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好意双眼红肿,哑着嗓子道谢,鼻子不通气,只能喝口水喘口气。
“让公子见笑了。”苏好意觉得自己很丢人:“还浪费了这么多手帕。”
“无妨,心绪太过郁结容易生病,哭出来会好些。”司马兰台又从一箱里取出一只小小的白玉盒子:“将这里的清露涂抹在眼睛周围,很快就能消肿了。”
那清露也不知是什么做成的,像水一样透明,带着淡淡的清香。涂抹的脸上清清凉凉的,像晨风拂过,特别舒服。
“公子一定看出来玉姑娘就是之前在花魁大会时帮我的王公子,我们虽然早就认识,但真的是清清白白的。”苏好意认真向司马兰台解释,她不希望任何人误会玉如璧。
“我信。”司马兰台点头。
“唉,要是人人都像你这样就好了,”苏好意无限惆怅:“人言可畏,我虽然不怕,可玉小姐却因此毁了名节,我真是……”
“错不在你,你心里也清楚。”司马兰台一向不喜欢安慰人,但对苏好意却例外:“眼下不是终日长吁短叹的时候,还要小心提防幕后黑手。”
“多谢公子提醒,其实这几天我也仔细想过了,虽然白净莲认了罪。但她背后一定还另有他人,而那个人一定是冲我来的。”苏好意虽然难过,脑子却一直清醒。
白净莲不过是要毁了玉如璧,倘若只是要达到这一个目的,大可不必大费周章地再把自己卷进来。
随便找个别的男人就是了,只要串通好了,咬定玉如璧是和他私奔的,胜算岂不是更大些?
那些人明明知道自己不肯配合,却还是把自己抓了来和玉如璧凑成一对,显然是想把她们两个都算计了。
这个人会是谁?
白净莲穿着囚服坐在牢房里,她上半身湿淋淋的,脖子也火辣辣的疼。
就在不久前,她准备在牢里自尽,她知道等着自己的是什么,所以就想快些了结,不想多受屈辱。
谁想并没死成,狱卒早就防着她这一招呢!
被救下来的白净莲没得到一句好话,换来的是更严密的看守。
她被关在这里已经整整一天了,家里连个送饭的都没有。
白净莲的心已经凉透了,她觉得此时的自己就像是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
人人痛恨,连家人都厌恶。
她不知道的是,白家此时已经乱做了一团。
出了这样的事,白老爷觉得无颜见人,在家闭门不出,长吁短叹,连声说家门不幸。
白夫人不死心,非要找讼师为女儿翻案,说什么也不想坐以待毙。可满京城的人谁也不敢接这案子,那些讼师可没人是傻子,虽说这案子不过是死了个丫鬟,可既然白鸦卫的人都参与了,就说明不简单。
谁头上也没长两颗脑袋,敢去惹活阎王。
更令白家头疼的是周家因为此事也来兴师问罪,因为白净莲做下这样的事,不但将周逸辰的亲事破坏了,更让他成了众人的笑柄。
试想哪个男人遇到这样的事不被人议论?
周逸辰本来就心高气傲,这番被挫折了锐气,变得十分消沉。
周家老太太第一个站出来,把白家骂了个体无完肤。还命人将两家原本打通的角门用青砖堵死,又埋了界石,分明要同白家老死不相往来。
这还不算完,白老爷的几个庶子庶女平时就被白净莲和主母压制着抬不起头来,出了这样的事,自然翻过身来落井下石。
合起伙来在白老爷面前说云氏的坏话,所谓三人成虎,再加上白老爷此时心里正窝着火。埋怨云氏没把女儿教好,才做出这样的丑事。
于是就叫二姨娘暂时管着家,二姨娘为了收买人心,索性巧借名目,把白净莲的嫁妆钱给瓜分了。
第172章 隔层肚皮隔层山
夜半微雨。
清晨的院子里枣花落了一地,似有若无的香气混着湿泥土味。
玉家二房这棵枣树结果特别晚,总要等到别家的枣树结出黄豆大小的枣儿来,这棵树的花才落尽。
霞影纱隐约朦胧,隔着它向外看,如同望着一场旧梦。
玉如璧隔窗望着那棵枣树,记起自己小时候在树下拣枣花的情形。
枣花细小如米粒,鲜有人爱。可她偏偏喜欢这不起眼的花,觉得这花细看很可爱。
隋氏带着个丫头,手里捧着一盅莲子羹从外头走了进来。
玉如璧忙起身迎上前,隋氏见她素着一张脸儿,清妩贞静,心里不由得叹惋,脸上却是笑的,说道:“你起得怪早的,那就把这碗莲子羹吃了吧,不凉不热,刚好入口。”
玉如璧忙说:“多谢婶娘惦记。”
栀子把莲子羹接过来,准备伺候小姐吃早饭。
隋氏见玉如璧欲言又止,便坐下说道:“大老爷这几天好多了,你不必太惦记着。等过几天大好好,你就回去。难道父女还有隔夜仇吗?况且如今他也知道你是被人陷害的。”
玉如璧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隋氏又宽慰了玉如璧几句才走。
吃完早饭,又过了一个多时辰,玉桂身边的小厮在院外探头探脑地,栀子看见了便走出去问他:“贼眉鼠眼的干什么?”
那小厮嘻嘻笑着说道:“就是要找姐姐。”
“找我做什么?叫二夫人看见了,打下你的下半截儿来!”栀子吓唬他。
“我真的是有要紧事。”小厮说着将一封信拿出来递给栀子。
栀子一见书信吓得立刻往后退,说的:“要死了!给我这东西做什么?我又不识字!”
