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跑来送信时,李秀才与顾爹已经收到官府公文的通报。
不管是县试、府试,还是院试,在考之前都将户籍信息、家庭背景都交代的一清二楚,甚至连考生考试期间的临时住所也是有记录。
所以等一放榜,立刻就有差役往李秀才与顾爹住的院子来送信,这种给考生送中榜消息都是抢手的活,不仅可以沾沾喜气,更重要的是,一般都会有赏钱。
顾爹在等消息的这些日子也没闲着,跑去给县里大户人家干活做长工,倒也赚了几个钱,但他为人木讷又不通人情世故,对赏钱什么的都不太懂,还是李秀才及时掏的钱将差役送走,让顾爹事后很羞愧。
李秀才对此丝毫不介意,对顾成礼这个弟子的家境他是一开始就清楚的,知道顾爹以前就只是在地里刨食,不懂这些也正常。
不过为了他这个弟子的将来,他还是拣了些规矩告诉他。
成礼那孩子考中了案首,如今也是秀才公,顾家以后说不准也会搬到城里来住,总是要懂些这城里的行事。
顾爹自然是感激不尽,并老实地跟着学,不懂的地方也抹得开脸来问,他心里想着,五郎这么成器,他这个当爹的可不能扯他后腿。
李秀才自从院试后,听了儿子的答案,就知道儿子这次中榜无望,但也不沮丧,毕竟他事先就已经猜到了,甚至觉得他此次能成功考过府试中了童生,都已经是相当侥幸了。
他还留在这县里没与齐氏一道归家,就是为了等顾成礼院试成绩出来,如今见他果真考中,还是头名榜首,欢喜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大约也只有此刻,他与顾爹这两个不搭噶的人能完全心意相通,都为顾成礼的中榜激动欢喜。
****
枣泥沟地处山坳边,虽说不是山里,但还是远了城镇,显得有些荒僻,不过这里依山傍水,风景格外地不错。
六月的天还不太热,阳光却非常好,照在身上暖烘烘的,顾小叔扛着一把锄头,从田间小路走过,田径上的野草肆无忌惮疯长,没过他的小腿,夏日衣衫单薄,戳在腿上一阵痒意,他伸手揪了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吊儿郎当地往顾家走。
进了村子,旁边一条清溪穿扬而过,溪水较深的地方摆了好几块大石头,村里头的妇人都在这里洗衣捶衣,时不时唠唠家常,还有插科打诨声,想让人不注意都难。
顾小叔撇了撇嘴,都是一群长舌妇人,他对这些人的话题毫无兴趣,昂着脑袋扛着锄头直朝顾家屋宅走去,然而耳朵抖了抖,发现她们居然是在谈他们顾家!
“……”
“可不是嘛,赵氏还说她孙子能考秀才,哪有那么容易呦……”
“就是啊,简直就是痴心妄想,也不看看他们顾家有没有这福分!”
“到时候等顾家银钱都花光了,什么也没考上……“嗓门又大又刺耳,清晰地传到了顾小叔耳中,他一回头,居然是吴荷花,这臭婆娘居然还敢念叨他家的事?!
顾小叔直接扛着锄头过去,“嘭”的一声砸在这群妇人们的脚下。
锄头把柄老长一根,扔下去的时候直接打翻妇人们放衣裳的木盆。
顿时惨叫连连,“我那衣裳刚洗好……”
“……我的盆砸了一豁口了!”
“……哎哟我的也是……”
周荷花看着杵在跟前凶神恶煞的顾小叔,眼神闪烁,“你、你想干嘛……”
“哪个让你嚼我家舌根的,我看你是活腻了吧!”他眼神凶狠,拳头攥起,仿佛随时都会落到她身上。
周荷花眼珠子咕噜一转,突然从顾小叔面前绕到身后去,一边跑一遍哭喊,“快来人啊,顾家老四这是想打死我啊,苍天啊,作孽啊……”
顾小叔没想到居然被这妇人摆了一道,立刻黑着脸想要追上去。
“老四,你在这干啥呢?”
顾小叔停下,回过头去一看,是他三哥回来了。
“你、你咋回来了?”顾小叔赶紧摇头,“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咋这个时候回来了?五郎考完了?咋样,考上没?”
他神情紧张,要知道三哥与五郎走了都十几天了,一点消息也没有,要不然这些村里的七姑八婶的也不会嚼舌根,家里都快急死了。
这么长时间才回来,应该是放榜了吧?不仅是他,原本在溪边哭嚎的那些婆子媳妇也一个个支棱起耳朵来。
顾爹嘴角快要咧到耳后根,大声道,“考中了,还是案首!”
“案首?案首是啥?”
“头名!懂不?算了,说了你也不明白,别傻站着了,快和我回去给咱爹咱娘报喜!”顾爹一脸骄傲,声音洪亮得生怕旁人听不见,而被他拽着的顾小叔有些呆傻,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被他三哥拽着往家赶,忙不迭地捡起脚旁的锄头。
这就考上了?还是头名?顾小叔一脚深一脚浅地回了家,感觉还在梦里一样。
溪边的媳妇婆子们面面相觑,有些傻眼,这顾家三房儿子真的这么出息?
想起周荷花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她们心思一转,赶紧收拾好衣裳准备跟上去瞧热闹。
……
顾小叔是个惯会偷懒的,找了由头说肚子疼提前跑回去了,顾老汉还带着两个大儿子在地里忙活呢,就听到平时处得不错的一老汉喊道,“顾老爹,你咋还这里忙活呢?你家老三回来了!说你孙子考上秀才了!”
