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膀的重量越来越沉,手肘处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
不要死。
别离开。
他想让疯子回来。
在路当归伸出手抓住刑珹的下一秒,几名特警也已经匆匆上前,开始了营救行动。
有人上前给路当归搭一把手,有人朝窗外扔出固定绳,还有人朝着停在半空中的直升机比手势,让飞行员驾驶着直升机靠近窗台,在半空中扔下紧急吊梯,能让半身吊在窗外的人伸手抓住。
“……我们来吧!”
一名特警在风中扬高音调,对跪坐在窗台边的年轻医生喊道,“您可以松手了!”
他们即将展开专业的救援。这位医生身子那么单薄,力气也不够大,留在这里其实起不到什么太大的作用。
更何况,他的裤子已经被玻璃扎破了好几处,估计膝盖部位也受了刮伤,需要去旁边处理一下才行。
听到背后传来警察的声音,路当归怔然了数秒,却并没有任何动作。
他的手臂动弹不得。
即使已经被固定绳绑上腰背,不会再有掉下去的危险了。窗外的人一直紧紧抓着他的手,怎么都不松开。
疯子把他抓得那么紧,仿佛怕自己一松手,他就会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想告诉刑珹,让他先松开自己,配合警方的工作。自己就在这里,现在不会走,以后也不会走。
等路当归微微张了张嘴,才发现被风堵住了嗓子眼,明明能开口,却怎么都没办法出声。
字不成句,说不出话来。
于是,他只能将刑珹的手腕握紧了些,指尖轻轻使了点力,告诉他不用担心,很快就能上来了。
直升机朝着顶楼窗台慢慢逼近,螺旋桨卷着风,掀起了窗外人的一片衣角。
咬紧牙关,路当归抬起头,喉咙里终于发出了一丝断断续续的声音:
“没事了,刑珹——”
一滴黏湿的液体从半空中落下,滑过他的手背,却在顷刻间就被大风吹了个干净。
路当归半跪在窗前,看不见窗外的情形。不知道疯子流下的是汗,血还是眼泪。
【路医生,我心里什么也没有,唯一能意识到的感觉,只有我还没有解脱。】
【路医生,绑住我。】
【……路医生,我在努力好起来。】
精神分裂症,伴随重度述情障碍及轻度妄想症状,一个无药可救的疯子。
刑珹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病人。
满打满算,这是他和刑珹认识的第五年了。
路当归的脑海中突然产生了一种非常强烈,却又不知从何而来的念头。
他好像真的把一缕与世界格格不入的游魂,带回了这车马喧嚣的人间。
长达半个月的升职考核期,路当归在医院里忙得脚不沾地。
由于中途出国读了几年博,他申请晋升主治医生的时间比其他同事要晚一些。不过加上平时的各项考核和这几年发表的学术成果,整个考核流程还算顺利。
通过考核不久,刚毕业时工作过的S大附属医院就再次向他抛出了橄榄枝。考虑到附属医院是三甲综合大院,自己也总不能一直在原地打转,路当归深思熟虑了一番,最终还是答应了附属医院的聘任邀请。
办理完入职手续,在路边水果摊买上几个新鲜的桃子,他熟门熟路地走进附属医院的停车场,掏出车钥匙,坐上了蓝色MINI的驾驶座。
前段时间,把自己的宝贝代步车从交警支队领了回来,他就再也不让刑家的人开专车接送自己上下班了。
车载广播里,女主持人正在和嘉宾聊近几个月动荡的股票市场,路当归在里面听到了几个熟悉的名字,其中就包括刑珹的妹妹刑醒。
湾海集团最近正在大张旗鼓地进行整编重组,这位集团新上任不久的女掌门人,最近经常出现在各大报纸和电视台新闻的头版头条。
自从宝林集团遭到破产清算,湾海以惊人的速度收购了其旗下的多家子公司,涵盖了酒店、房地产及重金属等多条业务线。
刑总每次出现在公众视野,都是一副精干女强人的派头,妆容精致穿着利落,给公众留下了雷厉风行的深刻印象。
很少有人知道,刑家的这位四小姐每天几乎愁成了一根苦瓜。
远远看到蓝色MINI车朝医院驶来,停车场门口的保安连忙打开升降杆,迎接下班回来的路医生。
没等路当归停好位置下车,留守在私家医院门口的保镖已经按下了对讲机。
收到手下的信息,刑十轻咳了两声,大步来到走廊尽头,按响了病房的门铃。
房门自动朝两侧缓缓打开。病房内,刑醒手中捧着平板,靠在病床前的沙发上,听着大哥复述并购新闻发布会上应对媒体的发言,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捂着嘴不停地打哈欠,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
“大少,四小姐。”
用指节轻叩了两下病房门,刑十匆匆开口,“路医生已经下班,到楼下了。”
看到靠在床前的主子停下话音,缓缓转过头看着自己,刑十只能坦诚道:
“……没带花。”
自从路医生上次带了一束康乃馨来医院,主子便每天都让人把病房里的花瓶洗好清空,就等着路医生下班回来,一束一束剪好枝桠,把花当着他的面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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