“不是给你的,是给大小姐的。”小厮压低声音道:“劳烦姐姐递进去。”
栀子慌忙摇手说道:“我绝不船底书信,快拿走!快拿走!”
上次的事栀子还心有余悸,若不是春雨随着小姐去游湖,死的就是她了。
“你听我说呀!这封信不是别人给的,是周家三少爷给的!”小厮说道:“昨日我在府外的时候,周家的书童递给我的,三少爷当时就在不远处站着。”
“亲事已经断了,他还给咱们小姐写信做什么?!”栀子不买账:“你当初怎么不把信撕烂了扔他脸上?!”
“我的个姐姐!话可不是那么说的。如今世人都知道咱们是冤枉的了,那周家公子必定还是舍不得咱们小姐。这信多半是来挽回的,你若不递进去,这姻缘既不是彻底的断了!”玉桂的这个小厮伶牙俐齿,惯是能说会道。
“真是这样?”栀子将信将疑:“我姑且把这信拿进去让小姐看看。”
那是一封白皮信,信封上只字未落。
玉如璧将信启封,从里面抽出信纸来,打开看时的确是周逸辰的笔迹。
玉如璧只看到开头一句“可安好”,眼眶便红了。
周逸辰在信上说,他会在白露亭连着等玉如璧三天,有重要的事想同她商议。
东院,玉柏刚刚服完药。
颜氏亲自拿了手帕给他擦嘴角,小心问道:“老爷今日可觉得轻快些吗?可有合胃口的东西?我叫他们做了端来。”
玉柏咳嗽了两声,摇了摇头,有气无力地说道:“白家人可都打发走了?”
“走了,”颜氏忙说:“临走的时候还又问能不能通融通融。”
“没得通融!”玉柏几乎是嘶吼出来的,紧接着又咳嗽个不住。
原来白家想要白净莲活命,便来玉家说和,想要多多赔些银子,让玉家谅解。
玉柏恨透了白家,说什么也不见,还叫家里人把白家的人赶出去。
“想拿钱买他女儿的命!问问他多少钱能买回我女儿清白的名声!”玉柏把刚刚喝过药的碗狠狠砸在地上,碎瓷迸溅一地。
“老爷千万别动气,这才刚好了些。”颜氏一边吩咐丫鬟将地打扫干净,一边亲自给玉柏捶胸口:“这个家全指望着你呢!如琦如瑾年纪还小,我又是个没脚蟹。”
“放心,我死不了!”玉桂略微收敛了怒气,说道:“该干什么干什么,我过几天就好了。”
“要不把如璧从那院接回来吧!”颜氏试探着问:“事情也过去了,她受了委屈,不能总在那院住着,免得寒心。”
“过几天再说吧。”玉柏不想多说,他也心疼女儿,可是这个女儿的脾气太倔强了。
“老爷先睡一会儿吧。”颜氏道:“我到前头看看。”
从正房出来,颜氏的陪房小声问:“夫人,这白家既然要赔钱,索性就叫他多赔些,咱们家平白无故受了这一场气,怎好轻易便宜他们!”
对于白家赔钱的事,颜氏虽然有些心动,可无奈做不得主,又何况这事好说不好听,她一个做继母的需得避嫌。
“有的事我不便多说,”颜氏长叹了一声,无可奈何道:“世人都说没娘的孩子可怜,却不知道后娘难做。自打进了这家,我哪有一天不小心翼翼的。又有几个人能体会我的难处呢?”
“谁说不是呢,就拿大小姐出的这事儿来说。固然是她自己的姻缘毁了,可也连累了二小姐和三小姐呀!”陪房的低声道。
“你说的我何尝不知道。”提到这件事,颜氏也很苦恼。
玉如璧已然成了玉家的一个污点,哪怕她是被冤屈的。
自己的这两个女儿将来出嫁也会受到影响,毕竟天都的富贵人家特别看重家风教养。
家里有这么一个长姐,姊妹们走到哪儿都抬不起头来。
“夫人,其实这事儿也不是没有解决的法子。”陪房的见颜氏愁眉不展,便主动献计。
“有什么法子你快说说。”颜氏忙问:“我都快愁死了。”
陪房的便凑到颜氏耳边低低说出一篇话,颜氏越听眼睛越亮,好像一个走投无路的人,眼前忽然出现一条通衢大道一样。
“这法子虽好,可得慢慢的透出话来才成。”颜氏计较道:“可不能直接对老爷说,最好是大小姐自己张口。”
第173章 与君相诀白露亭
白露亭在卧牛山上,山势和缓,又有修好的台阶,走上去并不难。
只因昨日黄昏时一霎风雨,今早的麻石台阶上湿痕斑驳,枝枝叶叶憔悴一地。
已是约定的最后一日,玉如璧还是来了。
雨后山风冽冽,将她的衣衫吹拂得飘飘摇摇,恍如洛神凌波而来。
周逸辰早已等在那里,一身竹青长袍,黑绫镶边,明显清瘦不少。
这些日子他也煎熬得厉害,见玉如璧到了,身不由己往前走了两步又站住,张了张口,只呐出一句:“来了。”
“公子久等了。”玉如璧心潮澎湃,但面上却只是淡淡的。
纤腰更是单薄得不盈一握,还有那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双足,衣袂被山风一吹,整个人好似随时都会乘风归去。
玉金记 第9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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