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年以后，日子临近农历春节。江璃忙完月初的拍摄任务以后，莫岚给她放了假。
    那段时间，江璃有点害怕假期。
    大学的假期她可以睡懒觉，可以和室友出去唱歌吃火锅；遇到陈屹南之后的假期，她可以跟他聊天，要么去见陈屹南，要么等着陈屹南过来看她，可现在的假期，除了无所事事只剩下无所事事。
    傍晚，江璃去全家买关东煮，她哥的电话接了进来，问她马上春节了，什么时候回家住。
    江璃想了想，说了个临近除夕的日期。她哥答应了，还说到时候会去接她。
    莫岚说得对，她说江璃从小到大，被江骁管得太多，很难成为那种独立又洒脱的御姐。江骁给了她很多自由很多关怀，却总是牢牢束着一条线，那是江骁对她责任式的保护。
    江璃不反感她哥的保护。但是想找到一个陌生的男人，比她哥对她还要好，就很天方夜谭了。
    江璃拿着她的晚饭出来，在全家门口的公交车站牌边看到了一对小情侣。
    女孩站在垃圾桶旁边弯着腰吐，男孩站在女孩旁边轻轻拍她的背。
    “我下次再也不跟你出来坐过山车了！我这么恐高的人，当初是怎么答应你去玩过山车的！”那个女孩接过男孩递来的纸巾清理了下，站起来一拳头拍在男孩的胸口。
    男孩一把就拉住女孩的手，笑着道歉：“不玩了，不玩了，过山车在我这儿也拉黑！”
    然后两个人就一起笑了起来。
    旁人看起来特别没有逻辑，特别矫情，可那就是两个在乎彼此的人之间共享的小甜蜜，不需要被理解，只要两个人都感知到就很美好。
    江璃心里一酸。
    她在那一刻又想到了陈屹南。
    想到他在大巴车发车的最后一秒买票上了车，想到那个时候他笑着走来坐在她身边握住她的手。
    她又一次怀念那种温暖到炽热的温柔。
    江璃坐上回家的公交车，沿路看到了当初她和陈屹南一起吃的那家火锅店，还有他们一起玩抓娃娃机的那个购物广场。江璃毕业后大多数时间都是一个人，也不会想到再去那些地方重温回忆。她做的最多事还是默默地想念，然后苦涩地发现自己的想念开不了口。
    这种想念，最终还是在某一刻达到了决堤的峰值。
    那天晚上，莫岚又求她收留，下班后一起回家，路上遇到了她哥。当时江璃喝了点儿度数不高的白酒，跟莫岚一样处在微醺的状态。
    江骁把她们送回家，莫岚一进门就往沙发上一躺，江璃也累，靠在莫岚旁边躺下来。
    沙发很宽，足够躺下两个人。
    江骁上了个厕所出来，就看到沙发上并排躺着莫岚和江璃的那个诡异场面。
    “你们俩.....不会.....”在一起了吧？江骁那眼神带着看戏的揶揄。
    “不会！”江璃和莫岚同时愤恨地吼了一声。
    江骁笑着妥协：“行行行。”
    江骁交代几句就下了楼，江璃和莫岚只是微醉加疲累，神智倒还算清醒。
    莫岚躺了会儿，准备起身洗漱早点休息。
    结果她一坐起来，江璃就在旁边悠悠开口：
    “岚姐。我刚刚想到，我以前在沙发上跟陈屹南做过爱。”江璃说完，一颗泪飞快地从眼角滚了下来。
    莫岚看着她，愣了好久。
    两个人先后洗漱完，莫岚和江璃躺在唯一的一张床上。
    莫岚睁着眼睛想了很久，忍不住开口问：
    “你们在这张床上也做过吗？”
    “没有。”江璃睡不着，也睁着眼睛看天花板：“陈屹南知道，如果我跟他在床上做的话，我会不好洗床单。但是在他家的时候，我们可以在床上做，床单就不用我管，都是他洗。”
    就是这些小细节，回想起来都会让人心软。
    “岚姐。我好想陈屹南啊。我越跟别的男人接触，就越觉得陈屹南好。”江璃蜷缩起来，抱着莫岚的胳膊泪流满面：“我这段时间，不管做什么都会想到陈屹南。我吃的饭没有他做的好吃，我坐过的车，没有他在身边都会显得颠簸，我睡过的床，没有他在就一点儿都不暖，开空调也没有用。”
    “岚姐，怎么办啊，我满脑子里都是陈屹南啊。”
    可是我见不到他了。他把我彻底删除了。电话打不通，微信也发不出去，连他的撩约账号都已经被注销。
    “你回去找他吧。告诉他你喜欢他。”
    “但他已经拒绝我了。”
    “你当初怎么跟他说的？你跟他说过你喜欢他了吗？”
    江璃把当时那个不太愉快的坦白原原本本地跟莫岚说了一遍。
    莫岚疑惑地皱眉：“你只是跟陈屹南说你喜欢过他兄弟，你利用过他接近你男神。其他的话你有说吗？你有说你喜欢他吗？你有说你愿意做他女朋友吗？”
