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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想与公主合谋实施这次报复,于是毕恭毕敬地朝她欠身,说了个善意的谎言:这些香品,臣都未曾闻过,无法为公主提供好建议。公主还是问几位姑娘吧。
    公主抿嘴一笑,也不再问别人,径直取了一匙木犀降真香添上。
    李玮坐立不安,勉qiáng再与韩氏说了两句话后便起身告辞。我yù送他出门,他冷冷地止住我:不敢有劳梁先生。然后加快步伐,迅速走了出去。
    从此后他来公主处的次数减少了许多,越发潜心研究书画,不惜重金购买藏品,日夜在书斋中画墨竹,有时外出,也不外乎是与书画名家或收藏者来往,或是去宜chūn苑旁,他买下的那片地里监工看起来,他确实想建一座美轮美奂的大园林。
    公主很满意驸马开始疏远她的现状,一也找到了个新乐趣不停地为我添置新衣裳,寻找最jīng致的吴绫蜀锦轻越罗,让人裁成东京城中最时兴的文人儒生宽袍缓带的样式,命我在宅中终日穿着,而内臣的服饰倒被她下了禁令,若非入宫,便不许我穿。
    有次她去相国寺进香时也让我穿着这样的文士衫袍随她去,而那时相国寺刚换了新住持,并不认得我们,出门相迎时一见我从公主车辇旁下马,立即过来施礼,连称我为都尉,公主与周围侍从内人闻言皆笑,却都不说破,最后还是我向住持说明了自己身份,他听后大窘,忙向我和公主告罪,而公主毫无愠色,倒像是很喜欢这样误会。
    杨夫人自然看不惯,常冷言冷语,公主也我行我素,坚持按她的心意让我着装。而我所能做的也就是尽量与公主保持一点距离,再不与她独处,就算白天在书斋内吟诗作画,也大大开着门,且让至少两名侍女侍候在侧。
    杨夫人一定安cha了人来刺探我与公主的相处qíng况,也没找到什么大把柄,但她始终对公主心存不满,每逢有宗室亲戚里家的女眷登门拜访,她总是会向她们抱怨公主不尊重驸马,又对她无礼,全无新妇的样子。亦有人把这些话传给我听,令我有些担心:若杨氏这些怨言传到士大夫耳中,恐怕他们会说公主骄恣了。
    嘉佑五年正月,今上封皇第九女为福安公主,第十女为庆寿公主。自去年董、周二位娘娘先后生公主,今上对她们有专宠之势,她们再次相继怀孕,三月间,董贵人秋和又为今上诞下了第十一女。
    虽然又失去一次获得皇嗣的希望,但今上对秋和母女仍厚加赏赐,且yù进秋和为美人,秋和力辞,在今上坚持下,她最后说:如果陛下一定要加恩,那就把给予我的恩典转赐给我父亲吧。于是今上从其所请,为秋和父亲赠官一级。
    十一公主出生三天后,公主与杨夫人入宫相贺。那是皇后在秋和阁中,亲自抱了十一公主,满心爱怜地轻轻抚拍着,以很宠溺的语气唤这个尚未命名的女孩为公主。公主见了这个小妹妹亦很喜欢,在旁边逗她玩了一会儿尚感不足,又硬生生从皇后怀中把十一公主抢过去,自己抱了,到秋和身边笑说:九妹妹生得像爹爹,十一妹就跟你像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
    秋和只是安静地笑,轻声应道:刚生出来的孩子都是皱巴巴的,能看出什么呢若是像我,倒不好了
    皇后见公主与妹妹玩得起兴,便让杨夫人与她出去在厅中叙话。我怕杨夫人在皇后面前数落公主,就跟着出去,侍立在一旁。
    皇后对杨夫人略作问候之后,又询问公主与驸马相处近况。杨夫人立即唉声叹气:还是老样子,只怕官家将来报上第十个皇子时,也未必能见到一个外孙呢!都怪我那儿子老实巴jiāo的,不会说好话,也不会挑好衣裳穿,让公主见了知觉碍眼。言罢有意无意地瞟了我一眼,淡笑道:我还在劝驸马呢,有空多去跟梁先生讨教讨教,请梁先生教教他如何说话做事,穿衣戴帽,也让公主一见他就会笑。
    皇后听出她弦外之音,便看了看我。我当即朝她欠身以应,再对杨夫人道:怀吉惶恐。驸马容止庄重,衣饰合度,岂是怀吉可以妄加议论的。
    杨夫人呵呵一笑,道:梁先生太谦虚了。你模样生得好,衣裳也光鲜,什么书画呀,诗词呀,没有不会的,驸马就算拍死几匹千里马也及不上你啊。说完这话,她转向皇后。又道:梁先生会的东西多,想必有一些绝技是别人没有的,公主很喜欢,常请他到阁中切磋。梁先生服侍公主也尽心,从早到晚,成日相随左右,说句玩笑话,不知道的看见他们这qíng形,都对他们指指点点,倒以为梁先生是驸马呢!
