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令仪分派好任务,又说:“大家各自都有了差事,现在来说说酬劳。曾青石每个月五块灵石的月例,按表现好坏,年底另有奖励;钟显一个月二十块灵石,修炼所需丹药法器自有门派供给;笙歌是度支堂管事,又是以前的旧人,劳苦功高,一个月四十块灵石。至于我一个月一百块灵石,就算是本宫主要用钱,亦须得向度支堂说明原委,经过笙歌同意才行,不得随意挪用库房财物。”
钟令仪立下这番规矩后,太微宫虽然还只是寥寥几人,却已经有了框架雏形。
笙歌意气风发,拿着纸笔站在那里,指挥钟显、曾青石搬运东西,清点财物。钟显、曾青石以后要从她手里领月例,自是乖乖听命。
景白玩笑道:“怎么人人都有差事,偏我没有?”
钟令仪横了他一眼,“你要想领差事,这个简单,叛出溟剑宗,加入太微宫就行。”
景白见周围无人,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何须叛出溟剑宗,直接当太微宫女婿不就行了。”
钟令仪红着脸捶了他一拳,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说:“这可就难了,除了出钱出力,还得卖身呢——”手指调皮地戳了戳他心口,笑着去了。
这日中午时分,刘凝带着刘伯言来到太微谷谷口。原来的护谷大阵早已失效,不过谷口最高处插上了一面星辰环绕的深色旗帜,山风吹得猎猎作响,十分醒目。旁边立了块一丈来高的大青石,上面刻着“太微宫私地,外人禁止踏入”两行大字。太微宫原本是一片废墟,谁都可以进出,可是有了这旗帜和木牌,仿佛就多了一道无形的门。刘凝不知道再往里走,算不算擅闯,站在那里等了一会儿,半天没见人影,只好继续往前御剑飞行。
忽然眼前一道白影闪过,紧接着有人喝道:“谁敢擅闯太微宫?”
刘凝忙停住,只见钟显怀里抱着一只雪白的长毛灵兽,提着剑追了上来。那灵兽虽然被抱着,却冲刘凝龇牙咧嘴,直起身子似乎要咬他这个擅闯太微宫的陌生人。钟显拍了下那小兽脑袋,让它安分点。那小兽被拍的表情一愣,一副不甘不愿的样子,紧接着扭了扭身子,从钟显怀里挣脱,像一道白色闪电窜入山林间,转眼便不见了。
钟显认出了刘凝,知道他无事不登三宝殿,领着他去见钟令仪。
钟令仪从小坏回来一直围着她上蹿下跳唧唧乱叫便知道有人来了,出来一看,远远见到刘凝和跟在他身后的刘伯言,心里便知道怎么回事,这是找了靠山,上门讨账来了。钟令仪阴阳怪气说:“原来是刘长老,真是稀客呐,极意观的人竟然还敢上太微宫的门,这脸皮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
刘凝乃是何璨大弟子,又执掌执事堂多年,在极意观地位尊崇,何曾被人如此奚落过?脸色顿时一阵红一阵白,好在他年纪大为人圆滑,只好装作没听见,尴尬一笑混过去,冲她拱了拱手,“钟姑娘——”
钟令仪把脸一变,抬着下巴说:“我现在是太微宫第十五代宫主。”
刘凝只好郑重行了一礼,叫了声“钟宫主”。
钟令仪扫了他一眼,哼道:“刘长老,您顶着炎炎烈日,贵脚临贱地,不知有何贵干呐?”
刘凝见她这态度,也懒得跟她客套了,开门见山说:“钟宫主,您驱赶极意观弟子,并扬言附近村寨皆受太微宫庇护,是何意思?”
钟令仪懒洋洋说:“原来你都知道了,那我今天就明明白白告诉你,洛河以北,以太微谷为中心方圆五百里,皆是太微宫私地。”
刘凝心中早有预料,她的要求不会那么简单,一脸为难道:“钟宫主,您这是割据一方啊,叫极意观何以自处?”
钟令仪登时暴怒,“以前整个河洛地区都是太微宫的,如今我只是蜗居这一片崇山峻岭,以防外人打扰而已,你说我割据一方?这本就是我家地盘!”
