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明远沉默片刻，这才开口道：“他去哪里了？”
    “听说是先去了司军长的墓园。”钟绍钧低声应了。
    司明远轻蔑地笑了一声。
    都过去那么久了……
    他还在这里装腔作势，到底有什么意思？
    司明远没有再说下去，只是不耐道：“不必说了，如果他有什么动作，第一时间反馈给我，至于现在……”他顿了顿，道：“给我看一下南雪美国那边公司的情况。”
    钟绍钧一怔：“美国那边的公司，john不是放弃收购了吗？”
    “那时候闹出那么多风波，难免会有人想要趁虚而入。”司明远沉声道，顿了顿方才问道：“对了，唐靖澜还是没醒？”
    “是的，一直都没苏醒，医生说很可能不会醒了，现在对于唐靖澜而言，也不过就是吊着命。”钟绍钧的眼底划过明显的厌弃，沉声道：“我有时候就想不通，像是唐靖澜这种情况，是不是死了比活着更幸福？他当时是不是根本就是怀着必死的心思做的这种事。”
    现在司明远和钟清源都醒了，钟绍钧说这些话时明显自在了很多。
    司明远淡漠地笑了一声，道：“谁知道呢。”
    钟绍钧咬咬牙：“太恶心了，真的，我从来都没见过这么恶心的……”
    司明远余光瞥见迟南雪回来了，淡淡道：“这件事要从长计议，还有南妍呢。”
    钟绍钧一怔：“南妍……南妍我也想不通，明明好日子就在眼前了，却偏偏还要再和唐靖澜纠缠不清。”
    司明远却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笑了笑，看向彼端的迟南雪：“放了红糖？”
    “你怎么……”迟南雪险些一个趔趄，惊讶地看向司明远。
    从前红枣银耳羹都是要用冰糖煮的，这也是比较常规的做法，可是迟南雪知道司明远不喜欢那么甜腻的味道，索性就换成了红糖，可是……
    迟南雪的神色愈发复杂，再想起之前司明远没来由问出的话，迟南雪忽然觉得嗓子一阵阵发紧。
    “绍钧，你先出去。”司明远忽然开口道。
    钟绍钧一怔，点点头出去，随手将门带上了。
    司明远喝了一口，暖热的红枣银耳羹，仿佛暖到了心底，刚刚的一阵阵心悸也没来由地好了许多。
    他垂眸笑了笑，这才开口：“我从前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
    迟南雪的神色满满的都是怔忪，她觉得自己的心跳跳得很快很快，却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死死盯着司明远。
    “我都想起来了。”司明远终于还是将小小的汤匙放下了，他抬眼看向迟南雪，神色认真而笃定：“从前的事情，我都想起来了。”
    “那你……”迟南雪的嗓音微微沙哑。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曾经的一切仿佛山呼海啸，那是她最想要远远抛离的。
    现在去追问前世究竟是谁有几分错，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迟南雪以为，自己已经远远地离开了前世的桎梏。
    司明远闭了闭眼，低声道：“从前的事都是我不好。”
    迟南雪睁大眼睛看过去：“不，我们那时候的开始就出现了问题。”
    “其实这次事故之前，我就对从前的事情多少有点印象，”司明远哑声道：“那些事情一次次出现在我的梦境里，我知道那不是虚构的。”
    迟南雪几乎没有办法说下去，只能静静看向司明远。
    “可是直到这次事故发生，我方才原原本本地记起从前的一切。”
    司明远一向认为自己的语言表达能力没有问题，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这一刻，他忽然就有点紧张了起来。
    是他前世的薄情彻底毁了迟南雪。
    是他毁了前世本应幸福的他们。
    迟南雪微微垂眸，低声道：“我其实从来都没有想过，你也会记起从前的事情，我……没有做过这样的心理准备。”
    像是两个平行的世界，陡然产生了交集。
    迟南雪摁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哑声道：“前世……我走了以后，你过得好吗？”
    司明远像是被问到了一个很难很难的问题。
    他的嗓子像是一瞬间被掐住了似的，看向迟南雪的眼神也有点说不出的意味。
    “我那时候其实挺恨你的，当时我跳海时……觉得像是解脱了一样，我想，左右你也是为了林凝而来，那么我是生是死，其实也没有什么关系了。”迟南雪垂眸笑了一下，顿了顿方才道：“直到今生，我才开始觉得后悔。所以……你还记得前世后来的事情吗？你后来过的好吗？”
    迟南雪抬眼看向司明远，眼神是说不出的平静。
    司明远闭了闭眼，良久方才道：“我不记得了。”
    他的嗓音出奇地沙哑，迟南雪怔了怔，笑了：“好吧。”
    司明远的动作微微顿住，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告诉迟南雪，前世的后来，他过得并不好。
    他开始不由自主地想念她。
    那些杂志总是说，司明远对迟南雪其实没有感情，那是政治联姻。
    那些报纸上后来再也没有出现过迟南雪的名字。
    那些采访总是刻意避免将他们的名字并列，迟南雪生前如此，死后亦然。
    也有人提起他们时，只剩下唏嘘感叹：“强扭的瓜不甜啊。”
    “不甜是肯定不甜的，而且司少都恨死迟南雪了吧。”
    “是啊……你说何必呢？”
    “可能就是因为迟南雪的外公救过司军长，啧啧，司少就这样成了牺牲品，惨啊。”
    “惨什么啊？我看司少游走花丛挺开心的啊，娶了其他富家小姐，是肯定不能这样的吧……”
    司明远的脑海中像是走马灯一样回放着曾经的镜头，良久方才抿了抿唇。
    他其实还记得前世的自己，前世的自己到了后来，连悲伤的情绪都不能有。
    身为迟南雪法律意义上的丈夫，他甚至没有难过的立场。
    因为他从来都对她不好。
    生前都辜负了，人都没了，还有什么意义？
    司明远沉默片刻，终于抬眼看向安安静静的迟南雪，道：“后来，那个司明远在一次事故中过世了。”
    迟南雪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