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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沉香如屑 第42页

第42页

    这就是玄襄殿下,是历代邪神之中本事最高,最有才qíng的一位。南昭低下了声音,侬翠姊也只是在很小的时候见过他一回,就时常梦见,就算到了出阁的年纪,还是想嫁给他,她曾说过就算当妾也没关系。后来玄襄殿下战死,她也觉得殿下只是失踪而已。
    颜淡心里咯噔一下,道:可惜柳维扬不是邪神,最多是长得像罢了。
    南昭嘴角牵起一丝笑,微微有些苦涩:就是柳公子和玄襄殿下生得太像,而柳公子身上还有邪神的血脉,侬翠姊才会一心认定他就是殿下。
    颜淡默默点头:这样说来,倒也有道理。
    这世间长得十分相像的,已是不多了,而柳维扬身上还有邪神血脉,更是真了几分。何况他现在根本想不起自己从前是什么人,做过什么事,而所有记忆中断的那一块正是在仙魔之战。
    她也不得不承认,柳维扬是邪神玄襄这件事,很可能是事实。
    颜淡叹了口气,打从心里同qíng他。从前他在追寻自己身世的时候,完全游离于三界之外,天地间再没有他的同伴。而现在,如果他真是邪神,那么天地之大,他将再无容身之地。当年仙魔之战打得轰轰烈烈,便是想忘都忘不掉,若是天庭上的那些人知道邪神玄襄还活着,那三十万天兵每个都来补一刀,也尽够受的。
    她刚叹完这口气,只听身边的少年也幽幽地长叹一声。
    颜淡不由看了他一眼,只见少年皱着眉,颇为沮丧的模样,心中忽然一动:凡人有句古话不知你听说过没有?落花有意,流水无qíng。你就是再喜欢侬翠姑娘,她心里却惦记着玄襄罢了。
    南昭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这副模样就算不是耿然变色,也离了不远了,结结巴巴地说:这、这句话我知、知道,可、可是我、我没
    颜淡本是出言试探,见他这个样子,也知道自己猜得不错,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好声好气地劝说:这种事,当断则断,她若无心你便休,你也拿出一点男人的魄力来。像南昭这样秀气老实的少年,若是养得不好,难免变成娘娘腔。
    南昭低下头,轻声道:颜姑娘说得是。
    颜淡正待趁热打铁多劝导他几句,只听一道寒得掉渣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颜淡,你过来。
    她冻得一哆嗦,方才慢慢地想,这声音听起来,约莫大概仿佛,是柳维扬在说话。
    看来东窗事发,他也该是知道自己被卖了。
    三界三生
    柳维扬站在桑树林边,负手而立,衣袍翩翩,像是入了画。
    颜淡突然想起一句话来,任是无qíng也动人。不管是邪神玄襄,还是神霄宫主柳维扬,他便是这样静默地站着,就有一股内敛的华光。好似在他身上,看不到迷茫惘然,只有不断追寻前路的坚毅。
    柳维扬沉默了一阵,忽然说出一句古怪的话来:在青石镇的古墓里,你感觉到我的气息,就能知道我不在三界之内。而你动手的时候,我也知道,你同我是一样的。
    颜淡望着头顶的一串串饱满的桑葚,半晌才道:你说的不差,不过有一点还是不一样的,我后来自愿入了妖籍。
    因为太孤独了。
    这么多年,没有遇见过一个和自己一般的同伴,还不如一团空气,一滴水,她什么都不是,完全游离在三界之外。就算有一日,她不再活在这世上,也没人会知道。
    我也没有感觉到你的气息,你那天没有用咒术,而是凡人的武功。颜淡转过头看着他,认真地说,我做不到你这样,我那时同凡人处在一起,可我还是觉得自己是不一样的,没法子,那种异样的感觉根深蒂固我时常睡不着,很难熬
    柳维扬转过头看着另一边,轻声道:那有什么用,我连自己是谁都记不起来。
    如果说,我是说如果,你是邪神玄襄呢?
    无凭无据的事,我从来不会去想。他语气平淡,我是不是邪神玄襄,那又怎么样。
    颜淡忍不住反驳:怎么能说无凭无据?那时候,血雕的反应不就很奇怪了么?刚才南昭也说了,你身上有邪神的血脉,而玄襄同你长得那么像,你觉得这只是巧合而已?
    柳维扬倏然转过头来,一双眸子还是淡然而不动声色:那是你的推测。你虽能推测出沈怡君他们的事,却未必能猜到别的事。
    颜淡瞪着他,两人对视片刻,无奈从气势上她就差得太远,只好放弃:好罢好罢,那你到底想怎么样?其实你是不是玄襄,和我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如果有什么想法,方便的话就和我说说看,看我能不能帮到你。
    陶紫炁把我bī进魔相的时候,她说过,她是九曜星之一的紫炁星使。
    颜淡抬起手指叩了叩下巴:紫炁星使是九曜星中唯一的女子,他们平平常常的也没什啊,对了,就是计都星君了!当年仙魔之战时候,天极紫虚帝君和计都星君是最先见到邪神玄襄的,这两位仙君最后连尸首都没找回来。她顿了顿,又补上一句:计都星君也罢了,那紫虚帝君真是可惜了。我那时在天庭修行过一阵,所有见过紫虚帝君的小仙都说他风采翩翩又博贯古今。
    是么。柳维扬出神了一阵,又问,那你呢,怎么会游离出三界之外的?
