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凌云不知徐宴所想,见他打量自己便自然地端出了勾引的姿态。
豫南书院的威名晋凌云还是听说过的。人人多喜欢有才之人,晋凌云也不例外。她此时一只手轻轻地搭到了桌案上,袖子便划上去。只见那纤细的手腕上套了许多圈手环。各种材质的手环随着她举手投足撞在一起,发出悦耳的声音。
“如此有才有貌,你如何就看上了苏家那个女儿?”
晋凌云皱了皱鼻子,说话毫不避讳,“本宫可是亲眼见过的,那苏毓当真长得十分磕碜。”
不搭理他的徐宴脸色瞬间就沉下了来。
他抬起眼帘,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晋凌云。还是那不疾不徐的语调,说出口的话却有种莫名的讥讽意味:“内子确实不如公主生得美艳。”
徐宴坐姿笔直如松,明明出身寒门,面对一个盛宠在身的公主却毫无敬畏之意。他淡声道:“但公主怕是也高估在下了。实不相瞒,在下皮相再好,不过一个吃软饭的。从头至尾,吃的毓娘的软饭。若没有毓娘,在下怕是早已饿死,就更别提读书。”
“哦?”晋凌云被这种说法逗笑,“你可以留在公主府,本宫也可以留你吃软饭。”
徐宴:“对不住,在下只吃毓娘的软饭。”
晋凌云笑容一滞,脸拉了下来。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本宫与你好好说话的时候,最好听话。”她真想要的东西,别说苏贵妃那边不好交代,就是母后也拿她无法。盛成珏她杀了都没事,难道母后会为了一个合眼缘的女子要收拾她不成?
徐宴的脸也拉下来,一双眼睛射出利刃来。
正当这边两人对峙,车把式急急忙忙赶回国公府,徐宴被长公主掳走的事情叫苏家上下都震动了。别说苏家老太太气得捶床而起,就连白清乐都惊得当场摔了杯子。苏毓正在坐月子,苏恒不愿她忧虑便做主将这件事给拦了下来。
“莫慌,莫慌。”徐宴一个大男人,真要不从,长公主难道还能让他怎样?苏恒虽然看徐宴不顺眼,却不意味着能容忍晋凌云这种荒谬的举动。这个长公主当真荒唐至极!当街抢男子?这是一个女子能干得出来的事?恶心至极!
“备马,”苏恒立即站出来,“随我去公主府一趟。”
“你去能行吗?那个长公主就不是个能听人话的性子,若不然。若不然还是拿了牌子进宫找娘娘吧?”白清乐只能想到这个,在她心中,苏贵妃是十分厉害的。她此时攥着手满屋子打转,嘴里嘀嘀咕咕,“去三皇子府也可。请三殿下去公主府走一趟,必然能将人要回来。”
“也可,命人去找禹王殿下,”苏恒边安排边大步踏出了花厅,“我先过去公主府看看。”
说着,他领着一护卫便赶往了公主府。
他想瞒着的事情,还是传到了苏毓的耳中。苏李氏焦急地安慰她道:“无事的,长公主只是贪图男子的皮相,等她尝过新鲜,腻歪了,人自然就给你送回来。”
苏毓一言不发地看着她,苏李氏拍了拍苏毓的手背,叹了一口气:“放宽心。”
苏毓笑了一声,也没有跟她争辩什么。就唤陈嬷嬷过来。陈嬷嬷是昨日宫里送来的,说是来伺候苏毓月子的。苏毓别的话也不多说,从脖子上摘了一个玉牌递给她:“去宫里走一趟,请娘娘定夺。”
苏李氏看着她递上去的那通体晶莹的凤凰玉牌,脸上的安抚神情有些僵硬。
陈嬷嬷拿着玉牌,忙不迭地就出府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白皇后得知消息的瞬间便将桌上的东西都挥打到地。乒铃乓啷一阵响动, 瓷器碎了一地。她背对着一片狼藉气得直抖:“又是她!又是她!她到底要怎样?!”
