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莲花被他吓得一哆嗦,又说道:“儿啊!周秀秀这个坏心眼的贱蹄子,她存心不让我们娘俩团……”
裴希平沉下脸,语气冷硬,“把嘴巴放干净。”
全村有哪个当儿子的这样对娘说话?张莲花的脸色一僵,倒也不敢造次。
边上还有各种猜测声,周秀秀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只感觉自己后背上冒了一层薄薄的汗。
裴忠霞此时已经擦干眼泪,走到周秀秀面前时,语气和善:“嫂子,我哥他?”
“他撞到头,失忆了。”周秀秀沉默片刻,“忘了所有人,包括我。”
失忆?
从字面上了解,是失去记忆。
从前在村里确实有人磕到脑袋之后流了一地血,醒来的时候疯疯癫癫,认不得家人的情况发生,因此裴家人立马接受了这个说辞。
看自己二哥全然没有痴傻的状态,裴忠霞松了一口气,又斟酌着语句问道:“那你没告诉他吗?”
周秀秀沉默了许久。
片刻之后,她平静地开口:“他只要一想到跟过去有关的事情就会头痛,情况严重时还要去看医生。为了避免刺激到他,才暂时没有说。”
话音落下,她抬起头:“本来想等到情况稳定一点再告诉你们的,让你们担心了。”
裴二春与裴忠霞的心头大石落下。
这巨大的冲击感让她们没能再去深究,只是神情激动地看着裴希平:“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工人们无比诧异,但听了周秀秀这合理的解释,立马就自行将整个故事编排得完整而又符合逻辑。
周秀秀打听到自己丈夫还活着的消息,历尽艰辛带着孩子来到他身边。她承受了太大的压力,却始终没有抱怨,只希望自己与孩子们的存在,能逐渐感化他的心,唤醒他的记忆。
而这也正可以从侧面印证,周秀秀所谓的作风问题,完全是空穴来风。
可她什么都不提,只是默默地接受旁人的质疑,这何其伟大!
一切到了这一刻,圆满结束。
纵然张莲花不愿离开,可裴二春与裴忠霞仔细思索,还是决定以裴希平的身体为重,暂时不要勉强他回想过去的事情。
毕竟只要他还活着,她们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临走的时候,裴忠霞拉着周秀秀的手,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一定帮忙照顾好裴希平。
周秀秀苦笑,她们哪能知道,一直以来,都是裴希平在照顾他。
等到人群都散去了,周秀秀回到后厨。
大家看出她的脸色不好看,只当她是担心裴家人的突然到来会刺激到裴希平的情绪,心中感慨她不容易,都没有去打扰。
周秀秀很感激。
因为对她来说,闹了这一场,她的确不知道应该如何自处。
仿佛是伤筋动骨一般的疲惫,令她不知所措。
她低下头,边擀馄饨皮,边放空思想,望向远方。
可不想就,目光落在一个定点。
那是连接着食堂打饭时的窗口,她一眼望去,那里只站着裴希平一人。
他挺直了脊背,神情令人捉摸不定,感受到她的目光时,他缓缓转过脸。
那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
无助且彷徨。
可周秀秀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她慌乱地低下头,只当自己什么都没看见,手上的动作却慢了几拍,就连平时最擅长的馄饨都包得歪歪扭扭。
……
回村的路上,张莲花一直骂骂咧咧的。
她怨周秀秀心思毒,又怪裴希平没有良心,最后甚至冷嘲热讽,说小年和小碗命好,分分钟成了镇上双职工家庭的子女。
裴忠霞越听越烦躁,捂住耳朵,张莲花却还是絮絮叨叨,尖刻的话语从她的指缝间流进来。
她烦躁地转过脸:“你能不能消停一下?”
张莲花一怔,随即怒视着她:“你真是越来越离谱了,怎么对你娘说话的?”
裴忠霞冷笑:“娘,我倒是奇怪了,我二哥没死,没见你高兴,倒是数落个不停。他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
张莲花眉心一跳,抬起手掌就扇了她一个耳光。
裴忠霞被打愣住了,一只手紧紧捂着自己的脸颊,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从小到大,张莲花对她最宠爱,从未打过她。
心寒是难免的,可更多的是感到耻辱与愤怒。
裴忠霞的脸颊疼得火辣,最后一句话都没有说,冷眼转身,换到公交车的后座。
“反了天,反了天了!”张莲花骂道,“你们大家伙儿都给评评理,哪个当闺女的敢这样对她娘说话?”
乘客没有搭话,回应她的是售票员不耐烦的声音:“当这车是你家的?闹哄哄的,再吵就都给我下去!”
张莲花把话给憋回去,转头恨恨地瞪了裴忠霞一眼。
裴二春看着这一幕,心中生出一丝狐疑。
她娘的反应,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大?
……
即便不愿面对,可到底还是到了下班的时候。
周秀秀从食堂里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裴希平。
他站在外面等待,身子斜斜地倚着墙,眼中没了意气风发,剩下的就只有无尽的疲倦。
周秀秀愣在原地,竟不知道该如何与他相处。
虽然在揭开真相之前,她对他的感情早就已经在慢慢发酵,并愈演愈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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