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
    她从没用这个称呼叫自己。
    唯有那一次。
    如果他可以早点反应过来，是不是就能察觉到当时她心里的失落和难堪，是不是就能问出来蒋雅萍曾经找过她。
    是不是也能，在她最困难最绝望的时候，伸手把她从深渊中拉出来。
    耳边还落着蒋雅萍嗤之以鼻的说话声，控诉着姚摇所做的一切有多么恶劣，多么不信守承诺，然而蒋执置若未闻，抬起冰冷的眼眸，黑瞳幽深，凝视着她。
    被这个眼神冰住，蒋雅萍停下。
    她原等着看他失落错愕的表情，却没想到自己说了半天，蒋执反而越来越冷静。
    事情的走向超乎预想，甩了最后一张底牌，却只像一颗石子般落入死水，连一圈涟漪都没有激起。
    蒋雅萍抿着唇，掩饰着心底的挫败。
    然而更扎心的还在后面。
    眼波中的情绪渐渐冷却，蒋执眉峰稍抬，“如果你不想让我对你的恨意更深——”
    蒋雅萍：“……”
    男人吐字间带着浓重的威慑感，“那就闭嘴。”
    ……
    在市中心兜了许久的风，姚摇才回到龙跃水君湾，属于她自己的公寓。
    司机师傅见她一个女孩子，虽然带着帽子口罩，但依旧能看出眉目清秀，加上身形单薄，拎着两个大行李箱，便提出帮她送上去。
    姚摇不习惯陌生人帮助，还是拒绝了。
    形单影只地拖着两个箱子，姚摇乘电梯回到自己所在的楼层，好久都没有回来，这一切显得有些陌生，她在原地稍微恍惚了一下，下一秒，就瞥见前方不远处的家门口，堆积着一大堆行李包。
    姚摇有些错愕地走过去，这才发现那些被粗糙包裹的行李，全都属于她。
    是她带到老宅的东西。
    细致到连一个简单的刷牙杯都不放过。
    姚摇蹲下身，将散落在地上的化妆包捡起来，头埋在手肘间，吸了吸鼻子。
    等压下那股酸呛感，她才直起身，打开门。
    这么久没回来过，小公寓还保持着之前的模样，干净整洁，温馨舒适，只有窗台和桌面上落了点灰。
    姚摇将背包放下，转身将门口的那堆行李逐一拖进来。
    原本她没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但真当她开始做的那一刻开始，才发现，每往回收拾一次，都像一种无声的折磨。
    脑中又忽然浮现起蒋雅萍的脸，这是她第三次见她，然而并没有任何熟悉之感，依旧如第一次那样窒息。
    其实比起第一次，这一次的蒋雅萍根本没来得及说那么难听的话。
    是她心虚。
    也是她害怕。
    于是，就在那些难听的字眼全然落下的前一秒，姚摇选择落荒而逃。
    其实早就预料过这一切，但她没想过这么快，也没想到会那么狼狈，就像一场意犹未尽的梦，突然被打破，她却还残存着曾经的余温，不愿醒来。
    把东西都搬进来后，姚摇无心整理，坐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而后才想起给手机充电。
    屏幕亮起的一瞬，无数条微信涌进来。
    有莫子嫣的，还有楚潇潇的，往下翻，甚至还有路美盈的。
    无一例外，她们都因为联系不到她非常着急，路美盈应该是从莫子嫣的口中知道她今晚经历了什么，信息里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关切。
    然而姚摇谁的信息都不想回，机械地往下翻。
    蒋执在好几个小时前就给她发了微信，她没回，他还打了好多电话，当时她在市内头脑放空兜风，一直静音，就没接，而后干脆没电关机。
    而现在——
    姚摇手指微微颤抖了下，停在两人的聊天界面，不能自已地往上翻看，一条一条，一页一页，都是两个人甜蜜的印记，而现在，却像刀子一样扎在她的心口上。
    她最怕，也最不敢面对的人就是他。
    原本她以为，这一切最起码要再过几个月才会发生，运气好的话，一年也可以，那时候他们的感情稳定，也许，以蒋执念旧的性格，他不用多久就会原谅她。
    但现在。
    姚摇回忆起蒋执那次生气后不理她的状态。
    她是真的很怕。
    怕他任何一句冰冷的话，任何一个没有情绪的眼神。
    被喜欢的人冷漠对待的感觉，很难受，她难以想象，六年前的蒋执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他又是怀抱着怎样的希望，等到这一天。
    是她对不起他。
