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连很快就把韩王庶长子赵逊及服侍他的奶娘和丫鬟接进了宫里。
永泰帝把小皇孙和侍候的人安置在了御书房后的崇明楼,让亲信女官照看。
萧贵妃如今病得发昏,根本没有精力照看小皇孙了。
不过有小皇孙在宫里,她日日见着,早晚会把注意力放在赵致的骨血身上,渐渐就会忘记致儿亡故的悲伤了……
安排好小皇孙,永泰帝继续忙碌,命人宣定国公沈潜和京畿大营指挥使沈博进宫。
如今负责京城防卫的京畿大营指挥使沈博,乃是沈潜的孙子,须得再叮嘱沈潜一番,让他督促沈博做好战备,免得将来收拾赵臻,宛州卫所那几万人造反时京中无人防守。
宛州距离京城并不算远,赵臻又极会练兵和收买人心,因此得早做防备。
一直到了下午,宋甜被宋志远叫到了书房里,才得知了韩王赵致的死讯——这时韩王赵致因马上风暴亡一事,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
宋志远叹着气道:“昨晚你贺姨过来,是来告诉我,你和豫王的婚期定了下来,就在下个月初六。我本想着今日再告诉你的,谁知竟出了韩王暴毙之事,不知道你和豫王的婚事会不会受到影响。”
宋甜没有说话,却把一盏放了槐花蜜的松子泡茶奉给了她爹爹:“爹爹,你吃盏茶静静心。”
宋志远只吃了一口茶,就把茶盏放下了。
他心事重重,到底坐不住,起身走到窗前,打开窗子往外张望,见刀笔立在廊下守着,就连宋竹也没在外面,心下大定,转身回来,低声问宋甜:“甜姐儿,如今太子病了,韩王死了,是不是该轮到豫王做太子了?”
宋甜:“……”
她沉吟良久,这才道:“陛下跟贵妃娘娘,这会儿怕是正咬牙切齿怀疑是豫王做的手脚,他们恨不得立时三刻弄死豫王,哪里会让豫王做太子?”
宋志远纳闷道:“听说太子现在半疯,一天到晚念叨着写青词,陛下不选豫王,难道选旁支子弟?就算是傻子也不会不要自己儿子做继承人,反而要旁支的人继承家业,更何况是天子!”
宋甜从一边的花瓶里掐了一朵月季花,放到鼻端闻了闻花香,然后轻轻揪了一片月季花瓣,低声道:“爹爹,一则陛下跟一般人不一样,在陛下心中,只有贵妃娘娘和韩王是无比重要的,豫王随时都可牺牲;二则韩王虽死,他却有一个庶长子养在韩王妃膝下,更何况韩王妃还有了身孕,也许又是一个小皇孙。”
宋志远实在是弄不清永泰帝的心思,悻悻道:“豫王都要二十岁了,小皇孙才多大?再说了,豫王生得好看,为人聪明灵慧,宽容善良,不让他做太子,让一个奶娃娃做太孙——陛下脑子有病!”
宋甜却知道,永泰帝和萧贵妃一定会让赵臻一命抵一命,不管赵致是不是赵臻弄死的。
天子步步紧逼,赵臻也不得不奋起反抗了。
宋家,也得想好如何应对了。
至于她,她是一定要陪着赵臻的,无论生死。
想到这里,宋甜看向宋志远:“爹爹,韩王暴毙,豫王岌岌可危,京中风雨欲来,不如你寻个理由,带太太前往江南避祸,若是真出了什么事,你就带着太太前往青州,随林家的人出海到海外去,自在逍遥。”
宋志远吓了一跳:“那你呢?”
宋甜笑了:“爹爹,我自然是要陪着他的。”
第96章 尔虞我诈京城变天 刚过丑……
宋志远盯着女儿看了一会儿, 最后抬手一抹脸:“你要留在京城,爹爹自然是要陪你。”
除了宋甜,他又没有别的孩子。
他家多代单传, 连个旁支都没有,若是宋甜出了事,那宋家可真是绝后了, 既如此,他还不如跟着闺女, 将来有富贵就享富贵,前面若是深渊, 父女俩就一起跳进去吧!
宋甜虽然知道爹爹之所以这样说,也不过是因为如今只有自己一个女儿的缘故, 心中却依然感动。
她鼻子有些酸酸的, 眼睛也湿润了,看着宋志远道:“爹爹, 你还是去跟太太商议一下,真不行,咱们先把太太送走避祸也行。”
宋志远点了点头, 道:“我待会儿去跟她说。”
想了想, 他又道:“不过她早和我说了,她爱我, 无论生生死死都要和我在一起。”
宋甜:“……”
她爹可真自信。
父女俩都不再说话, 书房里静了下来。
京城春季多风, 风吹得窗外的竹叶簌簌作响。
宋甜走到窗边, 道:“爹爹,若有来世,你别这么风流了, 喜欢谁,就娶回家里,互相守着好好过日子,这样不好么?”
宋志远很认真地想了想,道:“嗯,那样的话,咱们家里的女人也太多了,管理后宅也很麻烦的。”
宋甜:“……”
她正要说话,眼尾扫见窗外有人走了过来,扭头定睛一看,却是秦嶂,忙道:“爹爹,秦嶂来了。”
片刻后,外面果真响起了刀笔的通禀声。
秦嶂自然是来寻宋甜的。
进书房后,他先行了个礼,然后看向宋甜,又看了看宋志远,最后又看向宋甜。
宋甜见状,道:“不须回避我爹。”
秦嶂这才又施了个礼,开始传达赵臻的叮嘱:“启禀老爷,大姑娘,王爷说这三日京城形势复杂,还请老爷姑娘尽量不要出门,老爷最好也能寻个理由向朝廷告假。王爷派了人乔装改扮在外保护宋宅安全,若是有事发生,也能护得一时。”
宋甜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赵臻既然这样说了,那么这三日内京城应该会发生大事,她能做的,就是安安稳稳呆在家里,以避免成为别人威胁赵臻的棋子。
秦嶂离开后,宋志远沉吟了一下道:“甜姐儿,我这就派人去向衙门告病。”
宋甜还没来得及说话,外面便又传来通禀声:“启禀老爷,清香莲糕饼铺的人来送您订的点心了!”
