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艘船给我，船上的人也交给我处置，如何？”叶安指着脚下的战船，并朝滚落在船舷旁人事不省的卡斯洛扬起下巴。
    “这是你的战利品，本就该属于你。”萧玧正色道，“至于打捞沉船，你可以提出其他条件。”
    “暂时没想到，想到再说怎么样？”既然对方开口，叶安也就不再客气。虽然是猎人城和岩城的恩怨，但正如萧玧所说，这艘战船是他拿下来的，作为他的战利品无可厚非。
    “好。”萧玧答应得十分痛快，根本不担心叶安会提出过分的要求。
    两人曾经共历生死，对彼此的性情都有了解。一些会出现在其他人身上的担忧，于两人而言完全没有必要。
    大雨下个不停，洪水水位不断上涨，水流湍急汹涌，掀起的水浪不断拍击在船身上。
    船留在水下越久，变数就会越多。
    事不宜迟，叶安重新戴上换气装置，召来水下的海龟，单手按住船舷，纵身一跃翻了过去，在半空中舒展身体，像一只飞翔在雨中的大鸟，收起翅膀下降，稳稳落在海龟背上。
    云中爬过闪电，大雨倾盆，河水愈发汹涌，船身又开始在水中颠簸。
    船身向一侧倾斜时，昏迷过去的水手无法控制地在船板上滑动，砰砰撞到船舷上。有的水手依旧昏迷，有的却在疼痛中醒来，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猎人们及时抛出绳索，将这些水手钩住，一个接一个绑到桅杆上。
    “还活着，命够硬。”杰森系紧绳子，带着厚茧的大手拍拍卡斯洛的脸，惊讶于这个男人竟然没有死。想到叶安的手段和接下来可能会做的事，又莫名觉得，这个人应该不会为此感到庆幸。
    事实的确如他所想。
    卡斯洛从昏迷中醒来，剧痛传遍全身，最可怕的是残留在脑海中的尖锐痛感，像是有人拿着锥子不断敲击他的头盖骨，穿透他的大脑。
    这种痛苦让人发狂，完全能把人逼疯。
    “杀了我，杀了我！”卡斯洛痛苦嚎叫。
    叶安在搜寻他的记忆时没有留情，这种痛苦无法治愈，即使他能活下去，也会伴随他一生。
    卡斯洛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身体，哪怕变异螺的毒素伴着血液排出大半，他的手指仍不能移动一下，声音也十分模糊，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出他在说些什么。
    杰森却明白了。
    不需要听声音，只要看一看对方的表情，就能清楚他此刻在吼些什么。
    “嘿！”杰森环抱双臂后退一步，好整以暇地看着卡斯洛，完全没有一点同情。不提他极其缺乏这种情绪，就算是有，也不会施舍给这个觊觎猎人城的家伙。
    船上的水手陆续被绑起来，猎人们将绳子绕过桅杆，全部打了死结，确保他们无法挣脱。其后在萧玧的命令下固定好自己，小心靠近船舷，等待叶安再次出现。
    水面下，海龟带着叶安缓慢下潜。
    河水中漂浮着各种杂质，主要是破碎的木板和尚未融化的冰块。叶安的视野受到阻碍，他需要十分小心，才能避免自己被划伤。
    海龟摆动前肢，依照叶安的指引靠近沉船。
    越向下，光线越是昏暗。
    叶安戴着呼吸装置，索性闭上双眼，同化海龟和周围的贝壳类生物，从变异螺和河贝处获取信息，使它们成为自己的眼睛。
    两条虎鲨游在海龟的队伍中，乍一看，完全被庞大的海龟遮挡，只有背上的鲨鱼鳍若隐若现，昭示它们的存在。
    这样的队伍出现在河底，没有任何捕食者敢于靠近。让鱼群恐惧的水母同样不能。体型庞大的箱水母，对海龟而言也仅仅是猎物，张口就能吃，顶多费点力气撕成几块。
