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懿的家在未纳入规划的老城区,街道小,到了晚上闲散人员比较多,他们家住的小区十几栋楼挨挨挤挤只是简单用铁栏杆围住外围,雇了两个六十多岁的大伯当保安看管,毫无安全性可言。
之所以没有搬家,除了她妈听信风水先生相信她家是块风水宝地,更是因为这是全市最重点的一所初中的学区房!
经过二楼的时候,声控的暖黄光灯亮了,几只蛾子绕着缠着几缕蜘蛛丝的灯泡飞,二楼的住户李婶把今天的垃圾用袋子装好放在门口等着清洁人员上门收,笑眯眯跟他们打招呼:“钟懿,小男朋友又送你回家了。”
钟懿飞速瞟了许在一眼,打着哈哈解释,“李婶,你又开玩笑哈,他不是我男朋友。”
李婶放光的目光似乎透过他们上楼的背影看到了本质,幽幽地说,“迟早不还是,年轻就是好啊。”
许在把人送上叁楼家门口,一路各自藏着心事相对无言,临走他几次张嘴欲言又止,最后只道了晚安要转身离开,大门内的嘶吼声让他停住了脚步。
钟懿扯了个笑容跟他摆摆手,“没想到他们这么早回来,肯定是我妈又在骂人,不知道我爸跟我弟哪个倒大霉。”
话音刚落,铁门从内侧被打开,愤怒的女声喋喋不休,“钱多烧得慌你给我啊,我怎么不知道你那么好心,一出手就五万块,好几年了你要回来几分钱了?要不是你那同事来敬酒一通好话,我都不知道你存私房钱这么能耐。”
“还有你,”她食指点着钟闻脑袋,“干啥啥不行,你还得指望我养你呢你帮什么腔,你有资格开口吗你?都给我滚到门口面壁思过去。”
一老一小耷拉着两个脑袋犹如两条被遗弃的哈士奇犬,被骂被赶也不敢出声。
呵,她妈今天火力很平均,两个都没讨到好。
“妈。”
“芸姨。”
两人同时开口。
莫芸在他们面前表演了一回国粹艺术,愤怒的表情瞬间转变成灿烂的迎春花,“意意回来了,小在也来了啊,进来进来。”说完懒得理那两个被骂的,推着钟懿拉着许在就进了门,也不管人是不是准备要走。
两条哈士奇默默交换了一个眼神,火力暂时转移,暗地吐了口气,钟闻赶紧把门闔上,省得真被丢出去面壁。
“爸又怎么你了,这么大火气。”
“别提那个老东西,净干气人的事。”
晚上升学宴吃得好好的,席间他们部门的一个老员工过来给莫芸敬酒,好一顿夸钟爱国,当初要不是钟主任慷慨解囊,我老兄弟这会还不知道在哪个地方搬砖,感谢钟主任给我机会改过自新云云。
钟爱国支支吾吾地在一旁打岔企图转移掉这个话题,无奈老员工没有眼力见,只顾着怎么360度彩虹屁夸夸他的好大哥。
莫芸堆着笑脸应付到最后才从那老员工的话里提炼出关键,老实本分的他几年前被人诱骗好赌输了几十万,债主上门催债,最后迫于无奈把房子卖了,还差了五万,讨债的就上他工作的地方要钱,几次下来单位的人不堪其扰,打算把他辞退,还是钟爱国看他平时为人,及时出手拿了钱借他,并向单位求情让他得以继续工作。
莫芸不是爱计较的人,他们家虽然住着老房区,存款多少还是有一点,人品行的能帮则帮,她气的是这事好几年了,她的丈夫一句话头没给自己提过,说好的一个家要有商有量呢?
原本是想吃席后向同事儿子取取经,被气得吃完直接打道回府,就怕在秀园四季忍不住脾气当着众人的面给自家老公难堪。
“我们家什么有秘密了,你说你爸把他老婆置于何地?”完了剜了钟爱国一眼。
钟爱国和钟闻可怜兮兮地排排坐在椅子上没有反驳。
“妈,许在还在呢,给爸就点面子。”钟懿撅着嘴点点许在,后者毫无负担地抛着水果盘里的橙子玩。
“小在又不是别人。”尽管如此,莫芸还是收了念叨钟爱国的话,“你们两个吃饭没有?回来的路上路过顺记,我买了两盒芝麻饼。”
钟懿的身上是许在的一套衣服,被他调侃穿出了时下流行的Boyfriend 风,莫芸没有对此提出疑惑,仿佛这是不值得一提的事,又仿佛这事已经见怪不怪。
钟懿回答她:“吃过了,在许在家点了外卖。”
“怎么又吃外卖,小在,你爸妈又不在家啊?”
