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顾青起身便走了。
屋子里只剩了万春独自一人,摇曳昏黄的烛光下,万春的脸颊被烛光照映得或明或暗,听到外面已没了动静,万春咬了咬唇,喃喃道:“其实刚才我想说的是,今夜……留下来。”
恨恨地踹了矮桌一脚,万春咬牙道:“这么多年过去,还是一根呆木头,一点儿没长进!”
……
第二天,顾青清早就起床了。
这几日恰逢朝堂休沐之日,诸官署不理政务,顾青也难得清静一日。
一大早洗漱过后,顾青坐在院子中间的银杏树下,手里翻阅着一摞厚厚的奏疏。
奏疏是关中河南两道各州刺史递来长安的,各地官员奏疏的格式仍然未变,名义上都是向天子上疏,但实际上顾青早已吩咐各地奏疏到达长安后便截留下来,由他先翻阅过后,再交由进奏院与诸朝臣商议,有些不需商议的事宜便由顾青独自决定下来了。
关中河南各州刺史的奏疏上详细禀奏了安置十万难民之事,按顾青的吩咐,刺史们亲自来长安城外接走难民,各州都分配了数千到一万余不等,按各州空置土地的大小决定安置难民人数的多少。
这是一项非常繁琐的工作,顾青领着朝臣们忙活了一个多月才堪堪对难民们做出统筹安排。
今日各州刺史的奏报呈来,总体来说算是比较妥当地安置了,难民以家庭户籍为单位分配土地,每家每户或多或少分到了一些,当然,其中难免有些不公或是不服的现象,人心难知足,土地也分良田和中等田,自然会多出许多事端。
好在刺史们处理民怨颇有经验,半哄半施压之下,难民们都被妥善安置下来,官府在同一时间发下了粮种,趁着春播的最后时限将粮食种了下去,顾青从长安拨付的赈济粮草也到位了。
十万难民聚集在长安城外时,像一只随时会爆炸的火药桶,如今分别安置后,如同涓流汇入大海,难民重新回归了农户身份,从此又是大唐的温顺百姓,年复一年辛劳耕种,填饱全家肚子的同时,未来还能为国库交税纳粮。
坐在银杏树下,顾青合上奏疏,长长呼出一口气,神情闪过一抹轻松。
终于解决了这桩大麻烦,甚好,今日理当吩咐厨子多做两个肉菜,自己与妻妾们小酌几杯聊作庆祝。
心情正是舒畅时,一双轻柔的手抚上他的两边太阳穴,轻轻地给他按揉着。
顾青没回头,闻到身后的一股香味便知是皇甫思思。
“王爷太辛苦了,这几日朝臣休沐,王爷却也一刻不得闲,还在打理朝事,官儿当得那么大有甚意思,终究还是劳碌命,不如做个富家翁逍遥自在。”皇甫思思在他身后幽幽地道。
顾青阖眼笑道:“你信不信,我若真的放下一切权力告老归乡,咱们一家子都没命活到蜀州,半路就会被追兵大卸八块挫骨扬灰……”
“妾身自然知道,所以也不敢劝王爷,只盼王爷不要那么劳累,多保重身子,您不仅是咱们一家人的脊梁,也是整个大唐社稷的脊梁……”
顾青笑道:“这话我爱听,高帽子戴得特别舒服,一句话就让我由衷生出一股鞠躬尽瘁吐血三斤而亡的冲动……”
太阳穴被狠狠推了一下,皇甫思思气道:“就不能好好说话么?什么吐血三斤的,呸呸!不吉利!”
“好好,我错了,纠正一下,吐血一两半,小小意思一下。”
脑袋又被狠狠推了一下,皇甫思思都无力生气了。
自从在龟兹城认识他以来,顾青说话很少有正经的时候,如今看他在朝臣面前架子端得十足,还以为他终于学会了沉稳成熟,没想到还是那么的不正经。
双手继续为他按揉太阳穴,皇甫思思不知想起什么,忽然问道:“王爷昨夜睡得可好?”
顾青愣了一下,立马道:“睡得不够好,提枪上马,征战一宿,天亮才迷瞪了一会儿……”
皇甫思思嘴角一勾,露出古怪的微笑:“昨夜可是王爷与公主殿下新婚之夜,王爷和公主难道……整整一宿没睡?”
顾青严肃地道:“那是自然,你男人我的本事你是见识过的,三百回合等闲事尔,若非公主殿下不堪伐旦,定与她战到天荒地老,以后见到我就忍不住哆嗦,呵,公主又如何?不信睡不服她。”
皇甫思思的笑容愈发古怪:“如此说来,王爷果真与公主殿下整整一夜都……那啥?王爷不累吗?”
“不累,看看我现在,呵呵,龙精虎猛,神采奕奕,吾尚有余力可贾,再杀她个七进七出亦如砍瓜切菜般轻松。”
“公主殿下呢?她可是黄花姑娘,她受得了?”
