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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了伦常

    福王会说出这番话来,可以说是又出乎意料,又是情理之中。王玲今年也有十岁了,素来聪明伶俐,会懂得母亲的想望,的确一点都不出奇。不过这整件事会被刘翠听到,那就很出奇了。我好奇地问刘翠,“怎么,贵妃是特别喜欢你,所以连和福王吵架,都不逼着你么?”
    刘翠这孩子一点都不笨,相反还很聪明,她脸上掠过了一缕若有所思的神色,缓缓地道,“当时我刚向贵妃娘娘请过安,十王爷就进来了,他看了我一眼,脸上怒气冲冲地,一进门就埋怨贵妃娘娘,‘您到底要做什么,说了多少次了,我年小德薄才具有限,能安安稳稳当个藩王,就已经父亲的格外垂青。您这是要往我把不义的绝路上逼么?’贵妃娘娘一听,脸色就变了。她看了我一眼,端茶送客。我就出了屋子,只是退出去的时候,还能听见福王尖了声音发脾气,‘您看您闹的,我去瑞庆宫,父皇都不肯见我……’”
    我心中顿时一动。
    苏家在宫中的关系不多,因为哥哥常年在外的关系,我们主要笼络的都是姑姑那时候留下来的老人,比如说马公公就是其中和我们最贴心的一个。可这一向是连他都没办法往外传递消息,我人又在宫外,对重芳宫、瑞庆宫里的情形,完全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虽然有一两个暗线,但没到动用的时候,也不敢打草惊蛇。
    皇贵妃和福王的这一番对话,看来倒不像是皇贵妃的手笔:除非此女忽然间放弃了多年来的志向……那么她又何必把东宫看守得那么严实?
    看来福王这孩子是真的大了,也懂得运用手段,在哥哥跟前剖白心迹,也懂得去读父皇的心思,知道了自己的斤两……也懂得奋力为自己的将来铺路了。
    只可惜他的手腕还是稚嫩了一点,不知道我姑爹有所布置的时候,最好的应招,就是有限度地随我姑爹的脚步起舞。这一番心迹剖白,虽然感人,虽然令我对他的印象好了一点,但却还是妨碍到了姑爹的安排。难怪姑爹气得不肯见他,放他回来重芳宫,和贵妃吵架。
    宫中情形,仿若重重迷雾,虽然险恶,但若有若无总有一缕阳光映照。如果不是王琅现在还在东宫被关,如果不是我还不能回宫探视,现在说到看戏,我的闲情不会比任何一个人少。
    “你进宫之后,有到东宫附近走走吗?”我又问刘翠。
    进了腊月,一般的女眷也很少奉诏入宫请安了,刘翠能够进宫去,主要还是仗着陈淑妃的面子:不管国事怎么闹,现在我表姑都是一心选妃,根本也不管外头的事。
    “倒是没有,那附近看守得很严,我在远处看了看就回来了。嫂嫂也问我来着,反正淑妃娘娘说,东宫的衣食起居供给,倒还是一如既往,皇贵妃并没有特别为难。我过去的时候也正好看到人们往东宫里送炭,银丝炭堆得尖尖的,里头出来开门的宫人们,脸上好像也没有冻痕。”
    这话刘翡也告诉过我,不过毕竟是几重转述,没有刘翠亲口说的来得真切。
    没想到皇贵妃看着心思粗疏,其实毕竟也有几把刷子,我虽然松了一口气,但也有一点遗憾:要是皇贵妃稍微薄待王琅一点,君太医的布置,就可以发挥作用了。
    我和刘翠又默不做声地走了几步,我才振奋起精神,笑着说,“走,回去看看你堂姐,今天就在我们家吃饭吧。”
    刘翠踌躇了片刻,我笑了,又拿小玲珑来诱惑她,“说起来,我和七王爷也是自小一起长大的……”
    小丫头红了脸,默不做声地拨动马头,贴到了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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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王的这一番表态都舍得做给刘翠看,当然他本人也不会不致力于散播自己的态度。没有多久,朝廷里又出现了新说法:福王本人很有自知之明,根本无意于皇位。自从朝廷起了风波,就好像被架在火上烤一样,小小年纪,又哪里受得住?这一阵子已经病了几场。
    这一次的流言消散的速度很快,几乎是转天就被压了下去。但私底下小道消息却传得很猛,那些个福王党的乌合之众纷纷惊惧,没有几天就已经偃旗息鼓,大有作鸟兽散的意思。似乎一场风波,就要这样消弭于无形了。
    戏到了尾声,我觉得我也可以回家了,虽然王琅还没有从东殿出来,但至少我可以在朝阳宫里等他的消息。和哥哥商量了一番,哥哥并不大赞同,但我心意已决,索性乘哥哥出门,拿了暖公公的令牌,收拾好包袱单人单马直奔紫禁城。
    这面令牌当然挺好用的,我没有被盘查就顺顺当当地进了神武门。进宫当然不能骑马,想了想,我也没有去东宫,索性先去露华宫找表姑。
    表姑正在院子里晒太阳,手里还抱着美人卷轴看个没完,我也没有等人通报,直闯进去时,她看到我还揉了揉眼睛,才跳起来要拧我的耳朵。“死丫头,你要把老娘吓死啊?”
