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四月末,章哥已长得颇大,养得白胖可爱,于榻上仰卧着,偏又不肯安生,手脚齐挥,口里也不知咿呀个甚,每说一句儿,最后一个字均咬得颇重,倒似训话一般。玉姐瞧他这模样儿,便想起苏先生上课来,也是这般立着,遇有警句时将声调儿放重了,手儿还要空比划几下。
偏章哥如今只是个团子,又似只翻过身儿来的乌guī仰面朝天,这样子便要怎滑稽有怎滑稽。玉姐一面将他抱起,一面道:这般不老实,对着房梁儿都能说上半天,亏得是在屋里,放到外面,岂不要骂天?
章哥也不知听没听懂,见着亲娘,也不装样儿,咧开嘴儿笑将起来,两只手儿张开要够玉姐。玉姐大笑,又叫李妈妈来看章哥。李妈妈扎煞着手不敢来抱,玉姐也不在意,亲抱着与她看。李妈妈越看越喜,道:鼻子嘴巴像姐儿,眼睛眉毛像太子哩。娘子还念叨哩,说是不晓得长开了是个甚模样。玉姐道:那你回去说与娘听来。
说话间章哥又不耐烦起来,挣扎着往榻上够去。玉姐道:叫他爹宠坏了,他们两个见天儿一处玩,闹腾得很。李妈妈听了,笑道:这样才好哩!孩儿总要与父母长久相处,彼此心里才会亲近。胡妈妈平日不大吭声儿,此时也附和道:是哩是哩,花得心血多,自然记得深些儿。玉姐颇以为然,太阳下站得久了,肤色便要深些儿,凡事做了便是有迹可循。
李妈妈说了章哥,又看玉姐,道:我看姐儿身段,已有些儿未嫁时影子,将养得这般好,果然是年轻底子好。玉姐道:仍旧胖哩。李妈妈急将手儿一摆道:姐儿休要急,寻常妇人,也好要将养一年半载哩,眼下休要为了袅娜样子弄坏了身子。小茶儿笑道:您老便放心,也回说与娘子放心,娘娘有分寸哩,又说玉姐,哥儿才四个月儿,您腰身不过比原先肥了两寸,还抱怨哩。
几人说话间,九哥却从前朝归来。玉姐亲抱了章哥于殿门前来迎他,九哥看了章哥伸手来接,将他抱得高了些儿,章哥开心不已,咯咯直笑。九哥看他这般笑颜,将朝上烦心事抛却,与他头碰头儿,笑作一处。又亲抱了往座儿上坐了,抬眼却见着了李妈妈。
李妈妈忙上来磕头,九哥原是知道她的,也问她好。李妈妈道:好好,都好哩。玉姐道:妈妈来送江州的绣屏,也算是自家土产了。李妈妈接口道:江州送来的,娘子说,咱家也摆不了这许多,摆多了也没意思,有好物什儿,当分赠亲友,使老奴一一送上门儿去的哩。
九哥耳朵一跳,故作不经意状问道:都送与谁个了?李妈妈一一细数:苏先生府上、义安侯亲家那里、郡公那里九哥听说他父母处亦有,不由挂心,待李妈妈说完,又问:都见着主人家了?李妈妈道:见着了哩,天儿热,略瘦了些儿,苦夏,倒都jīng神。
玉姐问道:阿家可好?李妈妈道:好,正要张罗与家里七姐说亲哩。玉姐道:可相中哪家小郎?李妈妈笑将头儿摇一摇:这却并不知了,想是还没个定论?玉姐一点头道:这却是该仔细着些儿。看这绣屏,我倒想起原先小时候儿玩过的绣球来,我偏喜欢江州的绣艺。妈妈回去,叫她们做几个来,或一月或两月,把来与我,要大红的。章哥也渐大了,好与他玩。李妈妈道:回去便叫她们做来,一应针线布料都用顶顶gān净的。
玉姐便叫将赐与北乡侯府之物抬来,又与李妈妈满装四匣糕点鲜果携回。
等李妈妈去后,玉姐却说九哥:你安心,七姐是阿家亲女,必会仔细的。李妈妈虽是个忠心的老妈妈,却也不是实心不透气儿的,回去必报与我娘,也不用等一、二月,外头必有由头将消息传了来。
九哥道:一墙之隔,相见难如登天。玉姐道:暂忍耐片刻,如今御史正在兴头儿上哩。以苏正之耿直,官家亲近了生母冷落了嫡母还要叫他谏上一谏。如今九哥已算不得申氏儿子了,再亲近,御史更要说话了。
九哥叹道:你我虽不便,御史却也是公忠体国,没了他们,只怕咱做错了事也没个人说一声儿,有错而不能改,必致大祸!以人为鉴,可知得失,御史不可轻,不可欺,还要供着他们哩。啰嗦便啰嗦罢。
玉姐听了一指章哥,笑道:这个话儿现听明白了,你再说与他听罢。九哥拿眼儿去看章哥,章哥似有所觉,也拿一双乌溜溜桃花眼儿去看他爹,小嘴儿微张成个圆,把九哥看得也微张了口,也睁圆了眼。玉姐一旁看得以帕掩面,笑得一抽一抽:我去看看午膳好了不曾。
说是看,也不须她亲自下厨,只看做好的菜色,也是清淡慡口。东宫说自在也是真个自在,眼下无人敢管,想做甚便做甚;说可怜也是真个可怜,无人去管,玉姐产后坐月子都是胡妈妈与小茶儿指点。这亲自检验饮食之事,自然也无人挑剔。
章哥与九哥玩了一阵儿,悃倦睡去,小茶儿忙接了他。
九哥却与玉姐一道用饭,虽是食不语,眼前摆放的皆是他喜食之物,却也是无言之爱,九哥也用得畅快。食讫,漱了口,撤了残肴,两人各捧一盏茶,玉姐才慢慢引他说话:褚梦麟走时送我爹一班女乐,将我娘吓了大跳,怕金哥长大看着学坏了哩。
九哥道:金哥才多大?玉姐嗔道:不小了,能听得懂人说话了,你想到哪里去了?非得做下甚事来才叫不好?听得多了,不以为耻,日后长大了要扳回来可就难了。九哥道:又是这个褚梦麟!玉姐问道:他怎地了?九哥道:他好日子也该到头儿了。褚晋尚在太学读书,其妻自然留京陪侍。褚晋外祖母又病了,要留女儿侍疾。褚梦麟是个内宅不清的,带着这帮子不安份的婢妾庶子一路回家,他能安生了?
