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她的马车坠落山崖,他在旷野找到了她, 彼时夜静山空,繁星满天。他执起她的手,送了那串他用草絮亲手编的手环。
他说:“我对着繁星发誓,我裴義之愿一生一世待小鱼好,小鱼可愿意嫁我?”
她的头埋得低低的,夜风吹起她的发丝,下巴被他缓缓抬起,在她红唇上轻柔的印上一吻,不知不觉自己也浓了呼吸。
“小鱼愿意吗?”他又问。
“嗯,我愿意。”她在他的面前似乎格外容易红脸。
过了许久,她说她想回家了,但他说马车坏了不宜启程,于是将她留在了怀中。
那是一个甜蜜的夜晚。
可次日他将她送回家时,父亲得知两人在外过了一宿,大发雷霆,让人将他捆在院中,欲责罚于他。那是她头一回忤逆不孝,进屋子取了剑出来,拦在他身前对父亲道:“我这一生只想嫁他,非他不嫁!”
后来,她终于如愿以偿。
那时她想,她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吧?
冥冥中,有人喊她了。
“沈虞?”
可她不愿醒来。
“沈虞?”那人拿手指抚摸她脸颊,轻柔又小心翼翼。
“沈虞,快醒来。”他催促得焦急。
沈虞醒来了,见裴義之正坐在床边,但她看得不真切,朦朦胧胧的身影,于是用手揉了揉眼睛,这才知道自己早已满眼泪水。
“为何哭了?”他问。
沈虞看了看四周,这是个陌生屋子,并非她的卧室。
“我在哪儿?”
“你受伤了,在三皇子的别院养伤。现在可还疼?”他眼里充满怜惜。
她这才想起来之前她和师兄还有沈则被人追杀,自己得救了。她抬手动了动右边胳膊,发现火辣辣的疼。
“你别动,肩膀受了伤,才换过药。”
“我师兄呢?”她问。
闻言,裴義之神情淡淡,“他很好,并没有受伤,你伤口的药,还是他给你配制的。”
“那沈则呢?我堂兄。”她又问。
可这次裴義之没有回答,左顾而言他,“你饿了没?你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昨夜还身子发热,我担忧得睡不着。”
沈虞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是不是我堂兄出事了?”
他沉默片刻,才低低的‘嗯’了一声,“我们到的时候,他已经死在了剑下。”
沈虞刚刚撑起的身子又颓然倒下,因牵动伤口,疼得她眼泪直流。
“阿虞,你莫难过,三皇子正在追查那些黑衣人的下落,定然会为你堂兄讨回公道。”他安慰道。
沈虞摇头,根本不是这个问题,她难过的是好不容易得到一点线索便又断了,似乎天要亡她沈家。
“你先起来喝一些粥。”
裴義之扶她坐起身,端过一旁的碗,一口一口的喂她。
“之前你伤口发炎,又身子发热,不宜挪动。眼下既退了热,我们也不便在此继续打扰三殿下。等喝完了粥,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沈虞可有可无的点头,精神蔫蔫的。
裴義之喂完粥后,又扶着她躺下来,出门吩咐行程去了。
沈虞之前睡了许久,尽管此时仍还有些昏昏沉沉,但却是再也睡不着。
她望着头顶的百合缠枝帐发愣,直到裴義之再回来,将她抱出门上了马车。
“裴義之。”
“嗯?”
“那本账册还能找到吗?”她问,“沈则说,只要找到账册就能找到幕后的那个人。而且此事已经证实我沈家必然是被人利用了,我爹爹是冤枉的。”
“还有,”她补充道:“我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裴義之搂着她,轻轻摩挲着腰肢,问道:“谁?”
“就是张承运。”
那摩挲腰肢的手顿了顿,片刻才又继续,“我知道了,此事一定和三皇子商讨。这期间,你就在家好生养伤,嗯?”
徐嬷嬷得知沈虞受伤回来,吓得冷汗涔涔,担忧得眉头皱得老高,“小姐,我之前说什么来着,这些事让姑爷去查你非不听。如今这般危险,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老婆子怎么办我日后下了黄泉有何脸面再见夫人?你怎么就这般犟不肯听劝呢,这下落了一身伤回来,你不疼我疼啊。”
她絮絮叨叨跟在裴義之身后说了一达通。
裴義之将沈虞送进正院,嘱咐她好生歇息,便又匆匆出门了。
长安西市,和兴酒楼。
裴義之进门后,问掌柜道:“五邑之酒卖几两几钱?”
那掌柜笑答:“四两三钱,您要多少?”
“二两。”
“好勒,客官请跟我来。”
裴義之随着他去了后院,进了一间厢房后,掌柜的挪动一把椅子,只见墙面的两扇博古架缓缓移开,不一会儿就露出一扇门来。
那掌柜的说道:“张爷便在里头,您请。”
说完,他关上门出去了。
裴義之进了室内,穿过一条长长的甬道,之后又进了另一处院子。此时里头却是歌舞升平,丝竹悦耳。
一个婢女将他引上二楼的雅间,开门后,便见一人坐在桌边,正得闲听曲,十分惬意。
裴義之沉着脸走进去,将那弹唱曲子的姑娘撵出来。
张承运起身朝他行了一礼,“殿下为何如此气怒?”