原本看在二十五年的母女情分上,白皇后如此愤怒,也从未想过对晋凌云如何。这个女儿, 爱也好狠也罢,她是真真儿放在心上疼爱过的。就算后来有诸多的纠葛,诸多的不满和冲突。白皇后想着只要晋凌云安分守己, 她都没打算动她。
但是!晋凌云一次又一次地挑战她的忍耐力, 一次又一次地践踏她的底线,忍无可忍。
“人呢?来人!”白皇后双目血红, 怒不可遏,“给吾立即去长公主府把人给吾叫来!吾倒要看看!她晋凌云是不是当真能无法无天!”
与此同时, 苏恒已经领着定国公府的护卫抵达了长公主府。
天色阴沉沉的, 风雪铺天盖地。苏恒吁地一声勒马, 冷着脸厉声命人上前敲门。这个时辰公主府的大门是紧闭的。门房看着突然涌入这么多人, 早已经进去报信。
长公主得知消息姗姗来迟,一眼看到骑在马上的苏恒。
老实说,苏恒的长相也颇为符合她的喜好。俊眉修目, 面如傅粉,形神俱美。但苏恒的身份不同, 定国公府的嫡长子, 将来要继承国公爵位, 是她轻易碰不得的。晋凌云的目光遗憾地在苏恒的脸上转悠了几圈,朗声便问道:“你来作甚?”
“公主明知故问。”因着有白清乐这情情爱爱牵扯不清的母亲在前, 苏恒最是厌恶此类女子。此时看到晋凌云眼中带钩, 只觉得恶心不已,“我府中妹夫,公主是不是该放人了?”
晋凌云眼珠子咕噜噜一转, 矢口否认:“什么妹夫,本宫不认得你家妹夫。”
苏恒顿时就怒了。他拉着马儿原地踱了几步,脸色愈发的难看:“大庭广众之下将人绑走,殿下是觉得众人都是眼瞎的么?”
“哦~”晋凌云眨了眨眼,“你说他啊。”
若说全京城苏恒最厌恶的女子是谁,那声名狼藉的长公主排第二,无人能排第一。苏恒已经不耐烦与她多话,十分不客气地要求,“妹夫刚入京城不懂规矩,若是冒犯了公主,还请公主见谅。既然公主已然知晓臣说的是谁,还请尽快放了臣的妹夫。”
“本宫若不放呢?”晋凌云捻起肩膀上一缕头发绕在指尖,一圈一圈儿地绕着。歪着脑袋,绕有意趣地问苏恒道,“本宫若是不放,你能奈本宫何?”
“那臣只能奏请陛下。”旁人怕长公主,苏恒可不怕,“长公主以为呢?”
晋凌云脸色一变:“你!”
“长公主身份贵重,是臣等不能唐突的。但长公主莫忘了皇室的名声,”苏恒嗓音仿佛掺杂了冰渣子,比这呼啸的寒风还要冷冽,“一次,两次,三次,陛下能护得公主一时,却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公主如此行事。毕竟,陛下也是要给朝臣一个交代的。”
“你放肆!”晋凌云怒了,柳眉倒竖,“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本宫其实你能威胁的?”
……
两人就这般在公主府门前僵持住了。
苏恒骑在马上,身后是三十个膘肥体壮的定国公府护卫。长公主这边护卫也出来了,双方各占一方,谁也没有妥协。她不放人,苏恒作为臣子,又无法带人真的闯进去。越来越凛冽的寒风刮在脸上,就犹如那刮骨刀,冻得人脸色发青。就是如此,双方依旧是分寸不让。
就在这时候,三皇子的马车缓缓停在了长公主门前。而这两马车的后头,一对禁卫军。
三皇子晋凌钺缓缓掀开了车帘,瞥了一眼剑拔弩张的场面。冷冷一笑,从马车上下来。只见一个面向冷峻,刀削斧凿的俊俏男子缓缓地走到苏恒的马前。苏恒翻身下马,拱手作揖。他什么话都没说,手一挥,禁卫军二话不说冲进了长公主府。
晋凌钺这才带着撑伞的仆从走上了台阶,缓缓地挡在了晋凌云的面前:“五妹,好久不见。”
长公主在公主中排行老大,但若是在兄弟姊妹一起,只能排到第五。
她眼睁睁看着禁卫军冲进她的府邸,气急败坏:“你做什么!谁给你们的胆子敢擅闯本宫公主府!”
