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颂挑眉,觉得这小孩着实好玩,他眼睛骨碌转了一圈,食指屈起,在自己的脸颊敲上一敲,突然露出几分近似调皮的神情。
本君现在反悔了,又不想与你去五洲了。他勾唇浅笑,带着满满的恶意和调笑,小孩,你还是得彻底痊愈后,我才能同意去五洲。
宣染闻言,先是一愣,然后瞬间炸了,双目赤红满是怨怼,好像随时准备坠下泪来。于是哪怕嘴中所言狠绝,却又带着显而易见的委屈情绪:你一天变一个条件,我再也不要相信你了。
裴颂没想到,自己不过只是想逗人玩儿,结果逗过了火,小孩差点被气哭。他手忙脚乱地凑近,却不肯退步,只是语气缓和了些:好啦好啦,我发誓,这次绝对说话算数,只要你把身体养好,我一定跟你去五洲。
没曾想,宣染这几日夜以继日照看花蕊本就疲惫,失去信物也无法联系尊主。而今又遭受重创,情绪颇有些崩溃,带着哭腔蹲下身,大喊道。
你先是没收我的信物,让我无法告知尊主实情。况且现在我身体养好了,也没见你跟着我去呀!
裴颂在小孩跟前踱步两圈,硬是没找到什么哄人的好方法,只听见对方抽抽噎噎地嘟囔骗子,觉得头疼不已。
他实在无法,心说要不就答应宣染,随他前去。就算慎楼那臭小子讨厌得很,也不过就是少几颗上乘丹药罢了,于他而言,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损失。
然而,正当他俯下身去,准备道出妥协之时。不远处有人撕裂空间,原地陡然出现一玄衣男子。
面前一高一矮的情形着实罕见,慎楼挑眉,有些意外:裴颂,你欺负小孩作甚?还有没有点仙风道骨了。
尊主!听到熟悉的嗓音,宣染猛然擦干眼泪站起身来,惊喜地叫出声。
在裴颂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面前的小孩已经飞快略过他的肩膀,噌噌跑到慎楼面前,作势扑进对方的怀里。
不过,临到跟前,宣染又像是想起了礼数似的,突然停下脚步,恭恭敬敬地拱手躬身:属下见过尊主。
礼数倒是周全,然而话语中的激动却完全没办法遮掩。
裴颂目睹宣染脚步的轻快,比面对他的时候实在热情太多,悄悄冷哼一声,嘀咕道:装模作样。
看到宣染安然无恙,慎楼也放下心,来看着面前的少年,他不禁伸出手去,揉了揉宣染的脑袋。虽然其中有出于对下属的关切在,更多的,则是宣染安好,他能跟师尊有所交代。
怎地没事也不传讯于我,让你尊主好找。
这倒是解释了,他为何足足用上好几日方才找寻到宣染的踪迹,差点没把三洲翻了个底朝天。
宣染头一次被尊主摸头,心下大喜,忍不住抬起眼看向慎楼的眸子,
目光灼灼,把始作俑者裴颂卖了个一干二净:尊主,是神医前辈没收了我的信物,令属下无法同您联系。
裴颂:
好啊,你小子。这几日吃他的住他的,就差没把人当成祖宗供起来了,现在还要倒打一耙!
哦?慎楼轻飘飘的视线滑向在场的第三人,不论是语气还是神情都是出奇的一致,仿佛当真是在困惑。
裴颂还沉浸在被同伴出卖的痛苦中,没好气地白了慎楼一眼:看什么看。
他语气算不上太好,甚至能感觉到其中的晦气,可是慎楼却一点也没有被冒犯的意思,就好像是两人早就熟识。
我看这小孩脸色苍白,受了内伤,该不会是拜你所赐吧,裴老妖?
裴颂一听这个绰号,便瞬间炸毛,多日来隐藏的小孩心性也全然暴露,他怒吼:死小子,你再叫一句试试?!
说完,他便作势要同慎楼决一死战似的,撸起袖子冲上前,竟是打算摒弃灵力,单纯肉.搏。
慎楼,你可别忘了上次帮你看伤,结果你将我的一品丹药全部搜刮之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狠辣掌风袭来,慎楼飞速后倾,脚尖轻点,便顺利往后方移动数米,成功避开裴颂的致命一击。
但他刚一直起腰背,侧方便再度袭来攻击。慎楼避无可避,只能出掌相迎。
慎楼的武功较之百年前,自然是有了质的飞跃,哪怕与他战斗的,是武艺高超的神医,也较之不相上下。
游刃有余,丝毫不嫌紊乱。
这算得上两位高手的巅峰对决,那气势定当不容小觑。这一掌的冲击,让慎楼和裴颂双双倒退三步,前者尚且能忍,只是觉得胸腹仿若烧着一团烈火。
而裴颂却不在意任何包袱,直截了当捂住胸口,只听他闷哼一声,嘴角竟然缓缓溢出鲜血。
他用手背擦去,眸光中总算带上些欣赏,就差没直接拍手称道:果然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慎楼比他好不了多少,只是默默咽下了临到口腔的血气,假意恭维。
你也不逞多让。
这两人一套先兵再礼下来,把宣染彻底弄糊涂了,他看看裴颂,再看看慎楼,有些犹豫地走到自家尊主跟前,吞吞吐吐地问:尊主原来与裴前辈一早相识?