“是你派人去杀她的?”
“是。”
裴義之眯了眯眼,狠狠将桌边的茶盏摔到他脚下,“谁给你的胆子?我只让你杀沈则,可没让你对她动手!”
张承运直起身,不卑不亢道:“殿下,你难道还不知,她已经插手了不该做的事了吗?为了一个已经无用的沈家之女,就要暴露你自己?你辛辛苦苦雌伏隐忍了这么些年,难道就要因一个女人而毁于一旦?”
裴義之寒着脸没说话。
张承运又说道:“殿下,你可还记得当年破国时,皇后临终前与你说的话?”
裴義之身形猛地一顿。
记得,又怎么会不记得?就算化成灰,他也永远忘不了那一幕。
敌军攻入皇宫,她的母后为了救他,将他藏于柜中,而她自己则就在柜门边被人生生羞辱至死。彼时他六岁,咬着牙躲在柜子里,听她痛苦的声音,眼眶猩红却不敢流一滴泪。
他的母亲,一国之母,最后连死都没有一件完整的衣裳。
那是他这辈子剜心的痛。
死前她握着他的手说,让他好生活着,为她报仇,为轩国的黎民百姓报仇。
他又怎么会忘记?
这一生活着,只有一个目标,便是灭了琞朝,复他轩国。
张承运知道他听进去了,又继续说道:“殿下,您作为太子,轩国的储君,肩上责任重大,怎可儿女情长?属下杀了她,也是想为你斩断情丝,断你路途上的阻碍罢了。”
裴義之深吸一口气,“我知你好意,不过,她不能动,至少现在不能。”
“殿下?”张承运怒其不争,“眼下我已经暴露,若是她再继续干涉下去,难免将你也牵扯出来,届时你当如何?”
“她不会!”裴義之转身看着他,说道:“总之,不能杀她!”
过了片刻,他缓了语气,“我过来,也并非兴师问罪,一来告知此事。二来,是想跟你说,如今长安局势紧张,你恐怕不宜在此久留。三皇子已经知道你的存在,恐怕不久便会大肆搜捕。你还是回岭南吧,至于曹山铁矿之事,交给陈焕鸣就好。”
“另外,你回岭南之后,部署好一切,我急需调入一部分兵马入长安。”
“以何名义?”
“以流民的名义,所以,岭南那边,你去部署。等这些人入了长安,我会将他们安排到柴将军的营中。”
“殿下,”张承运道:“属下有个提议。”
“说说看。”
“柴将军有个女儿,年芳十七,聪颖机灵,虽是庶女,但其母却是柴将军的宠妾,且柴将军也极其疼爱这个庶女。属下以为,殿下不防将其纳入府中,一来安柴将军的心,二来,也可为你留意他人府中动静。毕竟你现在的夫人并不擅长女人家的应酬,且行事也不方便。”
若要说收集情报在哪里最方便,当然是各家后院,有时候女人们的八卦更能得到许多有效信息。尤其是现在长安局势瞬息万变,三皇子与大皇子的较量越来越悬殊,明显三皇子更胜一筹,朝中已经有许多官员暗中倒向他的阵营,可这里头到底有哪些人,那就要看这些夫人们与谁从往密切了。
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个一举两得的好主意。
“殿下以为如何?”张承运追问道。
“此事,且容我考虑。”裴義之说道。
第35章 从未想过停妻另娶
不久之后, 朝堂爆出了一件大事,仿佛平地一声雷,将朝野上下炸得人人错愕。
三皇子别院被人举报有一批来路不明的兵器, 原本众人都在观望三皇子该如何度过危机时, 然而才不过一个晚上的时间,三皇子便为自己洗清罪名, 同时将大皇子私造兵器之事公之于众,且证据确凿。
皇上为此雷霆震怒。
大皇子的母家在属州, 此地谷物丰盛, 鱼虾肥美。因临边境, 与各国互通有无, 经济十分繁荣。且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多年来历朝历代虽在此地设立州府,也派了官员前去治理,但此地几乎自成一国, 并未受当朝所辖制,实在难以驯化。
琞朝建立之后, 皇帝高瞻远瞩, 纳了当地颇有名望的陈氏之女入宫做妃子, 通过陈氏一族逐渐掌握了属州政权。
可尽管如此, 属州远在千里, 若想实际控制实在无法全然做到。大皇子便是利用如此得天独厚之势, 偷偷的在属州屯兵, 至于私造兵器之事,确是有些冤枉。
这批兵器实际上是大皇子在顺县拦截的一批其中一部分,可大皇子却贪得无厌将这批兵器占为己有, 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并且还为了掩盖此事,将几箱兵器偷偷放入三皇子别院,意图栽赃陷害。哪曾想,三皇子早就通过裴義之这里得到了消息,一直留意着,只等这一刻反咬一口,让他永世翻不了身。
第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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