    海龟群抵达沉船的位置，周围已经是黑暗一片。
    叶安无法睁开双眼，继续通过变异螺观察，发现船身破损严重，几个样子奇怪的木桶和金属桶散落在河床上。值得庆幸的是，这些容器十分完好，里面的东西并没有泄露出来。
    附着在船上的水母发现海龟，迅速分散开逃向远处，速度快得超出想象。
    叶安松开握住龟甲边缘的手，解开带来的绳子，由变异螺和贝壳牵引游向沉船，试着从破损的地方进入船舱。
    他的运气不错，裂口刚好能容许他通过，隔着一条走廊，就是藏匿毒药和武器的舱室。
    将沉船带上去太费劲，叶安选择先将船上的物资运出。
    靠他一个人自然不行，变异螺和贝壳也不适合搬运，生活在河底的螃蟹和一部分鱼群被召集起来，循着叶安的指引鱼贯进入船舱，将装有毒药的木桶和堆积在船上的物资分批运出来，送到海龟背上。
    这些生物对海龟十分畏惧，若不是叶安牵引，根本不会靠近这些庞然大物。
    物资运送完毕，叶安陆续又发现三间暗室，里面没有找到人和变异兽，但墙面和地板上布满血迹，屋顶垂挂大量锁链，和卡斯洛船上的一模一样。
    这些舱室会用来做什么，可想而知。
    搜寻过所有舱室，没再发现有价值的东西，叶安游出沉船，返回到海龟背上。
    海龟群开始上浮，和来时一样，在水下连成大片暗影，掀起恐怖的旋涡。鱼群和螃蟹迅速分散，纷纷潜入河底，再也不肯出现。
    河面上，巨大的旋涡涌动，旋涡中心出现隆起的龟背。
    海龟群排开水面，如摩西分海，身体两侧水流如瀑，掀起的水声近乎压过云后的雷鸣。
    叶安站在龟背上，摘掉脸上的换气装置，朝船上的萧玧挥手。
    “安排人手，尽快把这些运上船！”
    卡斯洛抬起头，因为被绑在桅杆上，他无法看得太清楚，只能透过重重雨幕，看到水中那一个个庞然大物。
    在剧烈的疼痛中，他勉强能获得短暂清醒。
    这短暂一刻让他意识到，岩城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对手。
    他悔不当初，为什么要被贪婪压过理智，为什么没有在城主刚生出不该有的念头时加以劝阻。
    现如今，一切都晚了！
    第223章 秘密
    物资送到船上，叶安没有立即登船，隔空向萧玧挥舞两下手臂，表示自己还有事情没做完，就和海龟再次入水。
    刚刚打捞物资时，他在河底感受到一股熟悉的能量，很像是晶石。本想循着能量的方向去找，中途又神秘消失，像是被某种屏障阻隔，让人无法清晰锁定。
    他有很大的把握，自己的感觉没有出错。既然如此，势必要下水去仔细找一找。
    海龟群再次下潜，这次很不走运，遇到两股交错的水下暗流。
    叶安单手按住换气装置，另一只手抓牢龟甲边缘，仍是被暗流掀起，手指滑脱，整个人倒飞出去。
    水流强劲席卷，叶安找不到任何支撑点，只能尽量蜷缩起身体，用手臂护住头颈，避免被暗流中的碎石和断木划伤。
    海龟群发现异常，立刻有几只海龟追上来，试图咬住叶安的外套。
    锋利的牙齿将外套扯开，兽皮的撕裂声被水流淹没。海龟非但没能拉住叶安，反而将他身上的外套扯成数片。
    不过，海龟的动作也让叶安找到机会，在暗流中抱住海龟的头，咬牙顶着强劲的水流，一点点向海龟背上移动。
    两条虎鲨游过来，横过身体阻隔水流，试图减小叶安的阻力。
    海龟受到启发，迅速围过来组成围墙，将叶安包裹其中。暗流能让叶安丧命，对这些庞然大物却不构成太大的威胁。
    终于，叶安成功抓到龟甲边缘，脸上的换气装置却在这时脱落，幸亏有虎鲨在附近，尾巴一甩张嘴咬住，否则不等他脱困，就会在暗流中窒息。
    “走！”