慎楼颔首,算作应答。
宣染:
那他辛辛苦苦找了三个洲,还差点丢命岂非毫无意义。既然尊主一句话就可劝得裴颂回去,他又何必煞费苦心。
真是可怜那些被神医摧残的花了。
见下属眸光隐隐有些异样,慎楼看懂了对方的想法,示意宣染抬头,朝着裴颂看去。只见慎楼在距对方不足三丈的位置,扬声道。
裴老妖,跟我回五洲。滚。因为这个称谓,裴颂先是恶狠狠地骂了一句,又装模作样地做个鬼脸,活像个老顽童似的,要回你自己回,我才不去,除非
你把偷我的丹药补齐交差。
宣染闻言,下意识转头看向慎楼,想提示一下尊主对方的脾性,连日来,他可是被裴颂坑怕了。
条件说变就变,哪怕履行了对方也可以随时爽约,让他好生气愤,又无处发泄。
好在慎楼对裴颂极为了解,自然也对这人的鬼话敬献不敏。他完全不慌不忙,就好像并不急于一时明明听闻下属有事,便急匆匆告别刚在一起的师尊之人不是自己。
行,你爱去不去。
这架势一点也不像从前,直看得裴颂瞬间傻眼,他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慎楼妥协,倒是等来了这么一句话。
你不急了?裴颂没忍住问,心里好奇得很,算了。你先说说这次又要我救谁,你如今人都亲自到了,恐怕不是为治你那心疾,难不成
裴颂突然眼眸一转,坏笑着屈起臂膀,举起一只手,在脸侧敲了敲:是你那苦追已久的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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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听闻心上人三字,宣染的脸色瞬间煞白,但他不曾开口询问,只是悄悄往后退了半步,拉开自己与慎楼的距离。
看着前方道路上刺眼的断白,他心想:这样就够了。只要能随时看见尊主,他就心满意足。
慎楼没理会裴颂的调侃,也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你既然都说了不去,又何必再问?那就这样吧,我走了。
说着,他竟然当真直接转身,作势准备离开。
嗳嗳!裴颂果真被他给唬到,还以为慎楼真要离开,连忙小跑上前,准备把人拦下。
但临到跟前,他突然转了个弯,把旁边一脸懵逼的宣染揽进怀里,紧紧箍着小孩的窄腰,不含恶意地威胁道:你手下还在我这儿呢,不要了?
慎楼偏头看了一眼,见宣染先是愣神片刻,然后与他对视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挣扎起来。只是那挣扎的幅度微乎其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慎楼忍俊不禁,话里虽在恐吓宣染,实则是给裴颂吃了颗定心丸:送你便是,我看他也甘愿得很。
但宣染并没有听出什么额外的含义,直接就慌了,下意识挣脱出裴颂的禁锢。那恨不得把人从自己身上甩掉的狠劲,让裴颂微微一愣。
随即就见小孩怂哒哒地跑到慎楼面前,表情很是难看,像是快哭了却又不太敢。
尊、尊主,您不要我了吗?我不想留在这儿,我想跟您回家。
慎楼还没开口,这话倒是成了激怒裴颂的导.火.索,他嘿了一声,纳闷道:你这小孩,这几日我跟供祖宗一样把你供着,就差没烧香拜佛了,你还嫌弃我是吗?
宣染不想理他,只是眼巴巴地看着慎楼,生怕对方把自己丢下。
他眼中盛着的日光,澄澈而明亮,有那么几个瞬间,让慎楼想起了远在五洲的另一个人。
师尊偶尔也会露出此等稚气的表情,不,或许比之宣染更甚。仿若鹿曈一般,每次认真地看着你的时候,眼眸里从来不含任何杂质。
等慎楼从思念中抽身,他这才发现,自己与贺听风,几乎已有半月未见。怪不得,思念成河。
然而回神之后,却见宣染脸上尽是惶恐,因为担心尊主真的要扔下自己,他好像吓坏了似的,若再仔细些看就能发现,少年连全身都在小幅度颤抖。
如此,宣染便与贺听风再无任何相似之处了,也让慎楼成功清醒过来。
宣染还在等待他的回答,只有裴颂察觉了慎楼的异样,皱皱眉头,忍不住道:心魔对你的影响已经加重,你不能再继续修魔了。
没事,他暂时不会出来。慎楼看似对裴颂的警告视若无睹,复而转头看向宣染,既然如此,那我们即刻启程回五洲,可有异议?