刘凝无视她的愤怒,慢慢说:“时移世易,今非昔比,不可同日而语,河洛地区早已为极意观所有——”
钟令仪冷冰冰打断他:“那你们极意观就再攻打一次太微宫吧,我就在这里,等着你们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刘凝顿时语塞。
景白走过来,帮腔说:“刘长老,极意观乃是名门大派,阿如和玉初真人更有数面之缘,大家都是熟人,您如此处事,岂不是欺人太甚?”
刘凝唉声叹气,想到太微谷群山一带虽然每年都有供奉,却是入不敷出,心想给了太微宫也没什么,就是被人知道极意观面子上不好看,钱财事小,兹事体大,沉吟半天说:“钟宫主的提议,倒也不是不可以,只要太微宫收取供奉后,上交一定比例给极意观就成,数量不拘多少,一成或半成都使得——”
钟令仪怒道:“绝对不行!”这不是明晃晃告诉世人,太微宫屈居于极意观之下吗?不知道的,还以为太微宫成了极意观的附庸呐!
刘凝脸色也不好起来,“那就难办了。”
双方谈不拢,气氛一时十分僵硬。
景白见状说:“刘长老,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景白带着刘凝来到钟会和舒羽宾的坟墓前。
刘凝和钟会皆是同辈中杰出子弟,彼此不但认识而且颇为意气相投,曾经一起喝过酒听过戏。他望着钟会的墓碑久久没有说话,最后长叹一声,掉头离去。
第129章 风雨欲来(上)
灵飞城镜湖的一艘画舫上,蒋翊抱着司天晴不让她走,抱怨道:“好不容易才见一面,这么急着走做什么!”
司天晴被他从后面搂着腰不得动弹,没好气说:“我这次下山还有正经事要办呢,忙里偷空见一见也就罢了。”
蒋翊哼道:“什么事这么忙,不过是些采买之类的琐事罢了。”
卢衡的回归,不啻于在整个南越引发一场地震,所到之处,反应各不相同,兴奋者有之,畏惧者有之,观望者亦有之,其中最高兴的莫过于卢氏族人。卢家原本是灵飞城第一大世家,自从卢衡失踪后,卢家便失了主心骨,威望大减,颜家却一跃而上,成了灵飞城各大世家之首。如今卢衡回来了,形势顿时逆转,卢家的人各个仰首挺胸,走路带风,面上皆有得意之状。卢氏族人一则为了庆贺卢衡回归,二则为了打压颜家,提议灵飞派应当办一个庆典,一来大家二十年没见卢衡,皆有探视之心,二来也是昭告天下的意思。
卢衡旧伤未愈,顾衍原不想如此张扬,但卢家的人既然提出来了,卢衡又没有反对,他也就同意了。灵飞派上上下下顿时忙碌起来,司天晴特地选了采买的差事,这才有空下山。她回身在蒋翊脸上亲了亲,拿出一张单子说:“你看,要买好多东西呢,等下来不及了。”
蒋翊抽过单子看了一眼,放在旁边桌上,说:“急什么,等下我叫陈开帮你,保管误不了你的事。”说着抱住司天晴在他腿上坐下。
因画舫上并无外人,司天晴也就随他去了,嗔道:“我不要你的人帮我,叫人看见像什么话。”灵飞城人多眼杂,她要是公然和溟剑宗的人进进出出,说不定会引起非议。
两人动作亲昵坐在那里,蒋翊免不了动手动脚。司天晴红着脸打他的手。蒋翊在她耳边喘息说:“晴儿,这几天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你就不想我吗?”
司天晴一边挣扎一边说:“哎,快放开,我得走了——”
蒋翊抓住她的手往身下摸去,”晴儿,你就可怜可怜我吧!”
司天晴涨的脸色通红,“光天化日,你做什么——”
蒋翊拥着她在贵妃榻上倒下,“白日宣淫又如何,我想你想得都痛了,唯有一亲芳泽才可解。”
司天晴心里惦记着差事,半个时辰后匆匆走了。
蒋翊虽然意犹未尽,却也无可奈何,懒洋洋歪在塌上,回味着刚才颠鸾倒凤的余韵。这时陈开在外面叫,“师叔——”
蒋翊翻身而起,掀帘子走出来,问什么事。
陈开在他耳边低语。
蒋翊双眉一挑,沉声道:“回去!”
回到林溪客栈,却是有朋自远方来。蒋翊迎上去,拱手笑道:“如晦兄,你怎的有空来看我啊?”
申纪站起来,亦是回了一礼,“观尘君,你可叫我好等!”