    叶安将换气装置固定在脸上，牢牢抓住龟甲，在冲出暗流之后，感知到那股若有似无的能量，当即心中一喜，和海龟群一同向河底深处进发。
    战船上，萧玧正和猎人们清点叶安打捞的物资，将装有毒药的木桶和金属箱分离出来，逐次搬入船舱。
    过程中，猎人们发现被关押在舱室中的女人。
    捆绑她们的铁链已经被叶安解开，女人们依靠在一起，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脸上的表情不再麻木，比叶安发现她们时多出几分生动。
    猎人们推开舱室门，女人迅速后退，没有发出尖叫，而是抄起斩断的铁链和房间内的刑具，警惕地盯着门前的陌生人。
    她们的舌头都被割掉，全身上下布满伤痕，几乎找不到一块好的地方。
    在叶安登船之前，她们备受折磨，想死都死不掉，全然陷入麻木，仿佛成为还能喘气的空壳。
    叶安从岩城人手里救了她们，并且不需要语言，就可以和她们沟通，安慰她们的情绪。
    女人们的伤痛依旧存在，对岩城的愤恨也从未消失。
    她们选择信任叶安，除了叶安，她们不会再相信任何人。
    叶安离开之前，曾询问她们是否要一同出去。女人们摇头拒绝，她们宁愿留在船舱里互相舔舐伤口，就这样等待叶安归来。
    能在残酷的环境中生存，女人们并不弱，完全称得上强悍。只是她们遭到飞来横祸，家人族人都被杀死，其中还有三人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她们需要时间恢复。
    叶安留下这艘船，没有立刻取走水手们的命，一个原因就是为了她们。只有亲手报仇，将施加在自己身上的一切千百倍偿还给凶手，她们才能从痛苦中走出来，不因曾经的苦难和折磨陷入疯狂。
    女人们扶着墙壁站起身，用手中的武器护卫自己，警惕猎人。
    萧玧听到汇报，想到之前叶安的表现，心中有所猜测，下令猎人们不要去打扰她们，绕过这间舱室，将物资送入其他房间。
    甲板上的物资迅速被清理，最后只留下几只圆形的木桶。
    杰森抽出匕首，撬开桶上的木塞，一股浓郁的酒香飘出，鼻子抽动两下，不由得双眼发亮。
    “是酒！”
    从味道和色泽判断，这些酒不亚于赵翁车队出品，而且度数更高，更合猎人们的口味。
    猎人们凑过来，盯着木桶里浅金色的液体，全都不自觉咽着口水。
    萧玧坐在几只堆叠的空木箱上，支起一条长腿，用刀鞘敲敲箱盖。
    敲击声让猎人们迅速站直退后，讪讪地看向城主，在行动过程中喝酒，的确不应该。杰森快速拿起木塞，重新堵住木桶，抓抓在雨中发亮的光头，招呼几个猎人，将木桶全部送入船舱。
    甲板上再没有任何物资，萧玧从空箱子上跳下来，几步走到被绑在桅杆上的卡斯洛面前，用刀鞘拍拍他的脸，继而挑起他的下巴，道：“告诉我，你们和其他几座城怎么联系？”
    卡斯洛被迫抬起头，表情狰狞，脸色惨白，被剧痛折磨，他已经有些神志不清。
    “说。”透明的冰层蔓延过刀鞘，在尖端凝固成锋利的冰刀，抵在卡斯洛喉间。
    瞬间的冰冷让卡斯洛清醒，抬起眼皮，布满血丝的双眼盯着萧玧，用含糊不清的声音道：“我告诉你，你杀了我。”
    他实在受不了了，只求让他解脱。
    萧玧挑起一道长眉，道：“你没资格同我讲条件。”
    卡斯洛扯开嘴角，牙床和牙齿上都是红痕，是他控制不住咬伤舌头，从伤口流出的血。
    “杀我，我告诉你一切。”
    萧玧看了他片刻，道：“你会死。”
    卡斯洛的意识仍不完全清醒，他以为萧玧答应了，当即费力地抬起头，告诉萧玧，这次阴谋夺取猎人城的不只有岩城，还有黑城、红城，以及少部分千城逃出来的余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