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天空昏黑到月光也显黯淡的时间,无论是公共交通还是大街上的人都十分稀少,但忙碌的大都会中从不缺乏昼夜颠倒的人,依然有不少轿车朝各个方向穿梭。
成凛从地铁站出来后,步行抵达了佳星附近的公园。该公园所处的区域是城市边缘,单从设施来看就知道市政府没投什么钱,建设得十分简陋。不过重点是绿化,有植物和草坪就很不错了,再装几个秋千、滑梯、跷跷板就算是锦上添花。
这里没什么路灯,大片面积都被黑暗笼罩。成凛倒不怕黑,随意开了手机的手电筒功能,边走边给邱心禹发消息,问她具体在哪里。
她很快回信,发了个定位。
似乎离他很近。
成凛启用导航,在这难以分辨具体方向的地方慢慢前进。脚边惊动了什么动物,小身影迅速窜进旁边的草丛中,在寂静中制造了巨大的声响。
像是被变故提醒似的,他忽然觉得不对劲。
成凛在此处站停,拨通电话,在陡然加重的心跳声中耐心等待。
嘟,嘟,嘟……ròùzⓗαīωù.òяg(rouzhaiwu.org)
突然间,一道刺眼的光芒直直照进他的眼睛,令他不得不扭头规避。他向后退了一步,放下手机照明地面,可因眼睛产生了短暂的失明,他只能分辨光明与黑暗。
什么时候来的人?
为什么没有听到脚步声……是被通话声覆盖了吗?
他惊疑不定,小声问道:“是心禹吗?”
那边嗤笑一声。
男人。低音。充满敌意。
这是……
成凛的表情顿时变色,强大的惊恐感升上心头,促使他连连后退,不顾眼睛尚未恢复,凭着直觉朝来时的方向快速奔跑!
可比他还要快的是苟烁希。
后背被坚硬的物件戳上,在成凛即将被推倒之际,那个东西传来了电流。
他不可避免地向前方扑去,沉重落地,却没让手机脱离控制。他没顾及疼痛,紧紧咬牙,趁这档子的功夫借着转好的视力,迅速按下刚刚没来得及拨通的叁位数号码。
就在此时,一只脚踩上了他的手。
“啊……唔——”
短促的痛呼被塞入口中的布料吞噬。
成凛偏头伏地,刚刚凭借意志力凝聚出的力气全然耗尽,无边无际的无力感蚕食着他的心神和身躯,令他的表情变得空洞。
对方似乎不信任他的表现,后背毫无防备地再次被电击!
“唔……”
成凛浑身蜷缩,抖了几次,却只是闷哼一声,没有给出任何激烈的反应。他像一条即将被车轮碾压的虫子,软弱的身体派不上任何用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命运做出审判。
苟烁希没有和他对话。他怀疑那声嗤笑也是精心的安排,就为了引出他的应激反应,让他像愚蠢的猎物一样被捕杀。
他被拽着后领,强迫性地跪起身。粗糙的绳子随即开始在他上半身缠绕,颇有技巧地绑缚住他的手臂,将双手固定在腰部后方,唯有双腿幸免。他知道是为什么。
嘴中的布料并未被抽出,竟又有一个小球被强行推入口腔中,两边的皮带随之被系紧。他的喉咙被布料抵着,连发出呜咽声都困难,吞咽更是艰巨。
说不出话,发不出声音。
像奴隶一样被操控。
没有任何快感,只觉得深刻耻辱。最初的恐惧感已经消散,他冷眼看着黑暗中模糊的苟烁希,心中只被一个问题困扰:
邱心禹被他怎么处置了?
千万不要有事……
“站起来。”
那人低声开口命令。
成凛跪着没动。并非不愿,而是没有力气。
苟烁希没说什么,给他套上了项圈。项圈连着链子,苟烁希牵着那一端,凑近成凛,毫无情绪地沉着声音说:“那就当狗。”
膝盖下起初是软绵绵的土壤,但对方显然没想让他好过,此后专门挑石板路让他跪行,保持着不紧不慢的速度,不会让他活动得过于剧烈而被口塞引起窒息,最大限度地让他感到难受。
但填塞物引起的呕吐感无法规避,成凛头昏脑涨,下意识地跟着牵引移动,无法再去思考任何事情。
到达轿车的这段路不算太长,在他快要坚持不下去时终于停下。
苟烁希对他的状态心知肚明,毫无顾虑地把口球的带子解了,再粗暴地扯出布料,然后揪着他的领子,把他塞进了后座。无力的双腿还垂在车外,被那人抓着脚踝往车内一塞,随即关上了车门。
成凛在疼痛中抬了抬眼,看见那人来到驾驶座,从外套口袋掏出被放在塑料袋中的邱心禹的手机,随手往旁边一放。
他闭上了眼睛。
“这套装备原本是为她准备的,现在被迫用到了你身上。”
那人启动SUV,开始以正常的音调对他输出言语折磨。
“偏离计划的事情太多了,都是因为你啊,成明珣。”
成凛依旧闭着眼睛,死死抿唇。
“我本来要杀你的,当然我现在也恨不得这么做,可惜暂时不行。不过还有别的方式,我们慢慢来。”他看了眼后视镜,虎牙若隐若现,“你从一开始动了歪脑筋的时候就该清楚,这一天终将到来。”
成凛喉咙干涩,哑声挤出一句:“她在哪?”
苟烁希反问:“你爱她?”
“……嗯。”
“哈哈,”换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那就太好了。”
苟烁希脚踩油门,比起掠过阴沉狠毒之色的双眸来说,他的声音平静得出奇:“你可以为她而死吗?”
成凛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说:“你不会。”
“嗯,是这样,”苟烁希含笑地点头,“我只会替她除掉麻烦。而你呢,成明珣,你用伪造的身份小心翼翼地过活,生怕被人察觉,辜负你父母的一片苦心。你不会为任何人放弃这来之不易的重生机会。我们是一样的。”
成凛并不了解苟烁希的少年期过往,思索不透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当成家出事时,苟烁希差不多刚上初中而已。他们并无往来,苟家父母似乎从一开始就决定利用成家当替罪羊,所以从未热络地让两家小孩多走动。再者本就有岁数差,且当时皆有自己的圈子,更加不了解对方。
当苟烁希坦言想要杀他时,他心道,自己又何尝不是这么渴望的。
他无比地、极其地希望铲除苟家,而苟烁希不过是离自己最近的目标,他们本来无冤无仇。
可他向来清楚他们之间的差距。是资源,是人脉,是阶级,是名声……现在的他根本没有资格去和苟烁希进行斗争。仿若一只被剪短螫针的蝎子,彻底失去了主动埋伏以及捕食的能力,只能靠两只钳子做出不痛不痒的反击。
成凛没有再开口,而对方同样陷入沉默。
电台里正播放着音乐,他轻而易举地判断出这是马勒的第二交响曲。他想起邱心禹送自己的那支钢笔,以及上面刻的那段话,是德语的“我将死亡,直至再生”。送礼的初衷仅仅是因为她知道他喜欢第五乐章里一切疑问都有了答案的感觉,可现在想想,竟觉得有些讽刺。
第二交响曲名为《复活》,但它的原题是葬礼,由第一乐章作为代表物。
音响中的乐曲停在了第一乐章的尾声,因为车主调到了新闻台,切断了信心充沛地通往复活章节的道路。
他滞留在了葬礼中,没有得到任何解答的机会,并且无处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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