蒋翊忙摆手,“如晦兄,怎么突然生分起来,叫我仲宣便是。”
两人分宾主坐下,又喝过茶后,蒋翊说:“如晦兄,你这次来灵飞城,是有什么事吗?上回大荒山那事,多亏了如晦兄出手相助,我一直记在心里呢。你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说就是。”
申纪扫了眼门口当值的两个弟子。
蒋翊会意,让两个弟子下去,顺手关上门。申纪犹不放心,施展灵力罩,将两人罩在里面,这才一脸严肃说:“听说凌霄真人从太微宫湖底出来时,你当时也在场?”
蒋翊没想到他万里迢迢专程跑来为的是打听卢衡,心里猜测着他的用意,点头说:“不错,那天我正好在太微宫。”
申纪问:“凌霄真人可有受伤?”
蒋翊讶异地看着他,“你如何知道?”卢衡受伤这事,只有当时在场的几人知道,顾衍不用说,隐瞒还来不及,景白和钟令仪不是多嘴的人,他亦没跟人提起过,就连跟师门传递讯息时,也只简明扼要的提及了回天珠,着实想不通申纪是从哪里知道这等秘事的。
申纪不答,又问:“你能说下当时具体情形吗?凌霄真人伤的重不重?”
蒋翊回忆道:“我跟顾掌门是后来进去的,当时情况挺危急的,凌霄真人竟然差点被景师弟和钟姑娘联手所伤,幸好顾掌门及时赶到。我猜凌霄真人伤得极重。”
申纪忙问:“何以见得?”
蒋翊说:“你不知道,景师弟之前去北关时被千机真人打伤,伤势一直没有痊愈,修为只有平时六七成,钟姑娘就更不用说了,才刚刚结丹,两人竟然将堂堂元婴真人逼至险境,可见凌霄真人伤势委实不轻。”他又想,怪不得卢衡会不顾元婴真人的身份,威逼钟令仪交出回天珠,有了回天珠,什么重伤、进阶全都不用愁了。
申纪沉吟半晌,忽然问:“外面有消息传,回天珠在凌霄真人手上,可是真的?”
蒋翊挑了挑眉,点头说:“千真万确,我亲眼所见。”又试探问:“如晦兄,你打听的这么仔细,意欲何为啊?是不是冲和真人想做什么?”
申纪看了他一眼,“蒋兄,你是个聪明人,实不相瞒,师尊他和凌霄真人之间有解不开的生死大仇,绝无化干戈为玉帛的可能。俗话说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凌霄真人一回来,你就进退维谷,处境艰难,若是听之任之,以后岂不是更糟?总要做点什么才好。”
蒋翊听的神情一凛,轻声问:“冲和真人来了吗?”
对付一个元婴真人,唯有另一个元婴真人出手。
申纪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
蒋翊顿时明白了,谭纶此刻说不定就在附近,想了想说:“事关重大,我还得请示师尊才是。”
“当然,溟剑宗和灵飞派已然势同水火,归元真人想必不会反对。”申纪拱了拱手,他不欲被人发现,和来时一样,从后门悄悄离开了。
申纪走后,蒋翊立即给景雍发了一封传讯符,又叫来陈开问:“如今灵飞城情势紧张,上回向执事堂申请多调一批弟子过来防卫,怎么一直没有消息?执事堂那边怎么说,这批弟子什么时候能到?”
陈开小声说:“我听说执事堂那边现在顾不上我们。”
蒋翊皱眉,“怎么了?”
“听说执事堂正调集大批弟子,分批离开苍澜岛,似乎有什么大的行动。我有一个要好的师兄,两天前就走了,听他说是往北走。”
“北上?是北关吗?”
“具体哪里不知道,那个师兄说,师门管得很严,不让他们对外乱传消息,我之所以知道,还是他临走前告诉我的。”
蒋翊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心想这次行动这么秘密,连他都没有听到风声,看来是要出其不意,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啊!
很快景雍的回信到了,让他见机行事,另外务必小心,师门暂时腾不出人手派往灵飞城,保护自己以及下面弟子安全最要紧。
蒋翊叹了口气,将传讯符扔到一边,离师尊远了,遇上事情都没个帮腔的,竟然一个弟子都不派过来,让他自生自灭,哪怕派三五个弟子过来以示支持也好啊!
