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挺好奇的,他苦笑着收回手,真想剖开你的心,看看是什么料子做的。在你眼里朕是个麻烦吧?没有为你做什么,还把祸水引到你身上。你不待见朕,朕知道。
他的误会越发深,素以觉得冤枉,但却无从辩解。既然已经硬起心肠,就不要给自己留退路。她叹息道,主子别这么说,奴才微末之人,岂敢亵渎天恩呢!您对奴才好,奴才心里都明白。就像您翻牌子她涩涩垂了下嘴角,您翻牌子不能停下。当然这是您的私事儿,奴才本来无权置喙。可认真计较,毕竟和奴才有点儿关系。奴才冒死劝谏,求主子和以前一样吧!往小了说,宫里的主儿们苦,您这么gān晾着她们,奴才又不能给您什么,也是为您身子好。往大了说,后宫即朝堂,每位主儿和她们身后的一大家子都等着主子垂爱呢!您别让他们等着急了,回头再生闷气尥蹶子,于社稷也不利。
好个晓大义人儿,说起来冠冕堂皇,叫他没处驳斥她。着急把他往外推,把他当成了没人要的麻烦,何至于!皇帝忿忿不平,他怎么就成了这可怜样儿?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他拱气哼了声,说得都有理,要办还不容易么,今儿晚上就能翻牌子。只是得理论理论,你哪儿来的念头,觉得朕不翻牌子是为你?你这么识趣的人,怎么往自个儿身上揽这种事儿?那么大顶帽子,也得看有没有那么大的头。
素以倏地红了脸,他在气头上,当然是怎么叫她难受怎么来。她自己打了退堂鼓,他怨她也是应当。眼下把责任都归咎于她,她也觉得赚了。这么一来至少成全了三个人,成全皇帝的一世英名,更成全了皇后和小公爷的脸面。她自己是不打紧的,天晓得她的阳寿有多长,也许哪天一不小心就死了。身后害得他们两头不着落,她罪孽太大,没法儿投胎。
所以这趟又是不欢而散,皇帝也下了狠心,从顺贞门进去,昂着头背着手,也没什么话可说。他自己心里有成算,最恨的还是太皇太后,是她从中阻挠才害得他们成了这样。你不叫我好过,我就让你一家子都不好过!阿林阿山的罪状在他手上,他不愁治不服太皇太后。素以不愿意跟他不打紧,先废了她和小公爷的指婚再说。他得不到,也绝不便宜了恩佑!
☆、第77章
最终还是从养心殿出来了,素以这趟调宫不算降职,名头上很好听,指给了皇后的娘家兄弟,挪到长chūn宫伺候皇后主子去了。其实那天年夜饭上太皇太后已经把她推上了风口làng尖,除了少数几个木讷的妃嫔,大概也没谁不知道她和皇帝的纠葛了。消息的飞速传播自然少不了密贵妃的一份功劳,所以皇帝专宠静嫔的表象已经摇摇yù坠,几乎维持不下去了。
她挪他坦是长满寿相送,长二总管看她一眼,有点惆怅,你别急,万岁爷是守成皇帝,他不像老皇爷似的雷厉风行,但是他老人家耐得住。耐得住好啊,水滴石穿,照样能叫妖魔鬼怪无所遁形。眼下委屈阵子,我料着主子不会这么放开手不管的。别瞧主子平时淡淡的,该出手的时候绝不手软。你没赶上见崩了的老太皇太后,那位老佛爷在世时就说过,宇文家爷们儿有个痴qíng的病根儿,遇上了对的人,连命都不要。
素以笑了笑,谙达您说什么呢!
你别瞒我,太监的眼睛比蛇还毒,有点风chuī糙动能逃得过我去?长满寿指点小苏拉搬铺盖,一头对cha着袖子道,糙原上那夜没成事,我到现在都替你懊悔呢!要是开了脸,就不会有今天这两难的局面了。
素以听出端倪来,转头瞧着他道,谙达怎么知道那夜的事儿?
二总管微一顿,心道差点说漏了嘴,叫她知道了炉子里那迷魂香的功效,还不得恨死他么!他咧嘴笑道,你别瞧我们太监见识浅,没吃过猪ròu还没见过猪跑吗?半夜里打热水gān什么使,不用说也知道了。他边走边晃脑袋,万岁爷是敬重你呀,要不你这样的女官,说难听些儿就是为临幸准备的。那种环境里,你还能保全个gān净身子,万岁爷不容易,你可别辜负了他老人家。
素以没说话,她和他的事往后都不想再提及了,过去就过去,多说无益。
长满寿看她意兴阑珊,只得嘱咐她,到了主子娘娘宫里少不得见各宫小主,她们晨昏定省是规矩,你多留神,能避就避开。你有不认脸的毛病,容易得罪人。主子娘娘善xing儿,多巴结着,娘娘能护你周全。
有时候素以真挺感激长满寿的,他虽然算计她,但明里暗里也帮了她不少。到长chūn宫前她对他蹲了个福,谙达心眼儿好,我将来要是能发迹,绝忘不了您的好处。
长满寿点头,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你要发迹不是难事儿,一眨眼一勾手就成,端看你愿不愿意罢了。说完把包袱递给她,娘娘跟前女官住围房,这样也少了麻烦。我就不进去给主子娘娘请安了,万岁爷等会儿过寿康宫,说要陪老佛爷进膳,我得早点回去传辇。转过身临要走,又想起一桩事来,先头马六儿送牌子,出来的时候我瞧了一眼,都是名牌朝上,一个都没翻。主子爷这份痴,你也顾念些个吧!