顾青深沉地道:“勉强可与我一战。”
皇甫思思不怀好意地道:“可妾身今早为何看到王爷独自从书房出来?难道王爷提枪上马整整一宿后,又去书房苦读文韬武略之策,以备来日再战?”
顾青老脸一红,接着一黑。
大意了,我没有闪。
没想到她给自己挖了个坑,一时不察竟栽坑里去了,真是因果报应不爽,当年挖坑可是自己的强项呀。
男人的劣根性,无论是真是假,床笫之事必须要吹嘘一下的,这是任何男人都不能服软的话题,而且男人吹嘘这个话题时,技术含量往往都是被自动忽视的,男人主要吹嘘的是时长,大多是半个时辰起步,虚荣心强烈一点的索性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一堆男人聚在一起,个个都是天赋异柄天赐神棍,可谓奇人异士齐聚,忆昔午桥吹牛逼,坐中多是英豪……
顾青也是男人,而且是男人中的男人,自然也不能免俗。
只是被人揭穿了略微有些尴尬,不过揭穿他的人是自己的婆娘,顾青还是大方地原谅了她。
女仆装什么的,应该提上日程了,古代生活太乏味,天黑之后体验一下制服的乐趣,也算是给枯燥的夜生活锦上添花了。
念头一起,忍不住往邪恶的深渊坠落……
顾青又开始想象张怀玉适合什么制服。
想来想去,只有灭绝师太的道袍才配得上她了。高冷,庄重,揍他时下手毫不留情,让人非常容易入戏。
……
上午时分,万春在宫女的服侍下梳洗过后,先去后院拜见了张怀玉,二女今日见面身份又不一样,当初为了顾青而明争暗斗,如今却已成了真正的一家人。
张怀玉言谈间不经意观察万春,却发现她似乎并无破瓜之相,不由大为好奇,闲聊许久,张怀玉忍不住悄声问起此事,万春羞得无地自容,忸怩半晌终于附在张怀玉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张怀玉神情顿时变得古怪,沉默半晌,悠悠叹道:“如此也好,有些事情终究要等雨过天晴,心结方能自解。”
下午的时候,顾青主动出门,来到皇城外的进奏院,走进进奏院,宽敞的院子里已有百余人在静静地等着他。
这百余人皆着官服,他们的官服有的是绯色,大约五六品左右,有的是绿色,属于七八品左右的下级官吏。
见顾青走进院子,百余名官员一齐向顾青行礼。
顾青也不与他们客套,严肃地环视众人后,开口第一句话便重若千钧。
“你们,是改变大唐腐朽吏治的种子。”
第六百六十七章 万世之志
“腐朽”的意思,不仅仅是贪污,还包括渎职,怠职,不作为,无担当等等,开元年之后,大唐的吏治已经慢慢腐化掉了,这才是造成社稷摇摇欲坠的根本原因。
一百多名官吏是从吏部的逐年考评里选出来的,段无忌亲自选定的官员。
这些官员有个共同点,他们在任上为百姓或多或少做过一些实事,但由于种种原因而多年不得升迁。
官场上情商比智商重要,要懂得揣摩上意,懂得察言观色,懂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在自己的职权范围内高调做事,低调做人,能够完美地处理好与上下级和平级同僚的关系,还要在民间有着不错的口碑风评等等……
当官没那么简单,以上如果全都做到的话,已经算是非常不错的官吏了。
一个非常残酷的现实就是,这年头能当上大官儿的,基本都具备这些素质,但具备这些素质的大官儿往往将所有的精力和时间都放在揣摩上意和处理人际交往这些事情上,他们根本腾不出时间为百姓做实事。
于是朝堂的上层官员忙着钻营交际,对于政事则拍拍脑子随便决定,而下层真正做实事的官员累得像条狗也升不上去,在大官的眼里,下级官吏就是做事的苦力。
盛世的根基就是这样慢慢被动摇的。当朝堂里的臣子只知迎合上意,而不知为民做事,满朝一片歌功颂德声,那么这座江山便已埋下了重重隐患,安禄山造反只是一根导火索,恰好将这些隐患引爆了而已。
顾青需要这些官吏,而且要对他们委以重任。
这些人都是做实事的人,也是久不得升迁的人。他们的性格多多少少都有些缺陷,有的说话耿直,有的太正义,还有的则是被同僚排挤,总之皆不如意。
段无忌挑选这百余官吏不容易,他翻遍了吏部所有官员的考评册,并对名单逐一筛选,按照顾青的要求,从中选出数百名能做实事的官员,又从这数百名官员中进行第二轮筛选,最终才将百余名官员的名单交给顾青。
顾青相信段无忌的眼光,当然,他也不会天真地认为眼前这百余人个个都是好人善人,那未免不太可能,连顾青都不敢保证自己是好人,偶尔他还不是人,更何况眼前这些官员。
环视众人许久,顾青缓缓道:“尔等原本在不同的官阶,不同的职司上任职,你们中间有的是一县县令,有的是一州判官,还有的是朝中御史,主事和郎中等等,是我亲自下令将你们调来进奏院,或许你们还不知道我调你们来此的用意……”
一名穿着绿色官袍的中年官员站出来,恭敬地拱了拱手,道:“敢问郡王殿下,召集下官人等可有调派或差事?”
