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女孩子总是喜欢写些qíng啊愁的,慕将军家的小姐也爱写这些,这几句不算好。
颜淡抬眼望着西边落日,突然想起夜忘川的夕阳,那日复一日寂寞却艳丽的夕阳,剩下几句便脱口而出:又谁知、此夜登高楼。西风绵,弦歌断。流云不知斜阳倦,高楼不解流水愁。缘生灭,韶华却,几时休。
林未颜直起身,低声道:流云不知斜阳倦,高楼不解流水愁么。呵,看来我不认输也不成了。不过我既不是那流云,也不是高楼,你若是愁了倦了便来找我
颜淡立刻起了一身jī皮疙瘩,她算是长见识了,林世子大约是能骗到些年轻姑娘。
然而在南都的日子未必就此安宁下来。
起因在于林世子根本就没有把那天答应过的事放在心上,还是时时刻刻来烦她。
颜淡,你的名字里有一个颜字,而我的名字里也有,可见这是天注定的缘分。
你名字是令尊取的,我的名字是家父给的,要说缘分的话,还是两位爹爹更有缘吧?
女子无才便是德,难道你们南都没有这种说法么?
嗯,有啊,可你不是寻常女子。
那男女授受不亲这种传统美德,南都没有吗?
嗯这个也有啊,可我恰好也不是寻常的男子。
你到底是看上我哪一点了?
嗯,戏本子写得不错,还会作诗作词,长得顺眼最要紧的是,xing子很有趣。
如果让你在我和兰心绣坊的huáng姑娘选一个,你会选谁?
非要选一个这么麻烦么,我两个都会选。
如果只能选一个呢?
女孩子要有容人之量,一个是娶两个也是娶,大家在一起热热闹闹岂不是更好?
这就对了嘛,如果你真心喜欢一个人的话,心里就只会记得那个人,其他人全然不会放在心上的,更不会觉得热闹还很好。颜淡万万没料到自己竟然还会有给凡人解释感qíng由来的一天,甚是骄傲,你只是觉得我很有趣,和你从前见过的那些不一样,一时图个新奇罢了,你其实根本就不喜欢我。
你的xing子是很有趣,也很新奇,可我确是喜欢你啊。
颜淡头一次,很想杀人。
颜淡时刻要花费心思想怎么躲开那位林世子,而闵琉却时常不见人影,隔了好几日,她才知道,闵琉这几日都同那位相国公子裴洛出去游玩了。
一个林未颜,一个裴洛,都是风流成xing没有半点节cao。颜淡真不想看见闵琉被那些贵族公子给糟蹋了。赵大叔苦心劝过几回,闵琉却听不进去,日日晚归。
日子一晃,便过完了整个夏天,眼见着走到盛夏的尾巴上。戏班子也要回桐城去了。颜淡有几回夜里撞见闵琉在哭,其实也是的,这种事,那些贵族公子本来就不放真心进去,自己先赔了一颗心,伤心总难免。
颜淡看着她哭,心里也不好受,却只能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
东西很快就收拾妥当,他们当日就离开南都转回桐城。闵琉一直回头望着南都城,眼睛红肿,形容憔悴。颜淡递过一包刚买的玫瑰糖,微微笑着说:你要是不回头看的话,我请你吃糖。
闵琉瞪着她,突然一把夺过那包玫瑰糖,把嘴里塞了好几颗,用力嚼出了声。
颜淡不由心想,她这个样子该不是在心里想着怎么把那位裴公子嚼碎吧,真狠
他们到南都时,大多时候是步行,而回桐城时还是徒步,结果错过了宿头,到了入夜时分才翻过半座山。颜淡走了一段路,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总觉得这段路像是刚才走过似的,她不想危言耸听吓到大家,便一直忍着没说。
待第三遍走到同一个地方的时候,班主停住脚步:这里好像刚才走过。
颜淡接过闵琉手里提着的灯笼,朝着树丛的地方照了照,只见周遭树林茂密,古树参天,树gān上还盘着密密的紫藤。闵琉紧张地抓着她的手臂,小声问:是不是你刚才看到什么东西了?
颜淡摇摇头,简单地道了一句:没有,我只是怕这里会有野shòu。
闵琉立刻甩开她的袖子,疾步挤到班主身边,顺便还撞了花涵景一下。
颜淡举起手里的灯笼,只见那层薄纸上正有一只飞蛾扑扇着翅膀、噗噗乱撞,她再次回头看了看那片树丛,树gān上缠着的紫藤,正开着淡紫色的花儿,山野湿漉漉的空气中涌动着淡淡馨香
大约在漆黑山道上走了半个多时辰,只听赵大叔低声骂了一句:又回到这里来了!