长满寿甩着膀子去了,素以在宫门上站了一阵,等皇后宫里的掌事儿叫她,她才回过神来,忙应一声进了影壁。
长chūn宫在东西六宫里并不显眼,规制也一般。不过毕竟是皇后处所,彩画要比别处高一等,连枋心都是窝金地花卉的。
皇后驾前掌事叫晴音,容长脸儿,姿色平平,但一瞧就是个放得稳,办事踏实的人物。对她没什么笑模样,一本正经把宫里大致的qíng况告诉她一遍,最后道,主子吩咐过,你来了别给什么要紧活儿,尽着心的陪在她身边就成。一头说一头谨慎的审视她,咱们宫是中正平和的地方,皇后宝邸,多少人都仰脸瞧着的。主子不计较,咱们做宫人的办事更要小心。主子身子不大好,你伴在她身边时候长了就晓得了。有不明白的嘴勤快些,来问我就成。我听说你是尚仪局出来的,规矩是你本家儿。这很好,大家都省事。
素以肃了肃,是,一切听姑姑的指教。
也别客套。晴音道,主子话里话外很看重你,你又是太皇太后亲指的公爷侧福晋,比寻常人更有体面。在值上伺候主子,下了值专拨四个小宫女伺候你。又比比边上戴旗头的妇人说,这是赖嬷嬷,她是jīng奇嬷嬷,也是娘娘身边老人儿。万岁爷龙潜那会儿宫里派出来调理娘娘规矩的人,娘娘尤其的倚重。缺什么要什么只管和嬷嬷说,嬷嬷自然打发底下人去办。
素以敛着神蹲安,我以前没伺候过娘娘们,怕有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姑姑和嬷嬷多指点我。
赖嬷嬷笑道,入了一家门,就是一家人么。大家和和气气的,过日子图个乐呵。你和那些站班宫女儿不一样,算是皇后娘家人。在我们跟前别拘着,我们受不起。
什么样的主子养什么样的奴才,主子正路,奴才也歪斜不到哪里去。素以和两位管事相谈甚欢,正要进去给皇后请安,宫门上紧走进来个蓝顶子太监,边走边压着声喊,快备上,老佛爷那儿传话来,万岁爷过寿康宫用晚膳,请主子娘娘陪同。
众人忙进了正殿里,见皇后卧在落地罩炕上打盹儿。素以默默退到一旁侍立,晴音上去轻声唤她,主子醒醒,太皇太后宫里有示下,请主子过寿康宫陪膳,万岁爷今儿在老佛爷那儿用膳。
皇后本来就睡得不深,一听这话忙起身来,料想今天又要不消停了。万岁爷过畅chūn园一趟,不知道跟太上皇取了什么经,恐怕晚上回来免不得发作。横竖她是明哲保身要紧,局势她看得很清楚,天下都是皇帝的,太皇太后非对着gān,能落着什么好处?
一闪眼看见了素以,咦了声道,你过来了?
素以道是,端端正正跪在地上磕头,奴才请皇后主子安。
起来吧!皇后叫免礼,坐在梳妆台前让宫女伺候抿头,细琢磨了下又道,你跟我过寿康宫,进去露个脸就退出去。别走远,在外间听差遣。
素以应个嗻,能理解皇后这么做的用意。一来让太皇太后看见她在长chūn宫当值,二来随身带着,既叫她明白里头厉害,太皇太后也不好暗里使绊子抄后路。
皇后换了套苏绣百花绛紫滚金褂,披上大氅抱上手炉便出门去了。素以和晴音侍候着上了翠盖珠缨抬辇,太监们齐齐一发力,抬辇稳稳当当上了肩。总管太监手指在手心一敲,一行人出启祥门朝寿康宫方向出发。抬辇走在正中间,他们做奴才的必须挨宫墙走。甬道边的残雪还没化尽,楫口鞋踩在上面格叽格叽的响,别有一番趣致。
启祥门外的夹道不甚宽,正走着,远远看见对面来了个四人抬。渐渐近了,原来是密贵妃。看样子刚从寿康宫出来,因为没有资格参加帝王家宴吧,到了饭点被轰出来了?
素以眼梢儿一瞥,皇后高高在上坐着,身腰挺得笔直。老对头相见分外眼红,不过都自矜身份,从没真刀真枪的较量过。后宫也是官场上那点作派,官大一级压死人,密贵妃见了皇后还是得让道,得下辇行礼。她特地留意了下,贵妃娘娘肃下去,皇后连眼皮都没掀,趾高气扬的就过去了。贵主儿那个恨啊,眼里she出千把柳叶刀,恨不得把长chūn宫的人都活剐了。
土地爷也有三分泥xing,皇后主子真是好样的。素以愈发敬佩皇后了,瞧她温雅从容的做派,遇上不待见的人和事也能宁折不弯,这样的脾气合她胃口。
宫里晚膳一般都设在未时三刻前后,歇了午觉起来,那时候太阳还在天上高高挂着呢,各宫厨子就开始张罗碗菜了。寿康宫的席面摆在配殿里,素以和晴音送皇后进殿时,帷桌两头已经上足了冷菜。皇帝和太皇太后坐在地屏宝座两边喝茶,絮絮说着家常话,祖孙之间毫无嫌隙,一派宁静祥和气象。
素以踏进门槛太皇太后就瞧见她了,她托着皇后的手肘小心伺候着,看来是调到皇后宫里了。这么说倒也名正言顺,皇帝能让她离开御前算是种妥协,再稍过两日她做个主把她送出宫,或是让小公爷先找个地方安置她,眼前也就gān净了。
我来晚了,老佛爷恕罪。皇后蹲了个福,又问皇帝,主子多早晚到的?去瞧了太上皇和太后,二老都安好?
皇帝颔首,都好,你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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