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中用!不中用!”
格洛丽亚博恩斯死死咬着牙,不让眼泪掉下来。她已经受了一个钻心咒,却还是摇摇晃晃地站在黑魔王面前。博恩斯和斐克达与雷古勒斯一样,被派去执行刺杀任务,也同样失败了。不过博恩斯的境况更惨一些;她是一个人去的,还受了伤。
看着博恩斯畏畏缩缩地捂着自己被折断的手臂,还坐在桌旁的雷古勒斯不由得握紧了身边斐克达冰凉的手。埃文坐在他们对面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斗篷的系带,看到雷古勒斯的动作时,他的眼神微微一滞。
这是格林格拉斯府邸的大厅。长桌上首坐着黑魔王,食死徒们按照年龄和资历在两边排开。雷古勒斯本来应该坐在后面,但因为斐克达的关系得到了一个靠前的位置。波拉里斯格林格拉斯作为此地的主人却没能在长桌上得到位置,因为他并未加入食死徒。实际上,黑魔王如此青睐此地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格林格拉斯有多得力,而是因为他妻子西尔玛。
长桌末尾还有一个空位,不过那不是留给博恩斯的,她还没资格坐下。阿斯特罗珀特拉弗斯不知为何缺席了此次会议,于是那个位置只能空着,十分突兀。
“这是我最后一次对你仁慈。滚回去。”黑魔王的脸色阴沉,蛇般血红的眼睛里闪着凶狠的光。
博恩斯落荒而逃。
“布莱克先生,罗齐尔小姐,你们带回了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都聚焦到雷古勒斯和斐克达身上。雷古勒斯低下头,而斐克达松开他的手,然后昂起头。
“文迪米娅麦克米兰死了。”雷古勒斯说。
“你们的证据呢?”拉巴斯坦莱斯特兰奇讥笑着摇了摇手中装有银白色记忆的瓶子。
没等雷古勒斯说话,斐克达就摸出魔杖对着拉巴斯坦的瓶子施了一个无声粉碎咒。电光火石之间,另一道魔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挡住了斐克达的粉碎咒。
雷古勒斯抬起头。眨眼间拉巴斯坦就把表情从讥笑换成了冷笑,罗道夫斯腾地站了起来,贝拉特里克斯拿起了放在桌上的魔杖,埃文把狠毒的眼神投向她。那道阻挡斐克达的咒语来自卡佩拉,后者正以少有的关切眼神看着前者。斐克达僵直着身体,紧紧盯着莫名其妙到了卡佩拉手上的那个瓶子。
“罗齐尔小姐。”黑魔王不悦道。刹那之间,刚才还剑拔弩张的人们都收起了各自的表情和动作,唯有斐克达还未移开她的眼神。
雷古勒斯知道她是为麦克米兰的死伤心,于是他想再次握住她的手,可是她挣开了他。
“是我无能,主人,我无法完成您交给我的任务。”斐克达说。
黑魔王脸上的阴云更重了,“你让我很失望,罗齐尔小姐。”
“请您责罚。”
“不,这不关斐克达的事,主人,请责罚我。”雷古勒斯立刻说道。斐克达形容枯槁的样子又浮现在他眼前。他不能让她再受一次钻心咒的苦。
斐克达回头用决绝的眼神看了雷古勒斯一眼。“是我大意让麦克米兰抹除了自己的记忆,是我的错。”
“安静!”黑魔王提高了声音说道。巴蒂克劳奇轻蔑地笑了一下,懒洋洋地靠到椅背上,一副厌倦的样子。
黑魔王正要继续说话,大门却在此时洞开,冰冷的寒风灌了进来。
浑身是血的阿斯特罗珀特拉弗斯站在门口,身后是被施了漂浮咒的麦克米兰的尸体。她一路走进来,滴了一路的血。那血是从麦克米兰的颈部滴下来的。跳崖绝不可能在颈部留下伤口,唯一的可能就是特拉弗斯在麦克米兰死后割开了她的喉咙。
“主人,我把证据带回来了。”特拉弗斯边说边用袖子抹去了脸上的血,一张精致的脸庞便露了出来。雷古勒斯感到一阵恶寒。特拉弗斯身上的血是麦克米兰的。
黑魔王慢慢地站起来,斐克达也慢慢地站起来。她的身体僵得像被冻住了一般。
黑魔王走到长桌的另一头,俯身看了一眼被放在地上的麦克米兰的尸体,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博恩斯似乎看到了麦克米兰凄惨的死状,站在不远处瑟瑟发抖,似乎想把自己缩成一团。
“主人,我拿到了麦克米兰的记忆。”特拉弗斯说着把一瓶记忆毕恭毕敬地交到黑魔王手上。
“非常好,非常好,特拉弗斯小姐,坐下吧。”黑魔王的表情终于缓和了。他走回自己的位置,经过斐克达时他说,“罗齐尔小姐,坐下。”
斐克达坐下了。
雷古勒斯发觉自己的手紧紧握着椅子的扶手,握得关节都发白了。
特拉弗斯露出一个极不符合她现在模样的微笑。就在她想对自己施清理咒的时候,斐克达开口了。
“你怎么做到的?”