颜淡默不作声,其实在第一回绕回原处的时候,她就已经发觉。其实这山里难免会有些刚成形的山妖jīng怪,他们未必当真有恶意,有时候只是太无聊才会向凡人开开玩笑。只是,现在已经是第四次绕回原地了,这样的玩笑未免过了头。
颜淡闭了闭眼,灵台瞬间清明。她却只闻到空气中那股淡淡花香,没有杀机和戾气。
她缓下步子,仔细看着周围,慢慢和前面的人拉开一段距离。
这很可能是鬼打墙的术法,说得白了,不过是一种障眼法,用幻术把两块不相连的地方拼接在一起,走过的人只能在这两块地方反复绕圈。他们现在就被困住了。
颜淡低下身,用灯笼照着地面,慢慢往前找。只要是障眼法就一定会有破绽,这是师父曾经说过的。就算周围的山路都拼接在一起,也必定有一块地方是拼错了的。
颜淡伸手在地上摸了摸,映着灯笼的光,手指上沾着的是粘土,而再往前走了两步,脚下的却又变成了红土,只隔了这么几步,土质是不会变得这么快的,她倏然转过身,只觉得周围突然变成了白茫茫一片,一个惨兮兮的声音在耳边哭着:你的前世害死了我我今生是来向你索命的
颜淡脚步一顿,忽觉后颈被人轻轻chuī了一口气,那人继续哭道:前世的债今生来偿,还我命来若是换了别人有可能吓得不会动了,可是对方却偏偏和她扯什么前世今生,她活到现在也不过一辈子。她听着声音越来越近,似乎到了左近处,飞快地伸出手去,居然一下子就捏着那只捣蛋的山妖jīng怪的脖子。
那大约是只花jīng,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化成人身的模样还是个小姑娘,嘴巴张大成可以塞进一只jī蛋的光景瞪着颜淡,隔了好一阵才想起要挣扎:你抓着我gān什么?还不快放了我!
颜淡将她拎起来,很不客气地威胁道:你先把障眼法解开。
那花jīng张了张嘴还要说话,颜淡顺势拎着她摇晃了一下,她立刻大叫起来: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这就解开你别晃我了。
颜淡松开手,蹲在一边看她咳嗽连连,支着颐问:你是花jīng么?
小姑娘立刻站起身在她面前转了一圈,衣袂翩翩:你看我的长相,再看我的衣裳除了花jīng,这世上哪里还有这么美貌的妖?
那就好,你们族长在哪里?带我去见他。颜淡站起身,拍拍衣袖上沾到的灰。
你要找我爷爷?为什么?咦,我觉得你好像和我是一样的可是你为什么没有妖气?
颜淡低下身看她,忽然觉得以bào制bào实在比怀柔更有用:你到底带不带我去?不带的话,你最早是什么样子的,以后就是什么样子
花jīng一族
树荫暗处,两个黑影凑在一起,看着戏班子一群人渐渐走远。
喂,你现在不和那些凡人过了,不用打声招呼吗?
打了招呼就走不掉了
啊,万一他们不死心怎么办,要不要我变个尸体出来划花了脸丢给他们去捡?
少废话,现在就带我去见你爷爷。
你好凶,这么凶当心以后嫁不出去噢。
颜淡握着拳头,硬生生挤出一句话来,不劳您费心了。
人生无不散之筵席。虽然在戏班子里过得很高兴,可毕竟,她还是和凡人不一样的。凡人有生老病死,而她却不会变老。她永远不能把自己当成一个凡人。与其等到以后,他们看到自己不会变得苍老的容貌惊讶,把自己当成异类,或是自己看着相识的那些凡人离开人世,倒不如现在悄悄离开。
她想起当初自己摔在戏班子门口,而如今在这里分别,其实也好。
我走不动了好累哦,你背我吧
不背。
颜淡不由想,她是下了决心要变成妖的,可是看着眼前这只花jīng的模样,她是不是要再慎重考虑一下了?
那你抱我吧
自己走。
你好凶噢,这么凶以后一定会嫁不出去的。
颜淡猛地转过身,抓着她摇晃几下:你怎么这么啰嗦咦,你你你、你是男的?她愣了一会儿,用伸手又摸了摸对方的胸口,十分平坦,再扯开对方的外裳的衣领瞧了瞧咽喉处,忙松开手鄙夷地看对方:亏你还是男人,原来你有易红妆的癖好!
那少年模样的花jīng义正言辞地说:怎么,我穿着这一身好看,不能穿吗?
颜淡往前疾走两步,只见他立刻就贴了过来,连忙退开去:你别靠过来。她最怕的就是那种明明是男人,却弄得比女人还花俏柔弱,每见一回便起一身jī皮疙瘩。
为什么?我身上这么香,你竟然还嫌?我偏要靠着你,怎么样?
不要靠过来啊!
你这么凶,以后一定会嫁不出去的
啪
颜淡的理智崩断了:第三次了!你到底有完没完,反反复复就是这一句话,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打回原形!
然而事实铁证如山,不管是从前的,还是后来发生的,都证明了这句话是对的。颜淡蹉跎了这许多年,一直没能嫁掉。
颜淡入了妖籍,其中经过就和她当初脱离仙籍一样简单。他们花jīng一族的族长模样苍老,头发稀疏,头顶已经秃了大半。而花jīng们大多生得很美,只是特别聒噪,大约化成人形前的几百年一直扎根在同一个地方,实在是给憋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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