就在蒋翊和申纪私下密谋风雨欲来时,太微宫却是一片祥和。这天钟令仪叫来曾青石,说整修太微宫诸事繁杂,需要一个地头熟有经验的帮忙,让他回去一趟,问问曾老头可愿意来。曾青石来了太微宫后,钟令仪发现他并非不能修行,只是根骨差,乃是最下等的杂灵根,比五灵根还差,一般门派根本不会收入门中。钟令仪光是让他引气入体就用了好些珍贵丹药,若不是刚从刘伯言那里缴获大批丹药,她亦不会如此大方。曾青石引气入体后,从此便能修行了,虽然比别人慢,好歹能轻身健体,使用法器,只要坚持苦修,日后说不定还能筑基呢。
钟令仪为人和善大方,又不恃强凌弱,曾老头自是愿意的。曾家村的族人见到脱胎换骨的曾青石,羡慕不已,拉着他说:“青石,太微宫要翻修,那需不需要人手啊?只要能像你一样修习道法,哪怕不给钱我也愿意!”
许多年轻人围上来,七嘴八舌地打听,又问了他许多问题,太微宫什么样、修道之人是不是不用吃喝拉撒、丹药好不好吃之类的,弄的他啼笑皆非。
曾老头见大家如此眼热,带了两个机灵醒事的年轻后生一起前往太微宫。一行四人刚走到太微谷谷口,却见刻了字的那块大青石上滚下来一个人。和一身短打打扮的山民不同,那人穿着一身脏兮兮的道袍,头上却戴着一顶草帽,年纪不大,长得贼眉鼠眼的,见到他们笑嘻嘻迎上来,“曾村长,您这是要去太微宫吗?我正要拜见太微宫钟宫主,正巧碰上了,不如咱们一起去吧。”
此人叫杨球,原本跟着刘伯言混吃混喝,欺压乡里,刘伯言巧立名目收取各种供奉时,这个杨球没少助纣为虐,太微谷一带的人都认识他,曾家村的人对他最是厌恶。曾青石当即怒目而视,喝道:“你又想干什么坏事?如今太微谷方圆五百里皆是太微宫属地,你再敢在这里出现,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这也是杨球无奈的地方,他一个没背景没本事道法低微至今还在炼气三层的散修,以前靠着刘伯言混吃混喝,衣食无忧,刘伯言倒台,还能回极意观,自己却是无处可去,加上以前行事张狂结了不少仇家,刘伯言一走,他哪也不敢去,思来想去唯有投靠太微宫才有出路。因为石头上刻的“外人禁止踏入”这几个字,他不敢擅自闯入,已经在这里等了一天一夜,好容易碰到曾青石一行人,自是死皮赖脸跟着一起进去。
曾老头亦不善地看着他,“杨球,今时不同往日,我劝你以后还是老实些。我们还有正经事,就不跟你废话了。”
杨球苦笑道:“曾村长,你也知道,以前我做的那些事,不是我自己要做的,都是听命行事罢了,拿人钱财,就得替人办事。再说了,我一般都是撂几句狠话,顶多把人打一顿,并没有真正为难过你们,记得有一次,曾家村交不上供奉,还是我在刘伯言面前打的圆场,看在往日这点情份上,你就让我跟你一起进去吧。”
曾老头是个老于人情世故的,知道他这种小人虽然失势了,却不能得罪死了,不然日后说不定会想方设法报复你,只得忍着不快,带他一起去见钟令仪。
第130章 风雨欲来(下)
夕阳西下,热气渐退,钟令仪打了盆凉水,正准备擦脸时,忽然听的远处传来一声怒喝,听着像是景白的声音。她循着声音来到神女湖边,只见景白披头散发,赤脚站在岸边,穿的道袍都没系,松松垮垮往身上一套,手里倒是提着斩霜剑。
她见了便笑,“你这是怎么了?”
景白咬牙切齿说:“我刚才下水洗澡,回来鞋子便不见了,肯定又是小坏叼走了!前几天才把我鞋子咬破,这次又叼走我的鞋,我非得宰了它不可!”
钟令仪忍俊不禁,“哎呀,你跟一只灵兽计较什么,以后对它好一点嘛,不要见到它就横眉怒目叫滚开,小坏很聪明的,你越讨厌它,它越要捉弄你。”
景白找了一圈没找到小坏,只得收起斩霜剑,哼道:“都是你惯的!”
钟令仪笑道:“小坏还是你送我的呢,你们俩怎么跟冤家似的。”
第8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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