斐克达死死咬着牙问道。她愤恨得浑身颤抖,却还压制着自己。
特拉弗斯施完了清理咒才回答,“麦克米兰的遗忘咒没有施完整,我只须施个恢复咒就好了。”她坐下,动作极为优雅,“噢,对了,斐克达,我还得感谢你的药剂。我用它们救回了米拉克史密斯的命,放他走了。”
斐克达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等她再睁开眼时,她的表情竟已换成了她常常露出的得体微笑。
“不必谢了,帮助你是我应该做的。”斐克达的声音不再颤抖。她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死去了。
到了最后,雷古勒斯和斐克达还是没有接受任何处罚,因为黑魔王的又一个任务就是对他们最大的惩罚:杀光麦克米兰家族的所有人,斩草除根。
会议结束后,雷古勒斯送斐克达回去。斐克达一直面无表情,却在他即将离去时叫住了他。
“雷古勒斯。”她的声音沙哑。
“怎么了?”雷古勒斯回过头。斐克达站在开着的门前,门里透出昏黄的灯光,埃文正站在门里看着妹妹的背影。
斐克达沉默了一会儿,除了一句晚安还是什么都没说。她转身进了门,然后把门关上。雷古勒斯听见她跑上楼时踏在楼梯上的闷响。
斐克达在这个地方已经住了三年,雷古勒斯也对这里无比熟悉。但他知道,她无时不刻不在想着回到她真正的家去。罗齐尔庄园不比此地景色壮丽,却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也是雷古勒斯爱上她的地方。
他们都在等着,等着杀死灵魂的方法。
雷古勒斯一闭上眼睛还能看见那天的画面:阳光、草地、泥土香味,还有那个长辫子的白裙少女。弹指一挥间四年时光流逝,他们都不可能再露出像那天一样纯真的笑容了。
“晚安。”雷古勒斯说,尽管斐克达已经听不见了。
雷古勒斯转身离开了。蜿蜒的卡克米尔河结上了冰,白雪覆盖群山,寂静的天地间仿佛只有他一个人。他听着自己在雪地上落下脚印的声音,走过了门钥匙都没发觉。
半空中忽然出现了一团亮光,快速向雷古勒斯飞来,紧接着在他面前绽开。那是一个不完整的守护神咒,用作紧急通讯。
“快回家,雷古勒斯……你爸爸快不行了。”
这是带着哭腔的沃尔布加布莱克的声音。
雷古勒斯往回跑的那个刹那,一个念头忽然无缘无故地出现在他脑海里:食死徒是不可能召唤守护神的;不知道妈妈会不会因此对他失望。
——格里莫广场12号已经提前进入了悲伤的气氛。出来应门的是柳克丽霞姑姑,她脸上的细纹比平常深了好几分。雷古勒斯忽然意识到他的父母和姑姑舅舅们都是年过半百的人了。
雷古勒斯跑上楼梯。画像上的先祖们许是意识到了又一个布莱克即将逝去,在深夜里都还醒着。贝拉特里克斯和纳西莎都在夫家,雷古勒斯是老宅里唯一的年轻人。雷古勒斯在成堆的老古董里长大,那些少则十年多则百年寿命的东西将在几日内全部压到他身上。
雷古勒斯推开父母房间吱呀作响的门,看见了满屋的布莱克,大多数都是老人。他的爷爷奶奶阿克图卢斯和梅拉尼娅、外公外婆博洛克斯和伊尔玛、卡西欧佩娅姑婆都在,甚至连最远房的卡莉朵拉姑婆也在场,奥赖恩布莱克竟是这里除了雷古勒斯之外年纪最轻的一个。
“雷古勒斯回来了。”
奥赖恩原本疲惫地闭着眼睛,听到雷古勒斯回来了后缓缓睁开了双眼;他瘦骨嶙峋,仿佛被被子埋进了床里。沃尔布加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低声抽泣。雷古勒斯看着这一幅画面,好像看到了几十年后的自己——希望那时坐在他床边的他的妻子会是斐克达。
