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是周文也。”周文也说话的语速很快:“安良在你身边吗?”
秦淮约莫是犹豫了片刻,声音压得很低:“他睡着了。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还没等周文也回答,秦淮轻声道:“你等一下,我先去房间外面接电话吧。”
他轻手轻脚地从安良的身侧下床,俯身摸了一下安良的额头。月光下安良睡着的样子很平静,大约是秦淮的动作太轻了,他嘟哝了几声后翻了个身接着睡。
秦淮恋恋不舍的目光从他身上撤了回来,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走到了医院病房外的走廊里。周文也和陈奇这么晚打电话给他,而不是打给了安良,不可能有什么好事。
他走到了走廊尽头的窗户边,月光像是无声注视着人间的观众,看着众人走进万劫不复的深渊里去。
“安志平又出什么事了?”秦淮听到自己的声音里全是厌倦和冷漠。
陈奇:我看我的这条命,苦过苦瓜
第81章 我的
“死了是什么意思?”这句话从秦淮嘴里问出来的时候,有一瞬间他甚至震惊于自己的漠不关心。
若是此刻有旁观者在一旁,大约是能将他的神情和周之俊联系在一起的。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其实是一类人。
宋平之前就总喜欢看着秦淮跟周之俊开玩笑:“小淮长得真像年轻时候的你。”其实论起五官来,他们并不如何相似,大概宋平透过秦淮的脸看到的,是年轻时周之俊倔强又冷漠的神情。
“死了就是死了,人没了,自杀了。”周文也在电话里的声音听上去很急切:“现在是晚上,纪委那边的人还没来得及通知到家属和单位。但是明天早上天一亮,这件事就会立刻传出去…我跟陈奇明天上班之前会过来,把这件事告诉…”
秦淮的声音冷得就像碎冰盛在了盘子里,碰一碰都是叮当的响:“不用了。”
周文也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么不用了?你的意思是不用告诉安良?可是…”
秦淮往后靠了靠,靠在了医院冰凉的墙壁上。寻常人对医院这样的地方总是没有好感的,但是秦淮却喜欢这里的一切,无论是空气中终年不散的消毒水的味道,还是惨白的没有活气的白炽灯。
在他小的时候,有很多个夜晚,他都渴望自己能被送进这样的地方。等到他长大了一点后,医院对于他的另一层意义就是他的爱人工作的地方。
爱人在的地方好像总有一些特殊,让人不自觉地带上了柔情的微光。
“我去告诉安良吧。”秦淮低声道:“他明天早上就出院了,出院之后我会带他回家,然后由我来告诉他。这种时候,他不需要那么多观众…”
周文也皱了皱眉,大概是迟疑了片刻才能将心里所想的话不那么尖锐地说出口:“秦淮…安志平已经死了,你就算对他还有恨意,也别报复在安良的身上了吧?”
月光下秦淮的脸像是被雕刻出来的无情无欲的一座雕塑,他挑了挑眉:“你什么意思?”
还不等周文也回答,秦淮自己就先替他作了答:“你是觉得我之所以要自己告诉安良,是为了享受那一瞬间报复的快意吗?你是安良的朋友,一些重话我不想对你说出口。那我就只跟你说一句吧,我从头至尾没有动过这样的念头。”
他这样自证时却也不觉得恼怒和厌倦,只是一种平静的,顺其自然的陈述。大约就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对面的人是安良的朋友,出发点都是为了安良。那他自己受一点被人怀疑的委屈,又算得了什么呢?
周文也不是陈奇,他不是那种脾气上来了什么话都听不进去的性子。听见秦淮这样说便低声道:“对不起啊…”秦淮揉了揉眉心:“这个时候就别说这个了。明天这件事安良就会知道,后续的葬礼还有乱七八糟的事情都不会少,先留着精力吧。”
这个消息的冲击力太大了,但是秦淮比谁都清楚,这种时候情绪毫无作用,反而只会坏事。挂了周文也的电话后,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心里是个什么感受。
要是放在一年以前,他听见安志平自杀的这个消息,大概是会觉得痛快的,甚至会笑出声。始作俑者,其无后乎?法律无法审判的罪行,总有冥冥之中的因果报应来审判。
可是偏要在今天,非得在今天,秦淮疲倦地叹了一口气。他其实已经不在乎安志平的生死了,甚至连安志平和韩建林这两个人的存在都不太在乎了。
那些不堪的污秽的过往,在安良答应和他在一起的那一瞬间,如同海浪翻涌卷起了寂静流淌的暗河,将一切不那么美好的过去都洗刷得干干净净。连带着那些梦魇一样的面孔和声音,都被卷入了海底再不见天日。现实的幸福宏大而灿烂,那些剥皮削骨的痛楚都被遗忘,不配再占据一席之地。
可是偏偏是在今天,安志平死了。
秦淮没有想过,他的这一生中居然还有这样的一个瞬间,无比地希望安志平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他站在走廊的尽头太久了,久到夜班巡房的护士看了他一眼:“怎么回事,怎么不陪在家里人身边呢?”
一句“家里人”像是一道咒语,让秦淮的神魂都跟着归了位。他对着护士笑了笑:“谢谢,我去找我家属了。”
护士没察觉出异样来,挥了挥手:“快去吧,家属不能离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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