久,才压低声儿道:你不是恨她,想要灭了整个师门么?
不过是我说说而已,我已经成这样了,无法改变什么,师妹她其实很好,她没有做错过什么,是我不该不该任性拖累她负伤的,还累及了她的名声
宋子轩的残魂很虚弱,倘若不是因为附身在徐忆轩体内,恐怕一阵风吹过,魂魄就彻底散开了。
但他也附身不了多久了,迟早要脱离徐忆轩的身体。
声音显得有些虚无缥缈。
谢公子,我是真的真的很羡慕你们,能遇见一个真心待自己的人。
你来生也会遇见的。
可我已经不会再有来生了啊。
宋子轩带着浓重的哭音,在弥留的最后时刻,脑海里恍惚想起了很多事情,那是他的一生。
谢公子,你看桃花。宋子轩抬起手来,眼前是漫天遍野的桃林,那时他还年少,我曾经寻遍了鬼界所有地方,可就是找不到真的桃花,我真的很想回到人间,可我回来后才发现,这个人间不再需要我了。
谢霜华什么都没看见,低声安抚道:人间很好,随时欢迎你来。
宋子轩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手里攥着断成两截的发簪,鲜血顺着指缝溢了出来。
谢公子,我想同徐宗主再说一句话。
别说话了,你越说话,元神消散得越快。
谢霜华低声道,余光一瞥,见徐宗主一手提剑挡下洛月明,另一只手钳住长情的手腕,三方在半空中正僵持不下。
忽而一挥衣袖,青绫趁机嗖的一声将徐宗主缠绕住了,往下狠狠一拉,洛月明与长情见状,手腕一震,趁着徐宗主惊慌失措,一人一剑刺向了他的肩胛。
噗嗤
鲜血混着碎肉飞溅。
宋子轩!人已经给你擒来了!你不能消失!你还没听见他亲口向你道歉!
洛月明和长情飞快夺了徐宗主的法器,一人擒他一只手臂,将人按跪下来。
长情呵斥道:死到临头,还不快些承认罪行,求人宽恕?
本座今日失手落在你们手里,生死有命!待来日门中弟子发现,势必要协同仙门百家,齐齐踏平天剑宗和道宗!
徐宗主仍旧不知悔改,拒绝承认罪行,也拒绝向宋子轩道歉。
师尊,你还记得这支玉簪么?
宋子轩抬起手来,虚弱无力地笑道。
这是当年,我拜入扶音谷时,师尊所赠,师尊那时说,君子如玉,气质斐然,说希望我长大后,能成为仙门名士,为师门,师尊,师长们增光。还当众替我簪上。可是后来在其他仙门面前,师尊又当众挑下这支玉簪,褪下我的衣衫,喂我魅珠,迫我跪下当众承宠,这些师尊可还记得?
徐宗主一声不吭,脸色难看到了极致,似乎根本不愿意多提往事。
师尊曾经也待我好过,师尊教我剑术,手把手教我写字,我夜里做噩梦,稀里糊涂摸到师尊房里哭,也是师尊把我抱在怀里,温声细语地哄我睡觉。
别说了!徐宗主恼羞成怒起来,你还记得这些事情做什么?
我只是想告诉师尊,我在鬼界待的每一天,都在盼望着师尊接我回家。
徐宗主的瞳孔骤缩,声音立马大了些,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你死都死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为什么原来你真的半分都不想让我回来,可笑我在鬼界受辱时,心里还念着师尊。可笑,太可笑了。
噗嗤
那断成两截的发簪,嗖的一下,齐齐刺穿了徐宗主的喉咙,鲜血大片大片蔓延出来。徐宗主的嘴微微张着,眼睛睁得很大,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喉咙里咕噜噜的冒出了血泡。
终究头一垂,彻底断了气。
大仇得报,我也安息了。
宋子轩说完这句话,残魂渐渐消散。才一离开徐忆轩的身体,就见这小姑娘恍如梦醒,抬手一抓,脱口而出一句:师兄!
可是那残魂消散得太快,她终究什么都没抓住。
分卷(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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