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官须知,这乐巨公实是个非同凡响的人物。他乃燕昭王时,名将乐毅的后人,原居赵国。赵为秦灭,乐巨公亡走齐地,在高密竟然得受道家真传。古有高士,名号“河上丈人”,精通黄、老之学,其术高深莫测。“河上丈人”授徒安期生,安期生授毛翕公,毛翕公传乐瑕公,乐瑕公再传乐巨公。及至后来,乐巨公又传授给盖公。盖公教于高密、胶西,曹参尊他为师,使黄、老之术成为汉初国学。
田叔早欲投入张耳门下,此时正住城西,看到有请,知要大用,立马随了赵午,赶来丞相府。张耳见田叔生得面阔唇方,举止飘逸,甚是喜欢,忙赐了座位,与他攀谈。田叔道:“天下之人,来来往往,无非为个利字。司马卬、申阳拥兵数万,却不敢过黄河,下河内,夺三川诸地,非是其力不足,只恐伤了老本。今若以利害说之,必肯答应出兵。”张耳道:“公肯替本相,去走这一趟否?”田叔道:“如能灭秦,万死不辞。”张耳大喜道:“公真爽快人也!此事一人太单,终须有个帮手。”田叔道:“田某有个朋友,就在城内谋生。此人豪侠仗义,只须与他同去便可。”张耳道:“既有这么个人,你便为本相把他找来。详细之事,一发交待。”
半个时辰后,田叔果真引个大汉来了。那人七尺以上身材,面圆脸黑,腰细膀阔,见了张耳,忙躬身施礼。田叔指了那人道:“这个便是田某的朋友。他一直在巨鹿城里营生,姓孟,名舒,曾周济过我,又因与田某义气相投,认做了兄弟。有气力无处使,听我告知,愿从了去河内办这桩差事。”张耳道:“一看便是个壮士,做得帮手。”便把在楚营里与项羽商议的事,都跟田叔、孟舒说了,道:“两人终是势单。我就府里让你俩挑十个精干的人,随了路上使唤。”田叔道:“几时可起身?”张耳道:“今先去准备,明日便动身。本相待会作两封信,还有项将军与赵王的书,你走时一起带了去。长途无轻担。这一路山高水险,也不知要受多少辛苦。”田叔道:“走南闯北,早就惯了。丞相休要担忧,一月以后,便有分晓。”次日一早,田叔、孟舒行装收拾已定。张耳支了充足路费,付与了三封书信,一面从府里,挑选了十个身强体健的军士,都配给马匹。田叔、孟舒就厅上拜辞了张耳,带上人马,出了巨鹿城,取大路向河内进发。
项羽与章邯,在漳水边上正当对峙。田叔去河内寻求司马卬、申阳也无须絮烦。两边都先搁起,待作书的回头来说刘邦怎个西征。
却说众文武簇拥着刘邦车辇入得城来,见各军放纵,殃及无辜,萧何、夏侯婴心中不忍,上前谏道:“主公此番西征,全凭以仁德服人,切莫挟一时之忿而去残害城中军民。”刘邦猛醒,道:“一时气忿,已然铸成大错。”急传下号令去,教休杀害百姓时,城中已损伤一半。众人随刘邦都到郡府大堂上,外面各军依了将令,早将火焰扑灭,张榜告示,四处安抚。灌婴、傅宽献来公孙段、上官寿两个首级,刘邦不乐,低头不语。张良相劝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明公不必耿耿于怀,以免挫了将士锐气。”刘邦方才释了皱眉,叮嘱众将道:“今后若攻取城池,切不可再乱杀无辜,殃及百姓,违令者斩!”赏了有功之人,一面命教设摆筵宴,犒劳三军将士。
酒宴正欢,荥阳那里传来消息,说秦将杨熊,已被朝廷依罪正法。原来杨熊损兵折将,朝中素有耳闻,几番差御史来开封责备,都被杨熊贿以重金瞒过。此次一败再败,身边就剩四五个亲信相伴,又归不得开封,只好随了残军逃到荥阳,想在苏茂那里谋个安身之处。偏苏茂恶他屡败不祥,放在身边,看着心烦,总要找个茬口,支了他去。正巧朝廷又派御史来巡视,索性将曲遇战败之罪统统推在杨熊身上。御史报到朝中,赵高正为巨鹿败事愁恼,也想找个人来杀杀威风。听闻来报,忿然作色,批了斩刑。使者奉命来到荥阳,执下杨熊,依律行刑。可怜杨熊,虽忠心一片,肯替朝廷出力报效,却命运不济,偏遇敌手刘邦,英雄盖世,怎能不败?徒落得身首异处,为天下人耻笑!