玉姐讶道:平日里你不大说这些个,我还道你于家长里短不在意哩。九哥面上一红,尴尬道:我不说而已。想有郦玉堂那样一个爹,做儿子想心里舒坦了,不是比他更傻,便要肚里明白,九哥有幸有申氏那样一位明理的母亲,内宅里头倒真个是不糊涂。玉姐道:往后我说,总成了罢?九哥咳嗽一声,不接这个话,却说:有件事儿,要劳烦大姐。
玉姐道:甚事?九哥道:还是七姐的事儿。玉姐道:旁的办不了,传些消息,若外头有用得着你我的地方儿我来说与你,却是须尽力的。我与六姐、七姐处得最久,最是投缘儿,岂会眼睁睁看她不快活?要我说,你也是多心,阿家何等样人?
九哥尴尬道:原在家时,我是不担心这些个的,这一离开,反而多想了。玉姐道:谁说不是呢?我原在家时,看金哥淘气还要打他来,如今心里只剩下疼了。九哥道:金哥何须担心?我总不叫他吃了亏儿。有我们这些人在,他岂能不好?说得玉姐也笑了:看看看看,一般的心。放心罢,七姐那里必弄得美满。
两人说一回话,九哥不便在后头久留,又往外面去了。玉姐正好歇一会儿晌,起身时,朵儿来报:娘娘,衣裳做好了哩。却是取了四套男装来,皆照着玉姐身量做来,略放宽了几分,腰上放宽三寸,扎上腰带,倒也不显肥衬。
玉姐换上了往镜前一照,忽地一笑,暗想,我换上这一身儿,不知道那呆子见了。
第107章 西南
却说九哥托了玉姐关怀七姐婚事,玉姐辗转使李妈妈往来传递消息,其间波折不提也罢,总是要经着北乡侯府再转一转手儿,方好与申氏联系上。秀英听了李妈妈回来所说,笑道:他们也是白cao心,七姐的婚事能差了么?
虽说本朝驸马仕途上会有些个妨碍、宗女婚事常用来换取聘礼,七姐之事又与旁人不同。七姐虽是宗女,却与九哥一母所出,无公主之名却有公主之实,谁个娶了她是只有占着亲近新君的好处,而无有驸马当慎用的害处。
这些个益处是摆在眼前的,有眼睛的都能看得到。休说各家勋贵眼热,便是有些个肉文屋,也一改偏见,七姐端的是炙手可热。
非止七姐,但是先头自大姐而至六姐,在夫家也更是扬眉吐气。亏得申氏教养得好,才不致掐尖好qiáng、闹得家宅不宁。因九哥之事,连着苏平都叫人羡慕得再三感叹,道是天下好事都叫他给占着了,祖父是当世大儒、声闻天下,原本娶了一个宗室女只是寻常而已,转眼间小舅子过继做太子去了!六姐又不曾过继,依旧是个宗女,他又不是驸马,有甚长处,九哥能看着,自与他机会发挥。
九哥过继,苏先生是极乐意的,内里却并非因着要自家孙儿跟着占个便宜。及九哥入主东宫,六姐身份眼着水涨船高,连苏平也有些个人追捧,苏正反而不喜。将苏平唤来训诫:事已至此,你便如那北乡侯一般,纵有千般本领使将出来,人也不勉会想:因是太子岳父,才有这般机会。这便更须自家上进,好使自家本事掩了这份子裙带关系。
督课更严。幸尔苏平家教颇好,心地纯良,六姐亦自收敛,方使家内平安无事。
秀英将这消息传入宫中,玉姐听了,道:七姐总是不愁嫁的,娘家哥哥又多,想姑爷家里也不敢怠慢的。收了李妈妈做幌子送进来的大红绣球,小茶儿拿着绣球去逗章哥,章哥挥着手儿,指那绣球,重重啊啊几声,一颗大头还要略略后仰,端得气势十足。
秀英又问李妈妈外间事,李妈妈回以诸事皆顺,玉姐又问外间菜价、米价。李妈妈心中奇怪,却也一一回了:这时节京里米比江州贵哩,吃惯的南方菜倒是有,也是贵。娘娘还在宫外时,便是这个价。玉姐问道:可比前二年略涨了些儿?李妈妈道:一升只多了两文钱,咱家里并不吃力。
玉姐又与她闲话一阵,才放她出去,命朵儿去送。小茶儿伸头看她两个走远,却说:娘娘怎地问起米价菜价来了?想是闷着了?那衣裳也送了来了,真个闲了,便动一动?玉姐将团扇一摇,道:怪热的,待天凉了再动罢。这衣裳来得也是不巧,白看着眼馋了。今夏天热,四面高墙,连丝风儿也无,衣角也chuī不起来,看着也不好看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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