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没有意义了，薛彬。”秦汕看了一眼他身上缠着的绷带，“你现在为了救我女儿伤成这样子，我不好意思对着你说太残忍的话，但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回安城吧，以你的条件，再找一个优秀的女人不是问题。薛总和薛夫人就你这一个儿子，你也不小了，不要总是让他们为了你的事情操心了。”
    秦汕这几句话，完全是站在父母的角度说出来的。
    这种感受，大概也只有当父母的人才会懂了。
    薛彬听着她语重心长地说出这番话，眼眶再次红了。
    她没有直接拒绝，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比直接拒绝还戳心窝子。
    他觉得眼眶酸胀到不行，强忍着不想在她面前哭，可是眼泪却不受控制从眼角往外涌。
    接连不断，且速度越来越快。
    眼泪从眼梢溢出，滴到了鬓边，再钻到了耳朵里。
    头下的枕头很快湿了一片。
    秦汕看到薛彬落泪的时候，险些以为自己眼睛出问题了。
    虽然他之前就有过那种红着眼眶快要哭了的时候，
    但她一直都觉得那并不是悲伤的泪水，可能就是因为情绪激动了控制不住。
    可是这一次，是接连不断的眼泪。
    她甚至听到了他隐隐抽泣的声音。
    这说明，是真的哭了，而不是因为一时激动逼出来的眼泪。
    秦汕茫然了，
    她愣在原地有两三分钟，根本不知道该做什么。
    反应过来之后，她抽了纸巾，轻轻地替他擦去了眼泪。
    安慰的话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只能安静地完成自己手里的动作。
    “我只想要你一个人。”秦汕替薛彬擦眼泪的时候，他突然开口说话了。
    因为落泪的关系，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还带着浓重的鼻音。
    他声音不高，微微颤抖着，听起来小心翼翼又卑微。
    秦汕从来就不是一个硬心肠的人。
    尤其是当了母亲之后，她是最见不得人哭的。
    有时候看到陌生人在路边抹泪，她都会上去递一包纸巾。
    现在薛彬这样子，搞得她心情也有些低落。
    “不要说这种幼稚的话了，你已经三十多岁了。”
    秦汕没办法给他什么回应，只能用这种方式提醒他，希望他能稍微清醒一些。
    “就是因为我之前一直都没有这样幼稚过，所以才会失去你。”
    薛彬鼓足勇气来将手覆上了她的手背。
    贴上来的时候，他的手指都在颤抖。
    不敢用力，可是又怕她会甩开他。
    她的手有些凉，但是滑嫩的触感还是和以前没有什么区别。
    “我之前一直以为，结婚就是要随便找一个合作伙伴，不需要有爱情。我那个时候不能理解你，觉得你幼稚……可我现在很后悔，真的。”
    “我时常在想，如果那个时候我可以跟着你幼稚一把该多好，现在你身边的人一定是我，我们也会有一个很可爱的孩子……对吧？”
    他将手指穿过了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扣，“我已经懂事太久了，秦汕，我不想再懂事下去了，如果我再不幼稚一次，我死后都会后悔的。”
    秦汕僵在了原地。薛彬的这番话给她的震撼很大，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回复他了。
    她当然知道，薛彬从小就很懂事儿。
    成熟稳重懂事儿，是贴在他身上的标签。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顾冰一直都以他为傲。
    他跟那些纨绔子弟不一样，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没有做过任何出格的事情……
    秦汕以为，他一辈子都会这样。
    没想到，他到了三十多岁时候，竟然迎来了“叛逆期”。
    这种疯狂又幼稚的言论，竟然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真是不可思议。
    “如果我当初娶你，你会一直爱我的，对吧？”见秦汕不说话，薛彬轻轻地捏了一下她的手掌。
    秦汕回过神来，看着他红得令人咋舌的双眼，轻轻地点了点头，“应该是吧。”
    薛彬的眼睛亮了起来，他笑中带泪：“我就知道，你会爱我的。”
    “可是薛彬，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如果。”
    如果说秦汕的前一句话是送薛彬上了天堂的话，那么这后一句话就是直接将他从天堂扔到了地狱。
    天堂地狱一念间。
    他嘴角的笑瞬间僵住，眼底光芒一点一点地黯淡下来。
    过了很久，他失魂落魄地说：“没有如果……”
    “对，没有如果。”秦汕说，“那些发生的事情都是真实存在的，我们谁都没本事让它销声匿迹。你不要再这样了，没有意义的，好好生活吧，日子还很长。”
    薛彬松开了她的手，声音微微发颤：“我明白了。”
    秦汕听到他这样回复，以为他是想通了，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她又动手在床头柜的纸抽盒里抽了几张纸，然后替他擦去了眼角的泪水。
    她的动作很细心，就像是对待新新那样细心。
    “我知道薛总和薛夫人一些做法并不合适，但是他们对你的爱和关心是真的，你应该跟他们好好沟通一下，不要再这样闹下去了。他们也到了享受天伦之乐的年龄了。”
    秦汕一边给薛彬擦眼泪，一边轻声地叮嘱着他，“等伤好了，你就回安城去，继续你的工作和生活，好么？”
    “我不会走的。”薛彬摇了摇头。
    秦汕瞬间哽住，她有些生气了：“你刚才不是答应我了么？”
    他刚刚明明说过“我明白了”，难道转头就忘了？
    薛彬听出了秦汕的小情绪。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吧，看到秦汕生气，他竟然又开心又惊喜。
    他宁愿秦汕这样跟他生气，也不愿意听她平静淡漠地跟他说那些大道理。
    “我只是答应你不去打扰你，没有说要回安城。”薛彬向她解释了自己刚刚那句话的意思。
    这下，秦汕更着急了，她有些激动地说：“你留在曼彻斯特就是在打扰我。”
    “我不会去打扰你的，我只不过是想跟你生活在同一座城市而已。”薛彬说，“我知道你不爱我了，也不会给我机会了，可是这并不影响我爱你，我已经不可能再爱别人了，就算没办法跟你在一起也没关系，只要能跟你在同一座城市我也知足了。”
    秦汕听得瞠目结舌，刚刚隐约升起的火气突然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震惊，还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这话真的不像是薛彬说出来的，
    他从来都是一个看准了一样东西就要想办法搞到手的人。
    什么远远看着祝福，根本就不是他的风格。
    他到底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