晋凌云怒极,张口喝止。但禁卫军根本不听她的吩咐。
“晋凌钺,你信不信本宫去父皇那里告状!”晋凌云怒极,她一把揪住晋凌钺的衣领,威胁道,“胆敢欺辱到本宫的头上,本宫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晋凌钺如今呼声越来越高,储君之位眼十拿九稳。志得意满,早已没有了谦卑姿态。
他一把扯开晋凌云的手,拍了拍被揪得起皱的衣襟,回头冲苏恒笑了笑。转过头来再看晋凌云,面上没有一丝笑意。事实上,今日这事,晋凌钺得知以后非常生气,甚至觉得十分冒犯。定国公府的女婿,晋凌云她说抢就抢,肆无忌惮。这是将定国公府当做什么?将他晋凌钺当做什么?
本就多疑的人,此时看晋凌云的嚣张姿态,便认定了晋凌云就是故意,存心不将他放在眼中。
晋凌钺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自己这个耀武扬威的妹妹,似笑非笑地勾了一下唇角。要说他这辈子最厌恶什么,就是颐指气使的人和这个自幼拿父皇威胁他屈服的正宫妹妹了吧?
“当街强抢男子,荒淫无道,不知羞耻,”晋凌钺一字一顿,一字一句犀利且不给情面,“你做出如此荡妇之举,居然还有脸告状?”
“你!”晋凌云虽然敢做出这种行为,但不意味着她能接受别人骂她荡妇。
“你骂我是荡妇?”事实上,这样辛辣且不讲究的话,晋凌云是头一次听到。她大睁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一脸优雅地说她是荡妇的晋凌钺,以为幻听。
顿了顿,晋凌钺的眼神越发讥讽,她才意识到,晋凌钺确实就是在骂她?!
从小到大,晋凌云的肆意放纵的二十五年,哪怕早已在京城声名狼藉,但从未有人敢将这样的话当着她的面说过。不管他们心中如何看他,只有捧着她的份儿:“你骂我是荡妇?”
晋凌钺挑了挑眉:“难道不是?你自己做过的事情,难道心里没点数?”
晋凌云的脸一瞬间涨红,红到发紫一般地涨红。
“不过一个庶子,不分尊卑骂到本宫的头上?她哈哈笑了两声,蓦地抬起手一巴掌抽向晋凌钺的脸。不过抬手的瞬间,便被晋凌钺握住了手腕。
她的脸色已经紫到发黑,恼羞成怒:“晋凌钺你好大的狗胆!”
晋凌钺笑了:“庶子?”
“庶子!”晋凌云当真跋扈,一句话便能死死戳到晋凌钺的痛楚,“不过一个卑贱庶子?!”
“本殿本来想好好规劝五妹走上正途。没想到五妹如此冥顽不灵,不仅不感激本殿,还语带威胁?”晋凌钺笑了两声,忽然反手一巴掌扇在了晋凌云的脸上。啪地一声清晰地响声,场面瞬间寂静了。
“晋凌云,做人得要识好歹,别一味地泼妇骂街。”
晋凌云捂着脸站稳,人都傻了。好半天反应过来,立即就要给晋凌钺好看:“你给本宫等着!”