老人们为雷古勒斯让开了一条路。雷古勒斯摘下披满风霜的斗篷挂起来,然后走到床的另一边坐下。
“爸爸,我回来了。”
“雷古勒斯……”奥赖恩瘦成皮包骨的手握住了小儿子的手。“你们都出去,出去,我要和雷古勒斯单独谈话。”
奥赖恩说了这一番话便喘了起来。
老人们都开门出去了。此时楼下传来开关门的声音,是西格纳斯舅舅和德鲁埃拉舅妈来了。沃尔布加揩了揩眼睛,走了出去。
在雷古勒斯的记忆里,父亲完全不同于母亲的事事操心,而是庄重而严肃的。他对谁都是好得恰到好处,所有人对他的评价都是“像个圣人”。他的衣服永远都熨得像一块块整齐的色块,中年以后留的胡子连卷曲的弧度都是完美的。和很多男人一样,奥赖恩在步入中年后也面临着脱发问题;雷古勒斯自己觉得,父亲半秃不秃的头反而为他的气质增色。
对孩子们,奥赖恩也总是在刻意制造一些距离感,好让孩子们惧怕他。雷古勒斯确实惧怕父亲,西里斯则不然。不过比起孩子争不争气,奥赖恩似乎更在乎自己的脸面和形象。西里斯闹出走的时候,奥赖恩甚至连面红耳赤都没有过。任何没有变数的事情,就算把魔杖抵到他头上他也不会做出任何改变。
现在,那些气质在奥赖恩身上荡然无存。由于久病,奥赖恩的头发白得很快,也基本上全掉光了;他一向整齐的胡子只剩下几根,在嘴边耷拉着。
“雷古勒斯,从今往后……”
奥赖恩又喘起来,雷古勒斯连忙拍着父亲的胸口替他顺气。
“爸爸,我的责任我都知道。”
“所以我不会再说哪些了……”奥赖恩低低地说,“你愿意听个故事吗,儿子?”
奥赖恩小时候的生活和雷古勒斯没什么区别,唯一的差别就是他是在一群哥哥姐姐的关照下成长起来的。
那个时候的格里莫广场12号不像现在这样冷清,因为奥赖恩那一代的孩子特别多,每天吵吵嚷嚷的像个小版的对角巷。
奥赖恩那时每天的生活就是听姐姐柳克丽霞和表姐沃尔布加为她们混起来的发饰吵架,还有看阿尔法德和西格纳斯被博洛克斯伯伯训斥不能为了扫帚就大打出手。奥赖恩是那一辈里最小的孩子,非常受宠的同时也经常被哥哥姐姐们晾着——他们实在无法玩到一起去。两三岁的差距在那个年岁是条巨大的鸿沟,就连只比奥赖恩大了一岁的西格纳斯都不愿意和他玩。
所以奥赖恩只能和自己玩。后来柳克丽霞和沃尔布加去了霍格沃茨,再后来阿尔法德和西格纳斯也去了。奥赖恩没感觉到多大变化,只是曾经他们整天跑上跑下的楼梯上永不停歇的咚咚声消失了。
又过了一两年,等到姐姐们再也不会为琐事吵架、哥哥们终于在战时好不容易举办的一场魁地奇世界杯上同仇敌忾一致对外时,奥赖恩进了霍格沃茨的斯莱特林学院。
直到进了学校以后,奥赖恩才发现家族为他挡下了多少风雨。1940年的英国,不仅巫师在对付格林德沃,麻瓜们也在打仗。
不是世界太黑暗,而是他太天真了。
奥赖恩只能逼着自己去适应环境,尽管他很想念格里莫广场12号那个温暖的窝。
就在那个时候,奥赖恩认识了菲妮丝塞尔温。那时她还叫菲妮丝亚克斯利,虽然跟奥赖恩一般大,脸上的神情却和他的姐姐们别无二致,甚至还有点自恃清高。
后来奥赖恩才发现,他错了。
菲妮丝是个少见的大胆姑娘。在那个年代,很少有女孩子会喜欢魁地奇,斯莱特林院队更是拒绝女生加入。可是菲妮丝不一样:她敢在飞行课时大胆尝试各种难度的魁地奇飞行动作,让教授把哨子吹得震天响,也敢在每场魁地奇比赛结束时和高年级男生大声辩论院队战术的优缺点。在课堂上,她也经常被教授们点名发言。女生们觉得她不知廉耻,男生们都对她敬而远之,所以她没有朋友。
奥赖恩当然不想和菲妮丝交朋友,他只是和其他人一样,有点嫉妒她的优秀。
