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问点什么出来,但沈迅已经完全疯了,他一个字儿都听不进去。
沈迅说:“——他下地狱了!!我看到他了!!——我看到他……他……”
“……他……”
沈迅像是疯了,这么喊着喊着,他原本歇斯底里的声音就慢慢平息了下来。
他慢慢松开抱在一起的手,然后咯咯地笑了起来,两眼瑟缩着颤抖着,带着颤抖不停的笑意,看向沈安行的目光里满是惊惧,接着喃喃着重复了起来:“不对……不对,他被我杀了……”
“他……他是死人……”
“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在地狱里他从地狱里活过来了他——”
说着说着,沈迅脸上的笑意就又散了个一干二净。
滔天的恐惧重新在他脸上出现。他看着沈安行,嘴唇哆嗦了好半天以后,就又一次啊啊啊地尖声叫了出来,然后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把推开面前的警察,踉踉跄跄地往门外跑。
柳煦抬起手腕,看了眼表。
十点零一分整。
同一时刻,他听到头顶上传来一声响。
柳煦抬起头,看到天花板上出现了一条裂缝。
随后,那一片立刻塌陷了下来,上一层的瓷砖跟着掉落下来,在空中旋了几圈以后,正中沈迅的脑袋。
正要往前跑的沈迅被瓷砖正中红心,一下子停下了脚步。
那瓷砖一小半都没入了他的脑袋里。
他停了下来,原本惊恐的目光也慢慢放空成了一片灰暗。
他看着前方,张了张嘴,但一个字儿都没发出来。
最后,他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
他脑袋上的瓷砖摔碎在了地上,随着一声脆响,成了一片血色的碎片。
柳煦又看了眼表。
十二月二十七号,农历冬月十四,上午十点零一分二十四秒,分秒不差。
沈安行望着倒在地上的沈迅,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他抬起头,看向天花板上那处突然塌陷下来的洞。
上一层似乎是办公的地方,有两三个穿着警服的人围在洞两旁,正满脸懵逼地往下看。
在他们身后,有一个穿了一身黑压压的男人站在那里,用一双猩红的眼无悲无喜地俯视着这一切。
沈安行认得他。那是七年前带他从奈何桥上离开的人,是黑无常范无救。
范无救偏了偏眸,目光淡漠地看了他一眼。见到沈安行在看他以后,他就伸出食指压了压嘴唇,示意他乖乖闭嘴不要声张。
然后,他转过身,一眨眼间消失在了原地。
沈安行:“……”
*
下午三点,柳煦独身一人走出了公安局,打开车门,坐到了驾驶座上,还打着个电话。
他对电话那边连连应声,说着知道了知道了,然后挂断了电话。
挂断电话以后,柳煦就长出了一口气,往后倒在了车座上。
这口气叹得如释重负,仿若劫后余生。
沈迅死了。
事情毕竟出在公安局里,很快就有人来收尸了。
然后,沈安行就被拘留了。
柳煦早猜到会是这个结果。沈安行在审讯室里一拳朝着沈迅挥过去的时候,他就猜到会这样了。
不过这种事情在他的专业领域里,沈安行也确实该揍沈迅一顿,他也没打算拦着他——很明显,当时在场的人里,不打算拦着沈安行的不止他一个。
不过沈迅是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出意外死的,沈安行自己也有苦衷,这事儿倒不难办。
柳煦把沈安行的事情挑挑拣拣,和公安局的人交代了一番,麻烦他们好好对他,又过去和沈安行叮嘱了两句以后,就转身出去替他周旋了。
不过该说不说,他是从没想过出地狱以后的第一份工作是保释沈安行。
柳煦倒在车座上,捂了下眼睛,又无奈地笑了两声。
都结束了。
柳煦忍不住想。
他又拿起手机,随便划拉了两下,然后点进了便签里。
他准备删掉遗书——这东西肯定已经没用了,留着就是个祸害。
柳煦点了进去。
点进去的时候,他不小心又往下划拉了一下,这一下就划到了底部。
他看到了最下面的一段话。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喜欢他,很喜欢。】
【姐,我从来没和任何人说过这些,但我一直记得那些闪闪发光的日子。七年里,很多人都叫我忘记那段时光和他,但我总也忘不了,我记得他每一次说喜欢我的样子,我记得他每一次看向我的目光,我记得他的小心翼翼——我记得所有。】
【我忘不了他。我知道对一个死人念念不忘永远都不会有回响,可即使如此,我也依然忘不了。】
【我还爱他,我还是爱沈安行,人们总说时间能抹平一切,可我这儿不行。】
【……所以,如果我没办法把他拉上来,我就跟他一起跳下去。】
【尽管对不起大部分人,但这一次,我选择为此而死。】
【我已经没有再经历生离死别的勇气,我是胆小鬼。】
【对不起,姐。】
“……”
柳煦低了低眸,对着这些话沉默了好久。
然后,他再次轻轻笑了一声,伸手点了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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