顾老汉和顾大伯、顾二伯手里的动作都停了下来,望着喊话的老头,“你说的可是真的?!”
“哈哈哈哈,骗你干啥,真的回来了,还带了银子咧!”
顾大伯兄弟俩对视了一眼,发现彼此呼吸都急促几分,赶紧扶住老爹,果然他已经颤颤巍巍,“爹,咱们赶紧回去吧,这地里的活改天再干也一眼!”
“就是,老四都回去了,咱们下次可不能再让他溜了。”
顾老爹半天没坑声,双手扶着两个儿子,半晌才道,“你们掐我一下?”
顾大伯与顾二伯对视一眼,直接拿起农具合力架起老爹就往家赶。
被拉着踉踉跄跄的顾老爹心里一激动,哎呦是真的!
等三人赶回家时,发现顾家早就被村民围起来了,左邻右舍都把院门堵起来了,让他们仨都进不了家门。
“快让让!快让让……”父子三人总算是挤进了自家院子,就见到顾爹站在正中间口若悬河地开讲。
“……这银子?银子是县太爷给的!因五郎考得好的奖赏!”
“……当然不是每个秀才都有,五郎可是案首,而且还是小三元!小三元?小三元就是三场考试都是头名!”顾爹可骄傲了,每句话都震地有声。
村民们忍不住惊叹:“居然三场考试都头名?!”
“看来这老顾家的确是祖坟冒青烟了啊……”
“哎,你说这赵氏咋就这么命好,有秀才公给她当孙子!”
“张氏不也命好吗?竟是秀才公的娘,出息喽……”
顾爹还在那叭叭讲个没停,“五郎没回来是因为知县大人留饭了,对,五郎他要和知县大人一个桌上吃饭!”振振有词的模样仿佛他已经亲眼见识过了。
顾老爹和两个儿子面色复杂,他们望着顾爹,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儿子(三弟)居然也有这么能说的时候。
不仅是顾爹在慷慨激昂讲述五郎是如何考中秀才的,顾家的几个女人向来都是比男人还能说的,等赵氏听得差不多了,也开始向身边的媳妇婆子们吹嘘自己是如何教孙的。
小老太太平时就能说,此刻更是神采飞扬,分析得精准到位,总而言之,若不是她有远见、顾全大局,很可能就失去了五郎这么个秀才公,这都是她的功劳!
胡氏、钱氏:“……”不想说话,明明该有她们的功劳才对。
这时突然一个婆子突然出声道,“先前那周家的荷花,不是说这顾五郎肯定考不中嘛,怎么如今不见她人影了?”
一旁的人接话道,“肯定是没脸过来了呗。”说完还忍不住去看赵氏的脸色,想要瞧瞧她是何反应。
赵氏听到这个咒她孙子的女人就不高兴,冷哼一声,“她要敢来,看老娘怎么撕了她。”
……
自打院试放榜后,李秀才得知了顾成礼考中了案首,终于心满意足地回寿春镇的住宅了,而他们临时租的小院子也已经退租了,而顾成礼则搬去了一家客栈暂且居住。
顾成礼本是在院试放榜后,就准备与他爹一起回村的,没想到却收到了知县大人的邀约,让其三日后赴状元楼之宴。
状元楼是同安县最出名的一家酒楼,据说在前朝就存在,因为曾经从这里走出了一位状元,故以此命名,这故事是真是假难以查明,但酒楼的确很受文人的欢迎。
顾成礼听了状元楼的故事后,只觉这是一种成功的营销,而且已经成功到在官府面前挂名。每年院试放榜后,同安县的知县都会在这里宴请中榜的十名秀才。
既然是有旧例可寻,顾成礼就没有拒绝这次的邀请,不仅仅如此,他还有些期待,根据他打听到的消息,在这次宴席上,他应该会见到他接下来三年的同窗,甚至可能会有讲师。
如今的朝廷重视文教,在每个县城、府城都有设立县学、府学,里面的讲师都是有官府聘请、拥有品阶的举人,而通过院试选□□的生员可以进入县学读书。
生员其实就是秀才的意思,但是同样是秀才,却也分出个高低,比如顾成礼他这次考得不错,成了案首,但对他来说,比起这个案首的头衔,他更喜爱的是癝生这个身份。
县学的学生是通过层层考试选□□的生员,而这县学生员名额是有限制的,考中者不仅可以免除家中的徭役、兵役,还可以不受笞刑,不受刑讯逼供,甚至可以每月还可以从官府那里领六斗粮食,因为癝是米仓的意思,所以这类生员被称作癝膳生员,即癝生。
除此之外,癝生还可以每年领四两银子,这样的福利待遇令顾成礼非常满意。但是成为了癝生也并不代表以后就无忧了,每年都是要经过岁考,经过岁、科两试名列前列,才能继续保住癝生名额。
总之压力非常大,全县的秀才生员都在考,竞争也非常强。
顾成礼一点也不担心竞争激烈,反而有些跃跃欲试,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可以算得上是学霸,别的能力不一定有,但学习能力却是特别强,如果只要考的好久能拿银钱,他根本不介意每年的科考。
这次院试录取的秀才名额有十人,顾成礼得知包括他在内的十人都收到了知县大人的邀请,而他们也都获得了进入县试的机会。
三天一晃而逝,转眼便道了赴宴这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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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是改在下周四入v的,但蠢作者不小心多更了,上了一个该入v的榜(>w
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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