二年级的时候,斯莱特林队破天荒地选了一个女生进队,那个幸运的女生毫无疑问就是菲妮丝亚克斯利。据说她在球场上连转了好几个树懒抱树滚,把队长吓了个半死,当场就宣布她入选了。这件事让当场落选的西格纳斯耿耿于怀,一连嘀咕了好几天。
此后他们便没什么交集了。奥赖恩从来没和菲妮丝说过话,也不想跟她交朋友。他只是觉得这个姑娘挺勇敢的,什么事都敢做。要真谈起感情来,最多也只是那么一点点崇拜。
外面的世界战火纷飞,奥赖恩在霍格沃茨的日子却平淡如水。真的,一切都是平平淡淡的,甚至有些无聊。奥赖恩和斯莱特林的一圈子纯血少爷们交上了朋友,倒也不算孤独。阿尔法德毕业了以后,西格纳斯终于注意到了他从前不屑的表弟,不过此时奥赖恩也懒得再把他拉进自己的圈子了。五年级时奥赖恩和菲妮丝一起当了级长,他们还是没有什么交集。
期间只发生了一件事:春天职业质询的时候大家坐在一起聊了未来,那时奥赖恩忽然发现自己对未来没有任何规划,大概只能在毕业之后按照父母安排好的过活了。这没什么可难过的,至少这样的生活方式没有任何可值得忧虑的,就算让奥赖恩自己出去闯也不见得会闯出什么名堂。只是那天,从来不会参与这种话题的菲妮丝忽然插了一句话,说她想当最伟大的炼金术士。别人都笑她痴心妄想,奥赖恩也跟着笑,不过心里想的可不是这样。
只要菲妮丝想,她真的就能做到。几年下来,她做成了她想做的任何事,这有目共睹。
1945年,奥赖恩六年级,战争结束了。彼时柳克丽霞已嫁作他人妇,沃尔布加依旧待字闺中。奥赖恩在这个时候忽然鬼使神差地去参选了一下找球手,没想到真的被队长菲妮丝选中了。西格纳斯虽然又被气了一遍,不过他已经不再嘀咕了。
奥赖恩在拿了第一个魁地奇杯后升上七年级,这时他是留在霍格沃茨的最后一个布莱克了,他又回到了七八年前的状态。西格纳斯刚毕业就和德鲁埃拉罗齐尔订了婚,后者比奥赖恩还小一岁,还在上六年级。那个很会做魔药的姑娘和柳克丽霞她们一样长着一张总是在操心的脸。
菲妮丝成了女生主席,却还是没有卸下斯莱特林队队长的职位,她还是霍格沃茨唯一一个炼金术学生。现在没有人再嘲笑她了,因为大家都开始了为newts奔忙的日子。阿克图卢斯为奥赖恩在魔法部谋的位置需要两张newts证书,他只得放弃悠哉游哉的生活,投身于书本中。
在霍格沃茨的最后几个月里,奥赖恩放弃了魁地奇杯而选择了两张证书。他忽然发现自己好像挺喜欢魁地奇的,但是为了以后的生活他只能放弃。
奥赖恩带着两张newts证书毕了业,进了魔法部。魔法部冗长而枯燥的生活把奥赖恩锤炼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成年人,他很少再想以前的生活,他的扫帚也慢慢变成了床底下的积灰。
一年后,奥赖恩被父母叫进了房间。这是每个纯血子弟都会经历的事情——商谈关于结婚的一切。虽然奥赖恩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但他还是有些讶异:他对结婚一点概念都没有。许是奥赖恩的少年时代过得实在太平淡,他连青春的悸动都不曾有过。这份讶异很快就消失了;奥赖恩很早就知道,他会和一个来自某个纯血家族的女孩子结婚,生几个孩子,过上几十年相敬如宾的日子,然后死掉,成为布莱克家族墓园的一块墓碑。
这样的日子平淡得一眼就能望到头,非常省事。
奥赖恩站在父母面前,准备听他们说出那个姑娘的名字。然后他听见父母说他们希望他娶沃尔布加布莱克,他的表姐。
奥赖恩没有任何异议地接受了。他知道纯血家族的式微之势,家族内的远房亲戚联姻算不得什么怪事。