许在习以为常,“啊~这不是常态嘛,我都习惯了。”
莫芸从果盘里拿起两颗苹果进了厨房,嘴上碎碎念,“你妈照顾老人没办法,让你爸爸不要太忙于工作,你们家就一个孩子,得多跟你培养培养感情。”
“这话等芸姨你帮我说,我可说不来。”
“你哟……”莫芸的口吻里带着对自家孩子的宠溺,“你爸爸还是每个周五都要去涟港那边吗?”
“对啊,业务忙,平日忙这边的事,只能抽休假的时候处理那边的。”
“唉,钱是赚不完的。”莫芸叹了口气,许在家境是好,可与此同时,需要牺牲他跟父母相伴的时光。
许在知道莫芸心疼他,揽过她的肩头歪在她肩膀上,“没事,我还有芸姨疼。”
莫芸无奈,塞了一块刚切好的苹果到他嘴里,“你妈知道你这么爱撒娇吗?”
钟懿在一旁看他们“情深甚笃”,到底谁才是她妈亲生的。
钟懿对他挤眉弄眼使眼色,示意他可以快点走人,今天发生的事情过于魔幻,她需要好好整理消化。
许在嚼着苹果接收到她的信号,本来就是被强拉进门,索性找了理由告辞,她妈还把一盒芝麻饼打包,让他带回家吃。
── ──
钟爱国年轻的时候读的是一所大专院校,毕业后通过校招进入了现在所在的单位,茂林食品厂当出纳员。
同在食品厂当质检员的许在的爸爸卫永诚当时因为工时少抄被扣了400来块工资,他找了财务部几次,财务部的人总让他去找车间管理。
卫永诚有苦难言,他跟车间管理有矛盾,嘴战不知道打了多少次,还差点打过架,管理摆明了就是针对他少抄的工时,尽管他拿出了打卡表表明他的工时没少,对方却表示那是他找人代打的,他找了也白找。
午间休息卫永诚蹲在食堂门口烦躁地抽着根烟,钟爱国捧着饭盒经过的时候看到的是他垂着脑袋抽闷烟的丧气模样。
他知道他,天天跑来办公室说工资被扣的青年,他似乎有什么困难着急着用钱,甚至让财务能不能先把钱给他,他写个借条,等查清楚工时再给补上,让会计主任给挡了回去。
可能是他垂头丧气的样子触动了他,或者是他中午饭真的吃太多撑着了,他觉得他可以帮帮他。
钟爱国趁着午间休息还有时间,去找了车间管理要来工时表,又找了上班打卡表对比,把缺失的时间一一记录下来,然后去找了安保室的人员要求看这些时间段里质检部门情况的监控。
原本财务部的人是没有这个权限的,但是厂子大了手抄工时缺少或故意多填都是常有的事情,有人这就导致了财务的人必须核对清楚才行,工位一般不变,查监控是最简单的核对方法,但是这是很繁琐枯燥,所以财务一般是累积在月尾让新人抽时间检查。
他干得很快,下午就有别的出纳通知卫永诚去拿少记的那份工资,那出纳还多嘴了一句让他得谢谢钟爱国。
卫永诚下班后特意跟钟爱国道了谢,说是家里人住院,正到处凑钱,多谢他帮了自己,这一年,打工人的工资,普遍在一千五左右。两人年龄相仿,一来二去的,很快变成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卫永诚在那之后一年辞了职,说是要打拼事业,不甘心一辈子在车间做个质检员,而钟爱国则留在厂子里,一熬就快二十年了,好不容易熬走了老师傅,当上了会计主任。
尽管分道扬镳,这些年联系却是一直在,两家离得不算远,逢年过节有走动,偶尔也会约着外出吃个饭,两家太太相处得不错,甚至儿女也成了青梅竹马的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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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情深甚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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