宋甜挑眉:“爹爹,这时候订什么点心?”
宋志远挑了挑眉。
清香莲糕饼的人来送点心,是他和黄连约好的遇到紧急事情时的联络方法。
宋甜明白了——这怕是她爹和黄连约定的紧急时刻联络方氏。
清香莲糕饼铺来送点心的伙计是个瘦瘦的清秀少年。
他给宋志远行罢礼,瞅了宋甜一眼。
宋志远直接道:“你说吧,这是我女儿,不碍事的。”
那小伙计这才道:“我们老板让小的来传话,说京城这几日多风多雨,忽冷忽热,宋老爷身子不适,尽管向衙门告假,毕竟身子要紧。”
宋志远点头道:“我知道了。”
他赏了那小伙计一两银子。
待小伙计离开了,宋志远这才道:“看来你黄叔叔的意思也是要我装病告假。”
宋甜做事不喜欢拖延,看着他爹写了告假的帖子,命宋竹骑马送到衙门去了,这才松了口气,问宋志远:“爹爹,方才那个小伙计瞧着不像是一般仆役,他是黄叔叔的亲信?”
前世她没见到黄连身边有这样一个人。
不过前世这时候,黄连也已经去世了。
宋志远斟了一盏清茶递给宋甜:“你尝尝这贡茶。”
他自己也斟了一盏,端起来尝了尝,觉得有些苦涩,就又放了下去,道:“这是你黄叔叔刚收的义子,名叫江津,是你黄叔叔资助的孤儿。”
宋甜试探着问道:“黄叔叔先前不是想过继他那个叫黄子文的侄子么?怎么改心意了?”
宋志远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那个黄子文不学好,带了那个叫郑娇娘的□□回原籍鄂州后,不被家人接纳,就又跑去了渝州做生意,把从我这里借的银子挥霍得干干净净,又不敢进京,怕你黄叔叔打他,也怕我讨账,两口子竟然成了渝州一个富商的外室。”
宋甜诧异道:“两口子成外室?”
宋志远又叹了口气,道:“听说渝州那边有些男子好南风,好多人蓄养男宠,那富商水旱并进,家里养了不少小厮……”
宋甜心情复杂,沉默片刻,转移了话题:“爹爹,虽然外面有豫王的人保护,可咱们自己也得安排好家里的防卫,我们来商议一下吧!”
宋志远也不想提黄子文的糟心事了,答应了一声,开始与宋甜细细研究起来。
夜幕降临,皇宫灯火通明,远远望去,如天上宫阙一般、
御书房内燃着速水香,却因落地窗紧闭,略有些闷。
永泰帝端坐在御案后,看着正在行礼的定国公沈潜和京畿大营指挥使沈博。
沈潜已经须发皆白,可是身板挺直,老当益壮。
这么多年来,沈潜一直站在他这一边,即使端妃去世,沈潜对他的忠心也未曾有一时改变。
他信任沈潜。
永泰帝又看向沈博。
沈博很年轻,瞧着二十多岁的样子,如此年轻,却是一个天才将领,化名宋越在北境战场屡败辽人,这样的天才,又属于忠心耿耿的沈家,自然能青云直上。
唯一的不足是毕竟是表兄弟,沈博长得与赵臻太像了,只是比赵臻棱角更分明,肤色更黑,更壮实一些罢了。
想到赵臻,永泰帝心中泛起恨意——直到如今,赵致暴亡的消息传遍京城,赵臻却还没有露面,甚至不曾来向他这失去了爱子的父皇表示慰问。
这岂不正说明赵臻正是赵致暴亡背后的黑手?
思索片刻后,永泰帝缓缓道:“朕收到消息,宛州军卫八万人已经暗中开拔进京,如今已经赶到了尉氏县。”
闻言沈潜又惊又怒:“陛下,豫王这是——”
永泰帝观察着沈博的神情,见他神态冷静,心下赞许,道:“赵臻害死赵致,如今更是要起兵造反。”
沈潜当即单膝跪下:“陛下,区区八万宛州兵不足为惧,老臣愿领兵出战!”
沈博没有说话,却也随着祖父跪了下来,神情坚毅:“陛下,末将愿为陛下分忧!”
永泰帝要的就是沈家这个态度,当即道:“京畿大营指挥使沈博,领朕旨意,今夜子时,带兵攻占豫王府,不留活口,然后出城迎战宛州军队。”
沈博低头,声音铿锵有力:“沈博谨遵陛下旨意!”
永泰帝看了一边侍立的黄连一眼。
黄连捧着指挥禁卫军的虎符,奉给了沈博。
沈博带着虎符离开了,沈潜却被留了下来。
永泰帝很是和蔼可亲:“沈博身负重任,定国公还是陪朕下棋,等候沈潜的好消息吧!”
如今禁卫军和京畿大营的指挥权都交给了沈博,为了保险,定国公沈潜及定国公府的人这几日都要留在宫中。
沈潜自然知道利害,当即笑道:“陛下棋艺高妙,老臣可是陛下手下败将,请陛下多多容让。”
君臣絮絮说话下棋,不知不觉到了子时。
听到西洋金自鸣钟报时的声音,永泰帝和沈潜停止了下棋。
第9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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