第二天,奥赖恩在报纸上看到了菲妮丝亚克斯利嫁进塞尔温家族的消息。一时间他竟感觉有些不甘,那样雄心壮志的女子根本不适合传统式婚姻,而她大概是向家族妥协了吧。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结婚以后,奥赖恩的生活并没有多少变化。他和沃尔布加实在是太熟了,就算多了一层夫妻关系,他们还是像一对表姐弟一样。
1950年,西格纳斯和德鲁埃拉罗齐尔结婚了。德鲁埃拉结婚以前在圣芒戈工作过一段时间,后来为了结婚就辞职了。不知为何,奥赖恩总会把德鲁埃拉和早已销声匿迹的菲妮丝联系到一起——或许做个治疗师曾是德鲁埃拉的梦想吧。
奥赖恩从来不会联想到自己,因为他有自知之明。他从未像菲妮丝那样有过梦想,也从未想过留下些什么。可能是他太有自知之明了吧,梦想对他来说一直是个遥远的东西。
德鲁埃拉嫁进布莱克家族的第二年,她生下了一个女婴,西格纳斯为这个像极了他的女儿起名为贝拉特里克斯。随着新一代的诞生,老一代也在渐渐逝去。1952年,奥赖恩的爷爷西里斯去世,享年75岁,在那一代的巫师中算是寿终正寝了。
又过了三年,西格纳斯已经成了三个女孩的父亲,阿尔法德却还没有结婚,因为他说他不想结婚,想去外面闯闯。维奥莱塔奶奶和伊尔玛伯母都很疼这个孩子,卡西欧佩娅姑姑更是大力支持阿尔法德出去看看,博洛克斯伯伯拗不过她们,于是阿尔法德在小侄女纳西莎满月之后便去了法国。
1959年是一切的转折点。奥赖恩的叔叔雷古勒斯和布莱克家族最旁一支的阿克图卢斯叔公相继去世。雷古勒斯叔叔在格林德沃□□时期做过傲罗受过伤,奥赖恩的父亲阿克图卢斯对这个弟弟很是愧疚。于是……奥赖恩这次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了,父母把注意力全部转移到他和柳克丽霞姐弟俩仍未生孩子这件事上。
阿克图卢斯和梅拉尼娅给奥赖恩的人生规划里当然是有生育这一项的,只是这本来是应该由另一个纯血家族的女儿来承担一半的。
那段时间,奥赖恩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压力。某天奥赖恩上班时听见和他同一届毕业的同事在议论,说菲妮丝塞尔温抛下了两岁大的儿子去了霍格沃茨教炼金术。她果然还是去追自己的梦想了。
从那天起,奥赖恩便开始重复地做同一个梦:他骑着扫帚追着金色飞贼在云朵里穿行,却怎么也抓不住。虽然他从未见过那个金色飞贼,他却知道上面刻着一个词,“liberté”,那是法语里自由的意思。
魁地奇不是奥赖恩的梦想,自由更不是。生而为纯血,就必须要牺牲掉一些东西。
但是奥赖恩还是没忍住,把已经放在床底下十年的扫帚拿了出来,灰尘已经让扫帚盒子看不出本来的颜色。沃尔布加一边责怪他一边咳嗽着,最后一向强势的她竟然哭了。
因为她怀孕了。
奥赖恩的梦立刻停止了。第二年他迎来了西里斯,第三年他迎来了雷古勒斯。两个孩子一个继承了奥赖恩的祖父的名字,一个继承了奥赖恩的叔叔的名字。他们出生的时候,贝拉特里克斯已经会像当年的柳克丽霞一样为了一条缎带上天入地,只是安多米达和纳西莎不会跟她抢。
生活复归于平淡。孩子们慢慢地长大,奥赖恩也慢慢地衰老了。维奥莱塔奶奶去世之后,出外多年的阿尔法德终于回来了,他并没有带回一个妻子或者孩子。那天发生了两件事:西里斯翻出了父亲床底的扫帚,奥赖恩发现自己谢顶了。那是1969年,奥赖恩整整四十岁。