    啊,我?颜淡呆了一下,不知他怎么突然把话锋转到自己身上,只得尴尬地笑,这个么,其实我本是天庭小仙,后来犯了天条,要上天刑台。你也知道嘛,天刑台上走一遭,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能不能活得下来还不知道呢,然后我就逃了。她停顿一下,见柳维扬还等着她往下说,只得硬着头皮讲下去:后来我才发觉,我找到的那条路居然是轮回道,下去后就是七世轮回,地府名册上缺了什么就顶上,万一这些年都少些蟑螂臭虫王八的话,那我岂不是会被人耻笑?于是我放弃仙籍,才没有去轮回七世,但这样一来,就游离出三界了。
    柳维扬默然不语。
    颜淡来回走了一趟,忽然道:说起来,青石镇古墓最后一间石室里的那幅山水画可是你画的么?
    柳维扬微微颔首。
    你还记不记得那画中的地方是在哪里?
    不记得。只是脑中会有这么一个模糊的印象而已。他踏破千山万水,连一些偏壤小镇都没放过,至今也没有寻到画中的那个地方。
    颜淡叹了口气:看来你我的经历会有对得上的地方了,你画的那个地方是在冥府。她看着柳维扬的神qíng微变,便耐下心来解释:我说的冥府,就是凡人常说的yīn曹地府。生死场,夜忘川,huáng泉道,其实那里景致很美,不是凡人说得这般可怕的。而你那幅画几乎画得一分不差了。
    我脱离仙籍之后,就到了冥府。我用了八百年的时间渡过夜忘川,很多一起渡河的人,等到岸边就把前尘全部忘记了,然后再世为人。可我忘不掉,也离不开冥府颜淡吁了一口气,慢慢皱起眉,又过了很多很多年,我终于找到从冥府回凡间的路,但这千年之间,我的修为全部荒废了,就成了现在这样。
    柳维扬嘴角微动,正要说话,只见颜淡倏然握住他的手,一本正经地说:我可以懂你的感觉,不过侬翠姑娘真的很配衬你,你就从了吧。
    柳维扬一下子甩开她的手,扭头大步走开了。
    颜淡笑嘻嘻地看着他的背影:柳公子,刚才对你说的那些话,我连对余墨都没说过。这种事实在太丢脸,你千万不要说出去。
    柳维扬脚步一顿,回过头微微一笑:待我再想想。
    他最常有的表qíng就是没有表qíng,再要么就是甚悲凉的苦笑,而这一刹那的笑意,宛如薄冰乍融。
    颜淡摸摸下巴,不觉想,之前嫌弃柳维扬死气沉沉,平日连话都没一句,现在看来还不算那么讨厌。
    颜淡提着一串饱满深紫的桑葚,蹲在小溪边洗。洛月一族虽然已经衰败了,却还远远没到最惨不忍睹的地步,等到了那腰是腿、腿像腰的地步,她把柳维扬卖出去的时候也难免会心有歉疚了。
    眼下qíng形,柳维扬只怕是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完全身不由己。她不过是顺应qíng势罢了。
    她那串沾着晶莹溪水的桑葚,美美地咬了一口,余光突然瞥见两个颇为熟悉的人影,立刻把手上的桑葚给丢在一边,笑逐颜开地扑过去:主公主公!还有师兄,你们咦?
    唐周走上前,一把将她紧紧抱住,淡淡的气息拂过她的鬓边。颜淡顿时僵在那里不会动了。幸好他很快便松开了,仔仔细细地看了她一会儿,微微笑道:看来你倒没受什么伤么。
    颜淡自认为脸皮也算是磨练得厚了,居然觉得脸热:看来还是我运气好些。她转头看了看余墨,吓了一跳:余墨,你的左眼还能不能看见东西?他眼角的伤,比她那日见到的似乎更重了,已经红肿起来。
    余墨伸手碰了碰,淡淡道:还好,就是有点费力。
    颜淡松了口气,喃喃道:能医就好她伸手扶住余墨,轻声说:我借住的地方就在前面。
    唐周看着他们,只得问:柳兄呢?我们虽差不多一起摔下去,那时整座山已经翻了一半了。
    颜淡将牙咬得格格响:我把他嫁出去了,谁让他说都不说一声就把我推下悬崖的?
    唐周倒没太惊讶,只是轻喟一声:嫁出去了啊。
    余墨微微一笑,语声低沉悦耳:原来是迁怒。
    是迁怒怎么样?颜淡摆出最蛮横最不讲理的表qíng。
    没怎样。我只是想,他起码还是把你推下去,而我和唐兄是被踢下去的,这笔帐该是怎么算?
    颜淡不觉想,这柳公子真是太狠了,若他不是有这一身本事,早就仇家遍天下,怕被分尸十回都不够。
    余墨的眼伤很严重,伤口裂开过两三回,又沾了脏东西,隐隐有些化脓,就算她用了咒术,也不是一时之间就能好起来。
    颜淡趴在chuáng边,托着腮看他的睡颜。她用的是一个让人产生睡意、却可以算得上简陋的妖术,若是余墨不配合,只怕也对他没什么用。她不禁想,这世上,她或许是唯一一个可以让余墨放心把xing命jiāo付的人了,而她也同样放心把自己的安危全部jiāo托到他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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