    所以，她遭受的这一切都是活该，都是应得。
    鼻腔涌上一股酸涩，姚摇迅速撤回打在输入框里的字，嘴唇咬得发白，却还是止不住视线越来越模糊。
    她不配提那样的要求。
    更不配说那样的话。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起来。
    是路美盈。
    姚摇抹了把湿润的眼角，接通电话，“妈。”
    终于接电话，路美盈长舒一口气，跟着便责备道，“你个死孩子，一个人不回家在外面瞎逛什么，还关机！急的莫子嫣给我打电话让我联系你。”
    听到她的声音，姚摇莫名好受了一些，她不想让路美盈跟着自己操心，哑着嗓子掩饰自己的情绪，“我没事，我就是心情不太好出去兜了兜风，也不是不接电话，我手机没电了。”
    然而路美盈早就知道这一切。
    楚潇潇把事情跟莫子嫣说了，莫子嫣又把事情转达给她，一来二去，路美盈也就搞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
    用她们那一带人话来讲，就是遇到了婆媳矛盾，但她确实没想到，姚摇的未来婆婆，是蒋雅萍。
    别的人她可能不会觉得怎样。
    但要是蒋雅萍……路美盈叹了口气，声音里是难以掩饰的哀愁，“不然咱们就算了吧。”
    姚摇：“……”
    这话虽然轻描淡写，但她也听明白其中意思，只不过，她没想到路美盈会第一个劝她放弃。
    路美盈是那种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户人家，培养姚摇，也从没想过把她嫁入豪门，她只希望自己女儿一辈子活得顺风顺水快快乐乐。
    蒋执的确是万里挑一的人中龙凤。
    如果他的母亲不是蒋雅萍的话，姚摇这辈子会过得很好。
    但问题就在于，蒋雅萍不可能接受姚摇。
    曾经的往事即便现在还历历在目，她连之前的心结都没有打开，又怎么会再打上一个。
    路美盈这么劝，也只想让姚摇提早从泥潭中挣扎出来，“英年才俊有很多，你还小，还有大把时间可以找，没必要……在这一棵树上吊死。”
    这些话如一记记重锤落在心上。
    姚摇死死捏着电话，灵魂仿佛和肉.体抽离的一般，盯着地板上的缝隙发呆。
    直至门铃响起，打断路美盈的苦口婆心。
    神识在这一刻被拉回来，姚摇下意识抹了把眼角，朝门口望去，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仿佛闻到了蒋执的气息。
    像是即将化成灰烬的干柴，在火星即将陨灭的一刻，再次亮起火光。
    “妈，我这边有点事，先不说了。”
    丢下这句话，她不顾路美盈的反应，掐断电话。
    迈着沉如灌铅的步子，她来到门前。
    敲门声再次响起。
    姚摇的心提到嗓子眼，手已经伸出去，却握着扶手不敢打开。
    怕外面不是蒋执。
    又怕外面是蒋执。
    这一刻，她懦弱到连问一声是谁的勇气都没有，就这样傻傻地站在那儿，眼眶也憋得发红。
    不知过了几秒，敲门声没有再响起，空气就这样安静下来。
    姚摇的心落下来，却也仿佛落在深渊。
    然而就在她收回手的一刻，外面突然传来输入密码的声音，下一秒，门锁“咔哒”一声，带着势不可挡的冲击力，门“啪”地被拉开。
    冷风灌进来，卷着熟悉好闻的雪松味，还有一点点发涩的烟味。
    心速在这一秒飙升到最高。
    姚摇下意识睁大双眼，发傻地看着眼前身姿挺拔的英俊男人。
    蒋执手拉着门，眼眸冰冷的像是挂了一层霜，即便看起来风尘仆仆又疲倦，却也难以掩饰他身上那让人心驰沉沦的荷尔蒙。
    在姚摇震惊的目光下，他下颚线紧绷，点漆般的眸子里满是凉意。
    就这样对视几秒，男人克制着胸腔里翻涌的情绪，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又想把我甩掉，是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青春疼痛文学选手小竹子，然后那啥，真的是甜文哈哈哈哈，但我承认我有点想让你们哭
    第七十一章
    在此之前, 姚摇设想过跟蒋执的无数个可能。
    比如，他从蒋雅萍口中得知一切真相，他会震惊抑或愤怒, 会在回国的第一时间来询问, 也可能会将这一切当做没发生过慢慢冷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