刘邦听此消息,大喜道:“杨熊伏诛,附近几无大患,正当乘势西进。”众将纷纷讨令,要去立功,忽堂外小军来报,韩王成在怀王处讨得三四千人马,前来相助。刘邦大喜,与张良迎出府堂,与韩王相见。韩王未曾想能在此见着张良,喜出望外,与两人见了礼,各叙往事,倍感交集。请入府中入座,说起此番助阵,韩王道:“众家诸侯皆随鲁公去了河北,怀王身边得共敖辅佐,逐渐复兴,又有了昔日景象。小王势单力薄,未曾随去救赵,一心想早日收回失地,图谋复国。近来闻沛公率引兵马,一路势如破竹,尽收魏地,正在攻打颖川。小王坐不住,去怀王那里讨得几千人马,匆匆前来,好帮衬些个。”刘邦笑道:“刘季奉怀王之命,引兵西征。不期遇着子房,心血来潮,要替他夺几处城池,作个见面之礼。今主人到此,正好奉上,宴后便行交割。”韩王谢道:“上回救小王性命,今又替小王夺还地盘,此等情义,没齿难忘。”刘邦道:“此乃举手之劳,无须挂在心里。”大家说说笑笑,甚是欢畅。
当夜诸事安排已毕,刘邦回堂后将息。也是一则里替张良夺了颖川,二则除去了杨熊那个心病,不觉欢喜,看肩上箭伤也已痊愈,心动起来,唤那两个貌美女子来,端水洗足。正闭着眼在那里受用,门官递话进来,说曹参有事求见。刘邦不悦,暗骂道:“甚事这般急?明早办不来?偏趁这里起了快意,却来搅扰。”冷冷道:“传他入来。”门官领曹参进来,禀道:“才接得流星探马来报,此事颇急,冒昧来告,求主公决断。”刘邦道:“是甚急事,却要连夜来说?”曹参道:“来报说,赵将司马卬,起兵三万,由上党南下,突入河内西侧,军马已抵达孟津北岸,蓄势渡河。”刘邦不听便罢,听得这话,腾地从榻上站将起来,忙叫人把张良、萧何请来商议。二人不知何事,匆匆赶来,听了叙说,萧何道:“这厮分明是来抢功,安能遂他心愿。”刘邦道:“都是同道友军,若是动武,岂不失了情份?”张良道:“此事不难。主公可引军马北走平阴渡口,锁住黄河上游通道,司马卬乃庸碌之辈,见无隙可乘,自然退归。”刘邦道:“确是条妙计。”
次日,曹参来报,对岸赵军已尽拔营寨,往北去了。刘邦同了众将都来岸边观望,真不见了赵军营寨,大喜,笑道:“果如军师所言。”望着河对岸放声大笑,众人亦笑。时当四月旬末,河水正涨,过高山峡谷,经九曲十八弯后,渐趋平缓。微风过处,人与马各都精神;把眼来望对岸,杨柳如烟,连天价一带翠绿,怡人眼目。刘邦飘飘然,顾张良道:“今日惊走司马卬,正好趁势西叩函谷关,直捣咸阳。子房以为如何?”却见张良在那里连连摆手,道了几个:“不可!”说出一番话来。
却说张良见刘邦有意兵进函谷关,忙来劝说道:“那年周文领军西伐,一路势如破竹,可谓顺风顺水。下洛阳,破函谷,兵锋直逼咸阳。谁料后来风云突变,只因一着不慎,竟致乾坤颠倒,胜负转换,落得兵败身死。何也?人皆以为周文生不逢时,本可一战而定江山,偏出了个章邯来搅了他的好事。殊不知,‘善战者不待张军,善除患者理于未然’。当时,荥阳未定,周文却孤军深入,数十万人马,疾行几百里,至于戏下,尤如强弩之末,其势不在。故一战而力屈,溃败东窜。今明公兵马声势皆不及周文,荥阳依旧未定,若冒然进关,难免重蹈覆辙。望明公三思而行。”
刘邦道:“按先生所言,关中便进不得?”张良道:“非也,入秦之路非函谷一处。明公可取道南阳,经丹水,下析郦,直趋武关。武关虽险,然疏于防范,只须出其不意,便唾手可得。再顺道西进,秦虽有终南之屏障,早已是惊弓之鸟,安能阻我?如此,秦可灭,大事可定矣!”刘邦听了,大喜,道:“子房所论,确是妙策。”于是决意由武关入秦。晌饭过后,拔了营寨,仍使樊哙、周勃在前开道,教曹参引灌婴、傅宽、柴武、靳歙、蔡兼、丁礼、丁义、陈仓几个在后接应,却唤郦商与王吸、召欧押后,尽起大军,望南而行。
却说樊哙领人马在前,走过一处,地名尸乡,忽得探马来报,秦将赵贲,正在北郊招兵买马。樊哙听得,对周勃道:“那鸟人厮守住开封,折伤我许多兵卒。今不意间撞入来,正好擒拿了,日后也省个手脚。”周勃道:“我正愁没处厮杀,既碰上,怎可放他走?只是人马少了些。”樊哙道:“我这里掩杀过去,他必不防,定吃我捉了来。”商量好了,径奔前去。
第三百五十章 刘三西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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