苏恒等人着实没料到禹王过来会变成这样一幅场面。震惊之余,所有人都将目光移开,避开不看。别说苏恒等人没想到,晋凌云也没有想到。晋凌钺居然胆子肥到扇她耳光?除了被白皇后打过,长到这么大,还从未有人对她动手。
“若不让你给本宫磕头认错,本宫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说着,晋凌云便要招人备马车。
她要进宫,她要让晋凌钺这庶子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就在公主府一团乱麻,皇后的人也到了。晋凌云看着关嬷嬷亲自带着人来长公主府,再缓缓环视了一圈四周,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事情似乎闹大了。她顶着肿了一指高的脸颊,不明白。不过是抢了个没有功名的书生而已,怎么就惹出了这么大场面。
关嬷嬷如今再看晋凌云,满心满眼的嫌恶和憎恨。
她垂下眼帘藏住眼中的厌恶,冷声道:“公主殿下,娘娘让您立刻马上将徐公子安然地送回国公府去,并且为您的所作所为赔礼道歉。另外,在此之前,殿下还请随老奴走一趟,娘娘要见您。”
晋凌云瞬间打了个激灵,脸色渐渐地白了:“母后为何突然要见本宫?”
“老奴不知,”关嬷嬷说话也没了往日的苦口婆心,多一个字都是没有的,“请您快点放了徐公子,老奴就在此处等着。娘娘吩咐了,务必看着您放了徐公子,再叫林随老奴走一趟。”
要说晋凌云天不怕地不怕,唯一怕的,那必然是白皇后。
原以为不过一个书生,白皇后不会知道,知道了也不会那般震怒。毕竟那个苏毓再如何也是苏家人,白皇后最厌恶的就是苏家人。总不能为了苏毓,对她怎么样。虽说早先说的不怕,但事到临头,她还是惊悚未央宫的人会来得这么快……
忆起上回盛成珏的死已经突破了底线,就是父皇也说,若是再犯错,他不会求情……晋凌云不说话了。
犹豫许久,原本想说先去梳洗一二再走。
但转念一想,自己顶着这张脸兴许还能逃过一劫。于是也不去梳洗了,吩咐身边人将徐宴送回去。暗中狠狠瞪了一眼晋凌钺,抬腿便往府外走去。
关嬷嬷扫了一眼晋凌钺,什么话也没说,只淡淡地颔了颔首便带着人转身离开。
第一百一十七章
晋凌云人刚到未央宫, 便被飞过来的一个杯子砸在了脑袋上。
这种事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她当下也不敢动,将自己顶着巴掌的半边脸面相白皇后再直挺挺地就跪下去。原以为白皇后至少会关心一句, 谁知她问也不问,直接让她去殿外跪着:“不跪满一个时辰不准起身!芍药你给吾盯着她,胆敢起身, 就再加一个时辰!”
晋凌云惊呆了, 这个天儿让她去廊下跪着?这是想冻死她麽!
“母后!”晋凌云慌了,她瞪大了眼睛不解地看向白皇后, “儿臣到底做错了什么,您要如此罚儿臣?”
白皇后如今看到她便饭烦, 话都懒得跟她多说。冷冷一哼, 径自拂袖而去:“既然不知错, 那便跪到知错!看着她, 不跪足时辰,谁也不准让她起来!”
她的背影消失在大殿之中,晋凌云是真的慌了。往日白皇后还会气急败坏地与她说道理, 如今连道理都不说了,这是何意?她忙起身追上去, 想抓白皇后的衣袖:“母后!母后儿臣知道错了。儿臣不该肆意妄为, 当街强抢男子, 是儿臣做错了!母后您别走啊,为何不说话?”
然而她还未抓到白皇后的袖子便已经被兰心拦下, 兰心木着一张脸, 冷冷道:“公主,请。”
晋凌云眼睁睁看着白皇后头也不回进内殿,冷冷瞪了一眼兰心, 就是不走。
“公主您别逼奴婢动手,”兰心无动于衷,“娘娘的吩咐,还请您自觉。”
“你疯了吗?”自觉?这大雪纷飞的天气让她跪到廊下去?晋凌云会去才怪,“母后正在气头上,说的话能当真?本宫的身子骨如何金贵,这样的天气,你们是想冻死本宫?”
第8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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