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坐起来的时候又难免牵动脚踝,隐隐作痛。他在床上冥想了一会,听见贺轶鸣说话的声音。贺轶鸣在客厅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妈妈聊天。他妈妈问:“鸣鸣这么早来找小斐呀?”
贺轶鸣笑着说:“他脚扭了不方便,昨天说好了要送他去开会,正好我也要去工作,顺路。”
温照斐不好意思让贺轶鸣等他,匆忙洗漱完,带上了朱阿姨做的三明治,跟着贺轶鸣出了门。贺轶鸣走出去两步路,回过头来看他一瘸一拐的,忍不住挑眉问:“要不要扶?”
温照斐摇摇头。贺轶鸣无奈地耸了耸肩,最后还是走过去搀起温照斐的胳膊,方便他借力。
“有什么事就说。不要勉强自己。”贺轶鸣摁下电梯按钮,“昨天医生说了,不宜多走动,长点记性吧你。”
这反倒让温照斐不知所措起来:“我没有勉强的意思……我真的能行。”
说着他甚至要甩开贺轶鸣的手,想自己往前走,以证明他真的能行。
可贺轶鸣握他胳膊的手突然加了力,牢牢制住他不让他挣开:“我再说一遍,医生说了,不宜多走动。少给我逞强。”
温照斐怔怔地看着贺轶鸣的脸,他的眉头紧绷,嘴角也一改往日不羁的弧度,紧紧抿着——贺轶鸣好像在生气,生他的气。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温照斐摸不着头脑的同时,贺轶鸣把他扶上了车,而后径自去驾驶位发动汽车,在等待发动机变热的过程中,他盯着后视镜里的温照斐看了很久,温照斐被他看得不知所以,一脸茫然。最后贺轶鸣叹了口气说:“你昨天晚上是不是脚疼都没睡好觉,我一出门就发现了,你看看你的眼袋——不是我说,你为什么总是什么都要自己撑着,受委屈不说,脚踝疼也不说,疼死你算了!”
至此温照斐才明白贺轶鸣的气恼原来来自一场误解,事实上他并不是因为脚踝疼而一夜没睡好,只是因为做了噩梦。可他刚要把事情和盘托出的时候,却发觉这噩梦与贺轶鸣也逃不脱干系。
贺轶鸣说得对,是他的问题。
当时那个主持人大赛除却教师评分,还有学生投票。学校在自己的公众号里专门开辟了投票通道,并附上了每个人的三分钟即兴主持录像。由于温照斐和贺轶鸣分列教师评比的第一二名,所以二人在学生投票上也居于前两位,投票一开始咬得很紧,而后来被贺轶鸣慢慢超过了。等到投票截止,贺轶鸣已经和温照斐拉开了一小段票差。温照斐甚至不用加权计算也知道贺轶鸣已经赢了。
温照斐看了一眼今天午饭的糖醋肉圆,便觉得兴致缺缺,撂下筷子跟他妈说:“妈我去上学了。”
温妈妈一副很惊讶的样子:“你这孩子,半碗饭都没吃呢。”
可是温照斐已经离开了家,他不太想和贺轶鸣一起去上课,看见贺轶鸣就觉得心烦。不过这也不是第一次他不跟贺轶鸣一起走,反正他妈会告诉贺轶鸣的,说不定贺轶鸣还会感到开心呢,这样他可以多睡一会午觉然后让他爸爸送他去学校。
本来温照斐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下午体锻课的时候班主任把他喊出去嘱咐舞蹈大赛主持人的相关事宜。温照斐很诧异地听完主持要求之后忍不住问道:“可是主持人大赛又不是我第一名……为什么不找贺轶鸣呢?”
“贺轶鸣说他感冒了,嗓子疼,暂时无法参加活动。”班主任满不在乎,“所以顺位到大赛第二名,其实差距本来就不大,老师相信你可以胜任,对不对?”
他可以吗?
温照斐鬼使神差地看了一眼操场上,贺轶鸣明明生龙活虎地在踢球,他天天跟贺轶鸣一起上下学,贺轶鸣感冒了他却一点迹象都没察觉,这合理吗?
他垂下眼,手攥成拳,跟老师说:“我可以完成任务,谢谢老师了。”
胸腔被愤怒的情绪填满,温照斐想起贺轶鸣拉票当天,那时他刚看到红楼第七回,周瑞家的送宫花,林黛玉说:“我就知道,别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给我。”
他是PlanB,不是PlanA,是“挑剩下”的那个,是不得已的顺延。本来不必再难堪一次,如果不是因为贺轶鸣得了便宜还卖乖,拿了名次却要谎称自己有病的话。
温照斐觉得贺轶鸣在羞辱他。
为此他当时几乎有半个月没理过贺轶鸣,贺轶鸣一开始还挑衅似的跟他说几句话,不外乎是挖苦讽刺,又或者是今天什么趣闻,一门心思想要引诱温照斐说话。温照斐只是攥紧书包的肩带,懒洋洋的,并不搭理他。三四天过去,贺轶鸣热脸贴冷屁股贴久了,受热传导,自己也冷下来了,最后变成了双方角力的冷战。
有一天,他听见贺轶鸣和那帮学生在教室里编排他。那群人说他的话毫无新意,还是老一套。嫌他记录违反班规的人太不留情面,嫌他孤傲内向。他听习惯了,倒也不觉得有什么。
没想到贺轶鸣皱了皱眉,说:“提他干什么,晦不晦气。”
温照斐把练习册的纸页嵌进指甲缝里。他抠着那张纸,眸光暗了暗,焦虑感又一次吞没了他。
连贺轶鸣也觉得他晦气……从前无论贺轶鸣怎样挖苦讽刺他,都不会开这样的玩笑……好歹,好歹他以为他在贺轶鸣那里是有些特别的,是朋友也是棋逢对手的对手,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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