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鲁夫深吸一口气，忽略着自己身上的血腥味。
    源自采石场的石青与大理石在打磨光洁之后铺就了面积达到十公顷的广场，而他正居高临下地俯瞰这一切，以及贯穿整座城市的大道。组成它的石砖中有一部分铭刻着城市建设者的名字，它一路向北直达环绕学院区的宏伟石墙，在那峭壁般的墙壁之上，天峰学院的雄健塔楼与坚实厅堂扶摇直上，俯视着上城区，议院和市长官邸，而这几座本身都颇为庞大的建筑与学院相比如同是簇拥在它脚下的孩童，占据着上城区的诸多馆阁及其外周建筑被统称为“老城”。
    在这宏伟景象身后，雪白的峰峦直刺云霄，在这个月份往往游客云集。
    广场东边坐落着新议院和市政厅的高大拱顶，以及占据了东面的那些市政建筑，还有一片沿着峡谷向东延伸到大门的工业与居住区，远方则是容纳了诸多议员宅邸的美丽花园别墅。
    行政区及其周围城区被统称为新城。
    珀尼斯河从西边流过，在日光中像烟色玻璃一样熠熠闪亮。
    广场西南方坐落着艾文城的地理中心，南北向与东西向的主干道在这里交汇，在石柱与塑像的环绕护卫下，一块丰碑矗立于此，艾文城的一切度量便以它为基准。
    昔日，双手沾满原住民鲜血的征服者就是站在这个地方打下了艾文的第一块基石，那时本笃帝国才刚刚建立没多久。
    在军阀所处位置正南方，柱廊大道从广场南部笔直地延伸出去，与商业区相连，那里已经被清空，他能够闻到焚烧的气味。
    时候快要到了。
    喇叭的齐鸣震撼四方，但他知道引擎的怒吼很快就会将其彻底淹没。
    贝鲁夫感到一种欢欣，虽然他的行为事实上已经违背了霸主的命令，但他认为和自己的功绩相比，这点小小的逾越，古克不会说些什么。
    这也是一个为血斧的荣耀感到自豪的理由，他的军团已经很久没有仅仅因为其雄壮气势而整装集结了。
    在大叛乱之后，即便是诸多来之不易的胜利与歼敌无数的大捷都没能让他们举行庆祝。
    这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这是个特殊的时刻。
    贝鲁夫站在平台上，身后是副官和他的将军卫队，还有卡密尔与十多名各个大连的高级军官，以及数十名连队指挥官，若干神经小子和技霸，除此之外还有二十名风暴小子，以及两个近卫，他们代表着霸主古克的权威。
    第一阵喇叭声刚刚结束，随着第二阵洪亮号角的奏响，闪耀雄鹰般的狂野曲调被送入夏日的天空，装甲大连的车载汽笛也发出了共鸣。
    四十台战争机械矗立于广场四周，或是停驻在柱廊大道两侧，它们代表着新组建的第十五大连，都源自废城的铸造车间，还有一部分来自铁拳军团的馈赠，新军阀很希望找到一个盟友，贝鲁夫也恰有此意，双方已经就很多事情达成了合作。
    这支宏伟部队包含了九台承载死死炮的脏车坦克以及两台搭载并联炮塔的超级战争堡垒，它们恰似平台旁边两座枪炮林立的垂直城市。
    周围的空气不止是在震颤，它几乎要炸裂了。
    贝鲁夫允许自己微笑起来，他瞥了一眼身侧，看到卡密尔正皱着眉头捂住耳朵。
    他再次放眼四周。
    这便是他征服的土地，它宏伟而壮丽，当然，他绝不会公开说出“他的王国”这几个字，但事实如此。
    在他下方，铺满广场的光洁大理石板闪闪发亮，映射着烈日的光辉，在这宽阔的广场外围，艾文市向四方铺展开来，这是本笃帝国境内最伟大的城市之一。
    但真正重要的并非这座城市——而是这座城市的子民，真正重要的是这座城市所能孕育的事物。
    艾文市一直是三巫会的重要据点，许多优秀的巫师从此走出，甚至还出现过几位会长。
    贝鲁夫在广场周围集结了一支一万小子的卫队，他们站在各自的连队旗帜后面，组成完美的阵型，打磨光洁的战甲在日光下熠熠闪亮。
    在各个连队之间穿插着机械化装甲部队或是屁精方阵，那些士兵屈膝行礼，旗手高举着飘扬的军旗。
    广场的中心，一群矮小的身影聚集在一起，密密麻麻的人群一直延伸到远方，他们数量虽多却寂静无声，仿佛被眼前的场景所震慑。
    轰~~~~！
    一声剧烈的爆炸在人群中掀起些许涟漪，一些人回头望去，发现作为城市地标的天峰学院再一次笼罩在硝烟与火焰中。
    整个城市都已屈服，只有那些倔强的学生与巫师，依旧在反抗。
    “听说格拉克走得挺快？”
    贝鲁夫一边张开双臂让女妖为自己整理军大衣，一边问道。
    卡密尔嘘了他一声。
    “他就像头失控暴走的野兽，你应该很了解他才对。”
    军阀点点头。
    “你是嫉妒他吗？”
    “不！”
    “是的，是的，因为他是古克陛下最宠爱臣子，是宠臣，但我从未想过会在你身上看见这样的妒意，我亲爱的大人，这与你并不相称，不过倒是挺讨人喜欢的。”
    贝鲁夫低声咕哝了一句什么，随后要求女妖调整他肩甲的高度。
    “当然了——”
    卡密尔在调整肩甲的间隙，若有所思地补充道。
    “据说高夫是第一个成立的军团，因此是同侪之首，但他并非古克陛下第一个战士，他们还曾经相互为敌。”
    “这又如何，鸟儿？”
    “在我们那边，女王的宠臣是一种随时可以被替代的东西，只有那些有能力，意志坚强的臣子才是无可替代的，大人。”
    贝鲁夫看看她，笑了起来，这感觉很好，这只鸟总能说些他喜欢的。
    “第一并不总是最好的。“
    卡密尔也笑着说道
    “我这位强大仁慈的先生，瞧瞧谁有一个真正的国。”
    贝鲁夫依旧微笑着看看她。
    “当心你说出的话。”
    他告诉她。
    “无论俺拥有什么，都是在老大的领导下，忘了这一点会很致命。”
    “重点在于——”
    喇叭声尖鸣起来，将他们的对话中断，一个风暴小子来到贝鲁夫身边，敬了个礼，然后高声说道
    “老大！准备好了！”
    “开始吧。”
    军乐声开始响起，贝鲁夫大踏步的走下阶梯，其余的欧克跟随在他身后，卡密尔则在低空飞翔，如实记录着发生的一切。
    贝鲁夫身穿裁剪得当的元帅服，两队并行的摩托在他前方开路，并以完美的序列栖停在柱廊大道旁边，紧邻广场。
    它们行进时的精准简直令人尴尬。
    四架，四架，又是四架，每一组都保持同步，它们掀起的气流轰响将喇叭的尖鸣彻底淹没，甚至盖过了坦克的呼吼。
    在老大们身后，一支支血斧小子的方阵迈步而出，沿着大道进入广场。
    他们步调统一，每个战士的盔甲都锃亮如新，随着那些连队方阵迈入广场，他们的十乘十阵型开始向两侧扩展成双排队列。
    这个过程天衣无缝，诸多小队分散开来，相互交织融合，组成一道完美的双排人墙，且自始至终都保持节奏，没有打乱任何一个步伐。这样的演练纪律是卡密尔所见过最令人叹为观止的。
    简直难以想象这会是出自欧克的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