孩子们继续以惊人的快速成长着。很快贝拉特里克斯嫁人了,安多米达跟人私奔了,又过了不久纳西莎也嫁人了。多年前为进不了院队而生气的西格纳斯也终于有了白发,奥赖恩很快也发现了自己的白发。
西里斯开始不争气,雷古勒斯则走向了和哥哥完全相反的道路。不过他们都喜欢魁地奇,这让奥赖恩在忧心的同时也增了一分莫名其妙的欣慰。
当那天到来时,奥赖恩没有大发雷霆。他不知为何抱着一种荒谬的想法:万一那是西里斯的梦想怎么办?
最后西里斯带着他的梦想离开了家,阿尔法德很快也跟着走了——可能比起只会叫他结婚的家庭,他更喜欢外面的世界。
奥赖恩没有梦想,但他愿意成全他人的梦想。
那年初夏,菲妮丝去世了。这个消息并未给奥赖恩带来多大的震撼,他只是觉得有些可惜。
雷古勒斯加入了食死徒,奥赖恩也没有异议。他似乎已经习惯了没有异议,不过这一次有些不同。雷古勒斯是为了那个叫斐克达罗齐尔的姑娘加入食死徒的。
奥赖恩没有见过斐克达几次,在他的印象里那个小姑娘和当年的那些小姑娘们没什么差别,只是多了一分坚韧。奥赖恩不知道小儿子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他只知道雷古勒斯看她的眼神里蕴含的感情早就超越了血统。
或许那个像极了德鲁埃拉的小姑娘就是雷古勒斯的梦想吧。
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好的。这是奥赖恩一生中最叛逆的想法。真心喜欢总比安排与包办好得多。没什么不好的,反正黑魔王都认可斐克达了,她配得上雷古勒斯。
再后来,奥赖恩病倒了。
奥赖恩躺在床上快速老去,很快就成了老人们的一员。看着围绕着他的亲人们,奥赖恩又一次感受到了将近二十年前的那股压力。于是他把他们都遣出去,只留下雷古勒斯在身边。
奥赖恩看着眼前的少年,觉得他很像当年的自己,又很不像。
奥赖恩开始对儿子讲述他平静无波的一生。他讲得断断续续,雷古勒斯听得很认真。讲着讲着,奥赖恩又想起菲妮丝来,发现自己连她的脸都记不清是什么样子的了。真奇怪,这个和他毫无交集的女子却以各种方式影响了他的一生,又好像没有。
“所以……梦想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
“大概就是想做的事情吧。连梦里都想做的事情。”雷古勒斯回答。
奥赖恩回望自己的一生,发现自己没有连梦里都想做的事情。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等你毕业了,把斐克达罗齐尔娶回来吧。如果你妈妈阻拦,你就说是我同意的。”
雷古勒斯的眼睛亮了起来,一丝按捺不住的狂喜弥漫上他的嘴角。
“可是……为什么,爸爸?”
“她是你的梦想,对不对?”
“对。”雷古勒斯用力地点头。此时的他像是回到了小时候。
“我一直按着你爷爷奶奶的意愿过着最平淡的日子,到头来只有一身疲倦……”
奥赖恩也说不清为何会疲倦,可是现在他真的觉得自己很累了。
他的人生被安排得如此巧妙,连见缝插针的机会都没有。他还没来得及好好打魁地奇,没来得及交几个真心的朋友,没来得及爱上一个人,没来得及叛逆……什么都没赶上,什么都来不及。
这是奥赖恩一生中第一次抱怨自己的人生,也是最后一次。
Chapter 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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