    她说是说笑,但此刻目意yīn冷,并无一点玩笑的意味。皇后自然全明白,略一沉吟,她抬目,微微对杨夫人笑着:果然国舅夫人是见过大世面的贵人,不与那些乞儿一般见识,听到一些狂言妄语,笑笑也就过了。记得当年我带了rǔ母入宫,rǔ母见宫中内臣可以任意出入闺阁,乃至伺候娘娘们梳洗更衣、左右扶掖,不由大惊失色,说这些事岂是男子可以做的。章惠太后听见了,便教训她说:内臣中官并非男子,与豪室之家所用的侍女无大异处,惟力气头脑都qiáng过一般女子,更好使唤罢了。他们自幼净身,又在宫中受过严格调教,行德无亏,全无秽乱宫廷的可能,出入闺阁又有何不可?你们只当他们是女孩儿看待便是,别一惊一乍,否则,知道的,会说你是严礼义,守大防,不知道的,只怕倒会笑话你小家子气,使唤不惯这种天价祗应人。我rǔ母听了很是惭愧,以后也就习以为常了。想必宫外见过内臣的人不多,偶然看到怀吉,还把他当男子呢,所以才有些不三不四的话传进国舅夫人耳中。好在国舅夫人往来禁中二十年,见识原与宫眷一样,其中qíng形自然清楚,不会拿这种闲话上心,没来由的生些闷气。有如此明事理的家姑,实乃公主大幸。
    第十章 3.夺鞭
    (由 :2039字)
    这些年来,杨夫人对小家出身这点是坡介意的,此刻听了皇后一番话,也就位再多说什么,只尴尬地笑着,颔首受教。
    皇后又道:官家向来对公主爱如掌珠,这二十多年来,连重话都未曾说过她几句,也养成了她吃软不吃硬的xing子。因此,若她有不是之处,也请国舅夫人耐心劝导。与驸马之事,还望驸马与国舅夫人多担待些,再给她些时间,日常往来,多加关爱,让她慢慢感觉到驸马与家姑的善意。我与国舅夫人一样,也希望公主早日与驸马诞下麟儿,让我们有含饴弄孙之乐,但此事也急不来,总须公主自己愿意,切勿让她有被bī迫的感觉,否则,若将来事与愿违,闹得难以收拾,就不好了。
    杨夫人唯唯诺诺地答应了,随后也不忘表示自己平时如何对公主关爱入微,皇后顺势赞她,照例又赐了些财物给她。杨氏顿时欢喜起来,连连道谢。皇后再命人送她至苗贤妃处叙话,然后对我说:怀吉,我阁中有几幅画,不知可是唐人真迹,你去帮我看看吧。
    我答应,遂跟她回到柔仪殿。进入皇后阁,她摒退众人,才对我道:适才我对国舅夫人说的那些话,你别放在心上。那时要立即堵住她口,必须那样说,不然当着那么多宫人,还不知她会说出多少难听的话来。
    我颔首:臣明白,娘娘如此说,对臣与公主都好
    何况,她并没有说错。我垂目,缓缓深吸气,悄然压下终于从心中蔓延至鼻端的一缕酸涩之意。
    但是,怀吉,皇后柔和地看着我,用一种如对子弟般的语气跟我说,话虽如此,你与公主日后相处也需时时留意,适当保持些距离,以免落人口实,生出许多不必要的是非。
    顿了顿,她微微加重语气道:你毕竟是个男孩子。
    乍听此言,我也不知是喜是悲。从可以当女孩儿看待,到毕竟是个男孩子,我模糊的xing别为这两种诠释提供了瞬间转换的可能,虽然这两种说法都出自皇后的善意。
    我点点头,勉qiáng笑了笑。
    短暂的沉默后,皇后又道:曲则全,洼则盈,少则得,多则惑。这道理,想必你会懂。持而盈之,不若细水长流。现在太接近,倒容易埋下生分的祸端,而且,你是个聪明孩子,应该知道,总有些禁忌,是永远不可碰触的;有些错误,只要犯一次,就会万劫不复。
    我自然能感觉到她语意所指,而她随后也进一步点明:夜间不要再去公主阁中。有时面对公主的接近,你也应该学会退避和拒绝。
    我谨遵皇后教诲,晚膳时辰一过再不入公主寝阁,公主夏日晚间纳凉,我也再不陪她。她渐渐注意到这点,颇有意见,问我原因,我只推说宅中事务繁重,夜晚安静,易于处理。她有时晚上来我居处找我,我也不许小白为她开门,她因此恼怒生气,我便想法找各种各样的借口敷衍过去。后来她被迫接收了我这决定,不再qiáng求我在夜间陪她,但不让我白天擅离她视线范围内,也限制我外出,尽可能地增加与我相处的时间。
    七月中周美人分娩,又是一位公主。三日内送过了早已准备好的礼品后,我又要开始准备十二公主的满月礼。我选择了些织物、瓷器、小孩子可用的首饰样式,命人去采购,但购回的器物不尽如人意,于是我决定亲自出门再选一些。
    要去的地方有好几处,大概要花一整天的时间,为免公主阻拦,我没告诉她,私下让人备马,准备悄悄出去。但她还是很快得到消息,立即追到大门边。
    那时我已上了马,只是还未挥鞭启行。她怒气冲冲地奔来,扬手夺下我手中的马鞭,任身边的小huáng门怎么劝都不还给我。
    我笑着下马,对她长揖,和言请她赐回马鞭,她嘟着嘴,双手紧握马鞭两端,忿忿地转身不理我,我又含笑转至她面向的那边,再次作揖请求,她又决然扭头朝另一侧,就是不肯给我。那娇痴的模样惹得旁观的内臣侍女都笑了起来,她也全不在意。
    我想了想,手指尚在等待的那匹骏马,朝小白做了个手势。小白会意,过去一勒马辔,马立即发出一声嘶鸣,小白旋即扬声对公主道:梁先生走了!
    公主一愣,转头去看。我趁她走神之际猛地自她手中抽出马鞭,在众人大笑声中疾步走开,准备上马,不想公主此时竟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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