顾青点头,然后看着这名官员,道:“你是何人,官居何职?”
中年官员垂头道:“下官名叫刘晏,天宝十四载任河南道温县县令,后来安禄山谋逆,兵攻温县,下官守土无方,只得携百姓逃出温县,以后便一直留居长安,等待朝廷平叛后,吏部再任职司。”
顾青点点头,道:“不错,召你们来确有差事要交办各位,如今叛军已平,河北河东诸道残敌已被我大唐王师逐渐肃清……”
“如今北方各州县官员奇缺,官府诸多事宜无法推进,百姓饱受兵灾之苦而无官员安抚,还有北方各州县乡村的户籍需要重新归计,土地需要重新丈量,治安需要官府维持,等等,而你们,便是朝廷向北方调任的第一批官员。”
顾青说完后,人群中一片窃窃议论声,他们大多神情兴奋,眼中闪耀着激动的光芒。
身在官场,大大小小也是官员,他们都不蠢,从顾青的话里他们明白,自己的仕途终于看到了曙光。
书生老去,机会方来。
无论好官还是坏官,他们的共同点是,都想升官。
不同的是,好官希望通过政绩升官,而坏官就没那么好的耐心,他们走捷径,拍马屁,找靠山,行贿赂等等。
眼前这些官员不一定都是好官,但他们多多少少做出过一些政绩。
见官员们兴奋地窃窃议论,顾青继续道:“接下来你们都将调任北方各州各县,有的人会是刺史府的长史,有的是会是一县县令,不论你们官居何职,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踏踏实实做事,好好收拾战乱后的狼藉,恢复朝廷对北方各州县的统治权威,还治下百姓一个朗朗乾坤,各位能做到吗?”
众人纷纷躬身行礼,异口同声道:“愿为郡王殿下效劳。”
顾青摇头:“错了,不是为我效劳,而是为经历了战乱的可怜百姓效劳,我不在乎你们对我是忠心还是怨恚,更不在乎你们愿意站在天子那一头还是我这一头,我们就事论事,为官一任,务实为本,各地的土地分配,治安,户籍,乡绅宗族等等各个方面,都踏实做出些政绩来,让百姓过上好日子……”
“国都长安日后无论是安宁还是动乱,都与各地州县无关,朝廷的政令发到地方,便是唯一的指令,尔等必须遵从,好好在任上做你们的事,不要参与长安的是是非非,否则必反噬其身,记住我的话。”
众人神情一凛,顿时明白了顾青话里的含义。
长安日后必有大乱,但大乱会被控制在长安城附近范围内,不会波及各州各县,而顾青也在警告他们,不要掺和大人物之间的争斗,你们玩不起。
另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官员站出来,目光灼热地看着顾青,然后垂头躬身道:“下官愿为郡王殿下效劳,也愿为治下百姓鞠躬尽瘁。”
顾青含笑看着他道:“你是何人?官居何职?”
“下官王缙,官任太原少尹,我王家能在战乱中苟活,未曾波及全族,全托郡王殿下之鸿恩,下官为报恩故,愿为郡王殿下肝脑涂地。”
顾青不解地道:“我对你有何恩惠?”
王缙感激地道:“下官的胞兄王维在安贼陷落长安时不幸落入贼人之手,不得不虚与委蛇被安贼任以伪职,后来长安收复,胞兄被王师拿入大狱审问,听说在朝殿之上,是郡王殿下与群臣据理力争,体谅了那些陷落敌贼之手后被迫授以伪职的官员,下官的胞兄才得以活命,不予问罪,王家能保全于乱世,皆是郡王殿下之恩典。”
顾青恍然:“原来是摩诘先生的胞弟……”
难怪王缙对自己如此热情,原来其中又有一段因果。
“摩诘先生如今可好?”顾青关心地问道。
当年在终南山的道观里,顾青与王维有过一段交情,对他的印象还不错,至于王维被叛军抓住后不得不担任伪职,顾青倒是没什么芥蒂。
终究是读书人,刀架在脖子上时,真正视死如归的人是极少的,为了活命而暂时妥协,不丢人。
王缙恭敬地道:“劳郡王殿下垂问,我家胞兄已出了牢狱,但被罢了官职,如今赋闲在家读书。”
顾青想了想,道:“摩诘先生当年曾任吏部郎中,官评颇佳,而且在士林中更有诗名绝世,如此人才怎可赋闲?一身学识而无用武之地,是朝廷的失败,今日我便重新启用摩诘先生,任为吏部侍郎。”
朝为田舍郎 第50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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