    许久没见,我也没有躲,不过表姑的手放到我的耳朵上,力道却轻得多了,她轻轻地扭了一下,就掉下泪来。“一开始真是吓着了,想方设法要给你们传信,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皇上直接派人就封了各宫,到头来还是世阳传话进来,让我们不要担心……小暖,太子爷没事吧?”
    表姑的能耐,也就是在内廷这一亩三分地了,皇上要认真对付起她来,她当然不是个儿。我心下一暖,笑着宽慰表姑,“都这么久了也没旨意,想来是没有事的。”
    “我也这样觉得。”表姑脸上一松,又喃喃地道,“我觉得皇上现在就是面子上下不来,也没个人给他搭台阶……”
    她一边说,一边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微微地叹息起来,“这一次重芳宫是学聪明了,虽然得意,虽然把东宫把守得风雨不透,但对东宫是挑不出一点不是,一应的供应,只有比以前更好……”
    皇上很喜欢用的手段,就是压一压王琅,然后等到贵妃喜不自禁开始飞扬跋扈了,反手再扇贵妃一巴掌,过一阵子,又塞她一个甜枣子吃。这个伎俩用了那么多次,到现在连我都摸透了其中的规律,贵妃虽然傻,但巴掌是打在她脸上,她最痛彻心扉,这么多年下来,似乎终于也学懂了一些什么。这一次她虽然还是很猴急,但吃相就要比以前好看得多了。
    我一扬眉,毫不考虑地就说,“只要姑爹想下台,还怕没有台下吗?”
    陈淑妃望着我,微微地笑了,又催促我:“还不去瑞庆宫,摸摸你姑爹的心意?”
    我立刻就站起身来,拍拍屁股转身要走,走了几步又回过身来,苦着脸求表姑,“表姑,赏我一身衣服穿呗?这一身小太监的打扮,也实在是太见不得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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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新梳妆打扮好了,我便顺着结冰的太液池畔,一路溜溜达达地进了瑞庆宫。
    皇上当然知道我已经回来了,他似乎等了我一会,见到我进来还埋怨我,“你人都进宫了,还不马上过来请安,哪有这么不乖的媳妇?”
    会叫我媳妇,不叫我侄女,足证他根本没生王琅的气,就算有生气,现在气都也已经消了。
    我一扁嘴,也埋怨皇上,“把太子爷关了那么久,我怕我看到您的脸,就想上来咬一口出气!”
    我姑爹呵呵笑,“没大没小!”
    又招手让我坐到他身边,“这一次出去,都上哪玩了?”
    “也没有去哪,没心思!”我还是很幽怨,“就是到庙会上走一走,又……”
    想到我和王琅在御辇上的勾当,我不禁有些脸红,赶快转移话题,半真半假地埋怨姑爹。“您说,这蓬莱阁的事吧,怎么可能是王琅干的,那小子精得和什么一样,真要对您下手,也不会异想天开成那副德性。您就非得用这件事来敲打他,不知道的人,还当您和他父子相疑到了这个地步。这动摇的可是全大云的民心呐!女金人还在边境上蠢蠢欲动的,还有西边的蒙古人……”
    我越说声音越小,越说思绪越敞亮,姑爹笑眯眯地看着我,眼神越来越亮。话说到一半,我说不下去了。
    我姑爹……我姑爹真是个疯子!
    羊选侍这个人在进入我的视野之后,我当然也做过一些基本的调查工作。此女出身东北,乃是黑城居民,当年城破后随着百姓一道南移进京,年纪长大之后,因衣食没有着落,索性卖身进宫服侍。这件事她从来也没有瞒过人,当然我也没有往别的地方深想……可是随着我的这几句话,另一个崭新的可能,立刻出现在我眼前。
    女金人最喜欢用间,也最喜欢用刺客。我哥哥要去东北的时候为什么让我嫁到天家?就是因为当时女金人已经在东北传说起了他预备拥兵自立的事。从来人言可畏,世阳虽然英雄,但也不能不顾虑到这一点。
    如果羊选侍是女金人的女间,那么她一口咬死了太子,想在父子之间制造裂痕,这也就不是什么不好理解的事了。
    我靠得离姑爹又近了一些,期待地问姑爹,“这样说,难道这件事竟是真的么?羊选侍她是真的指认了王琅,不是您老人家编出来的?”
    皇上笑骂了一声‘死丫头’,才慢条斯理地说,“小暖长进不少啊……”
    他拉长了声音,等到我急得抓耳挠腮恨不得去掰他的嘴,才慢慢地说,“羊选侍早在半年前,就已经一口咬定,这件事全盘布置,都出于王琅。”
    我猛地一拍大腿,惋惜地道,“王玲误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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