宣染哪里可能反对,他巴不得成日黏在尊主周围,自然连抖也不抖了,重重地点头,算作应答。
他伤得太重,还不能走。然而,裴颂却突然出声阻拦,他看向宣染孱弱的背影,其中的伤疤血痕都被衣衫阻断,唯有他这个曾亲眼见过的,方知其中的斑驳,我句句属实,你若是真在乎你手下,就别拿他的命去赌。
虽然不知道我到底要救何人,但看你如今不紧不慢的样子,事情应当也不算紧急?何不让这小孩多修养几日,有我在,保准还你个完整的手下。
宣染怔然地回头看裴颂,脚步踟蹰了下,喃喃道:尊主其实我已经好了,真的,没前辈说的那么严重。
慎楼将其上下打量一遍,觉得自己确实有些操之过急。在原地思量片刻,也没再为难裴颂。
好,我还有要事,不能再在三洲停留,我先回五洲等你们。
他把话撂下,便直接化作一缕黑烟,消失在原地。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独留尚在原地的另外两人,面面相觑。
*
远在三洲的慎楼根本不可能清楚,他十方狱魔王的身份早已被人扒了个一干二净。先是茶馆说书的,再到大街小巷,乃至整个五洲,修炼者或是普通老百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据说,这传言是由董盟主之子董宜修亲口道出,其真实性不言而喻。
在消息不胫而走后,五洲顿时掀起一阵轩然大波。
慎楼是谁?那可是堂堂仙君唯一的徒弟。此番他背后的身份暴露,岂非是意味着无上晴隐瞒该事已久?
时间仿佛倒退回百年前,贺听风尚未飞升成圣之际。只不过,众人对其的谴责,从一开始觉得他误人子弟,转变为现在的认为贺听风包藏祸心。
在他们看来,十方狱魔头无恶不作,手上人命堆积成山,不仅为正道所不齿,也是五洲所有人的公敌。
若非十方狱常年有屏障保护,江湖上哪怕有人携众讨伐,也往往铩羽而归,如若不然,魔头早已被枭首示众。
然而现如今,魔头的真实身份暴露,所有人都知晓了这个真相,那是不是也同样说明,无上晴是黑暗势力背后最大的□□?
此言既出,惊起一滩鸥鹭。
民众原本对于仙君的崇敬,都莫名转换为鄙夷,声讨之人不在少数。
三人成虎,此时的无上晴也已乱成一锅粥,大师兄是魔头之事也成了不少弟子的饭后闲谈。他们聊得毫无顾忌,其实从未没把慎楼放在眼里,唯独在看见仙君身影时,交谈声方才会小上一些。
本君已找遍五洲所有角落,但很抱歉,并未发现令郎踪迹。贺听风对外界传言充耳不闻,他仍然对董宜修离奇失踪一事很是焦急,这几日连番寻找,却一无所获,让仙君莫名产生了些挫败感。
其实他说的不全对,并非是找遍所有角落。唯有东面的那一座阁楼,被贺听风刻意忽略掉。
究其原因,只是在于他对段清云的信任。
那日别后,贺听风细细回想过,也不是没有怀疑,怎么会有这种巧合,周嬴瞒过了所有人的视线。
但正如他与段清云多年相识,自然对其了解颇深。因此这么多年来,仙君没有一次怀疑过对方言论的真实性。
只要冷静下来思索,便能猜到段清云意有所指。当日这人身后的那座阁楼,应当就是其所谓与周嬴最后见面的地方。
他说得这般坦然、诚恳,让贺听风不愿不信,也不能不信。
但仙君心知,一旦怀疑的种子种下,之后的所有事情都将受到阻碍。更何况,他相信段清云。
既然对方只因小小救命之恩便涌泉相报,能够多年任劳任怨辅佐自己。段清云从未向他打探过什么密辛,哪怕是自己不小心吐露的,对方往往都插科打诨过去。
贺听风知道,这是对方在替他留后路,不把所有把柄掌控住,来日若决裂,也不会因为为难,因此仙君觉得,他不应该怀疑段清云。
对面站着的董拙倒是没太着急,仿佛失踪者不是自己的亲儿子,他更担心的,反而是连日来愈演愈烈的传言。
没事,也许是犬子贪玩,躲起来了,如今能传出消息就说明他没什么事,仙君不必兴师动众。董拙拱手作礼,面上难掩担忧,但近日有人散布谣言,说犬子道出慎楼为十方狱魔、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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