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辞衣闻言,扯起嘴角,自嘲一笑。
冷风入喉心作痛,不及出口的衷情,凝成了嘴角最苦涩的弧度,半晌,沈辞衣才开口道:“你也觉得很奇怪是吗?可我是真得不知道。”
夜深人静,雾气潮湿,沈辞衣突然觉得很冷,浑身各处的骨头缝里都传来钻心的疼痛,几欲要她性命,沈辞衣没有被面具挡住的脸也不由变得越来越惨白起来,唇瓣更是半点血色也无。
“我不知道啊,少时壮志凌云,当年的我,野心勃勃,从不在乎别人的感受,我与修罗是在太湖相识的,他对我一见倾心,从此锲而不舍,我本打算杀了他,却意外发现他的功夫不错。会与修罗成亲,也是因为这样能令他对罗刹教,对我更加死心塌地罢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去了解他,对他的过往我一无所知。”
李星河不可思议重复道:“你与他成亲,且育有一女,却对他的过往全然不知。”
说话间,李星河顿起一种毛骨悚然之感,只是这份警觉,没有半分被摆在脸上,他看起来依旧气定神闲。
“是。”沈辞衣不闪不避,抬目直视李星河,良久,沈辞衣别开目光,又是一声自嘲,眼波流转间尽是苦楚和嘲讽,思及过往,沈辞衣胸腔震痛,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似的,“当年我只想着如何让罗刹教入主中原,我以为自己根本不爱他,我确实不配为人妻为人母。”
那一年,在太湖上的惊鸿一瞥,令江湖上最负风流盛名的多情公子江景渊陷入情网,至此难忘。
此后心肠所挂,魂魄所牵,唯那无心无情之人的淡然一顾。
他追着她,从太湖到燕京再到西域。
他为了她,加入魔教。
他为了她,放弃自己的原则,运毒杀人。
生下清和之后,江景渊最后一次请求沈辞衣与自己一同归隐山林。
可沈辞衣一如往常地予以拒绝,并头也不回地离开。
静默无言中,江景渊突然察觉到,于他而言,她妻子的背影,竟是如此模糊难辨,原来他们两人之间,始终都有着无论怎样也拉不近的距离感。
这一切,到底只是他一个人的一厢情愿罢了。
凡物各自有根本,种禾终不成豆苗。
最后,江景渊选择了离开。
“当年得知修罗死在了华山,我甚至没觉得自己有多难过,我们都不是拿不起放不下的人,恰恰相反,我身经百战,从小见惯了人性之恶,早就锻炼出一副旁观人世冷暖的淡漠面孔,死,我见得多了,能为圣教崛起而死,是他阿修罗王之幸,哈,有时候就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铁石心肠。”
沈辞衣仿佛想到了什么,停顿了一下,眼神也有那么一两秒的散乱。
“然,在这近十年的游历里,我看了太多平凡的温情,都是些不足道哉的小事,却一次又一次的打动着我,经年累月,在坚硬的心,也会破开一道小口,在不经意的触动下,发出淡淡的回响。”
沈辞衣静静地讲述着,她似是陷入到过往的回忆里不能自拔,所以无可避免的失态了。
“我本以为,按照自己的性格,往事就如同酒坛子里的陈酿,丝丝缕缕化入喉间,也便这么过去了,不想那一点醉意却如此恼人,在恰当的时候,晕出醇厚的滋味,一点一点蚕食心境。”
“清和的出现,彻底激发了那一点醉意,令我不觉变得踌躇,最终开始后悔。”
这些话若是放在平时,沈辞衣是绝对说不出口的。
夜间的寒意凌厉似刀,夜风绵延,草木呼呼,刮刻着地表的落花沙烁,悲鸣的仿佛哀歌。
这是旁人的私事,李星河无意劝解,也无能劝解,只静静坐着。
好半晌,沈辞衣稳下心神,继续道:“过去的事情我无能改变,可如今,我只想与我的丈夫女儿一同退隐江湖,安安稳稳的生活。”
一朵梅花被李星河捻在手指之间把玩,艳红的花瓣在白皙的手指间,来回翻覆打转,对比强烈,动人心魄。
闻言,李星河停下跳动的手指,抬眸看向沈辞衣:“你想赎罪?”
“如果犯下的罪真能被救赎,那我愿意为此做任何事情。”沈辞衣扯了扯嘴角,随后垂下眼,掩去眸中倦色,“可过去却不愿放过我,我的女儿因我而遭受灾难。”
李星河:“是罗刹教的人抓走了江清和。”
说话间,李星河的手指又动了,鲜红的颜色再次在他的指尖跳动起来,然不过两圈,李星河又停了下来,转而抬起另一只手去揪那朵梅花的花瓣。不多时,那花上的花瓣便被他一片片揪了下来,只剩一个光秃秃的花蕾。
沈辞衣点了点头,她没有理会李星河的小动作,一颗心如坠冰窖,冷言冷语,出口的字字都透着冰渣:“因为我的一些反常举动,教中之人发现了修罗还活着的事实,他们找上修罗,要求修罗继续为罗刹教效忠,可修罗却已不愿再与罗刹教有任何纠葛,申州地处中原,罗刹教众不敢聚众生事,以修罗的能耐,他们也奈何不了他。”
以江景渊的势力,确实,李星河:“所以罗刹教选择了对清和姑娘下手。”
沈辞衣点头,沉痛道:“三个月前,清和突然被罗刹教的人绑走,经过这十数年的暗中发展,如今的罗刹教足以成事,我与修罗虽不惧它,但清和落在他们手中,我们无法投鼠忌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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