    “可是他都不接受我喜欢过苏驰，我还怎么说？”
    “他当然可以不接受啦！你能接受他喜欢别的女人吗？哪怕是他喜欢过，你都会有危机感的。但是最重要的是，他有没有和你在一起的勇气，那个勇气可以对冲掉你喜欢过别人的危机感。这个勇气当然要你来给啊！你一定要把你的喜欢告诉他啊。”
    江璃又纠结起来。她喜欢苏驰，苏驰很好。她喜欢陈屹南，陈屹南也很好。但她要怎么给陈屹南一个十足的勇气来坚信她的喜欢会越来越多，而给苏驰的已经全都停止了？
    她好像没有办法证明....那是个死结，她解不开。
    “我是不是应该再回去一趟啊？”
    “当然。你这么想他，一定要再试一试。”
    江璃那天晚上就订了回南川的飞机票。
    可是在飞回南川之前，先于飞机航班安排到来的，是一场席卷全世界的新冠疫情。
    江璃那段时间停止了一切工作，也离不开家门，被江骁接回家，和妈妈，奶奶以及外婆一起住了两个月。
    那对江璃来说，更是接近抑郁的两个月。她担心自己位于灾区的朋友，也担心邻近灾区的南川。
    不知道陈屹南好不好，见南山夜宵店肯定不能开业，陈屹南在家会干什么？
    陈屹南会不会已经有了新的女朋友，他的女朋友现在会和他在一起吗？如果不在一起，他们会不会和很多被疫情隔离的情侣一样，每天都要视频通话来诉说对彼此的想念？
    而她江璃已经失去了和陈屹南视频通话的机会。
    她好想知道陈屹南的近况。
    他还好吗？
    江璃缩在被窝里，再一次泪湿眼眶。
    几个月后，疫情得到控制，小区解封后，全国上下陆续复工复产，江璃迫不及待想订票回南川。但是苦于一直找不到理由。疫情前没那么多拘束，她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现在不行了，江骁不允许她去太远的地方，谁知道后来的情况会发生什么变化呢？
    随后南川一中就来了一个校友会通知，是给江骁的。当时距离高考不远，学校想请优秀校友回来给高叁的学弟学妹们加油。
    江骁本来没准备去，奈何当初的班主任和年级主任都来请，江骁不好推辞。
    这样一下可就给江璃逮到机会了。死乞白赖非要跟着江骁回南川，说她也想回去看看。
    一番软磨硬泡，江骁又郑重其事地对她交代了一堆新闻里常听到的防护措施，江璃一一应了下来，江骁才同意带她一起回去。
    江璃也没想到，她刚到南川一中，就能碰到苏驰。
    江骁去见校领导了，校领导得给他安排教室安排观众，江璃就趁着这个空挡在校园里四处逛，然后准备溜出去去见南山看看。
    结果她刚到操场，就看到了被一群学生围在中间的苏驰。苏驰也回来了，他曾经是南川一中的体育老师，他回来给自己的学生加油也不稀奇。
    “这次疫情真挺突然的。本来过年期间结婚的，婚礼延迟到上个月才办完。”苏驰跟她闲聊。
    江璃看着他笑，说着最简单的恭喜和祝福。
    “陈屹南也来了。”苏驰后来又随口提了一句。
    江璃一愣，随即四处看了看，急迫又欣喜。
    “他跟沉家宜在一起呢。”
    扑通一下，江璃的心往下一坠。
    苏驰看她变了脸色，连忙解释道：“不是那个意思的在一起。就是他们刚刚好在学校里碰到了。沉家宜跟我一样也结婚了。”
    “哦哦。”江璃也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但是当初听苏驰说过，沉家宜是他的初恋，可是沉家宜和苏驰在一起之前，曾经轰轰烈烈地喜欢过陈屹南。
    跟苏驰道别以后，江璃上了一趟厕所，那个时候才惊恐地发现自己来了姨妈，而且包里只带了薄薄的一片护垫，她出了厕所，就赶紧到小卖部里买卫生巾。
    卖卫生巾的货架在里面，当时开学季做活动，还有很多个样品摆在货架前面，成了个小堡垒。不得不说，几年没回学校，南川一中的基础设施越来越好。这个小卖部都变成个小超市了。
    刚拿起一包卫生巾，江璃就听到那个堡垒之外，与她一个卫生巾塔之隔的另一边，有一个声音喊了一声：
    “陈屹南，你喝可乐吗？”
    “都行。”
    陈屹南的声音让江璃真实地兴奋起来。
    “陈屹南，你老是说都行。什么都行，那当初我向你表白，让你跟我在一起，你怎么不说行呢？”沉家宜一边调笑着一边在含蓄地表达自己当初的放不下。
    陈屹南在她旁边无奈一笑。
    沉家宜往后退了一步，脚碰到那个一人高的卫生巾堡垒，愣了下回头笑着对陈屹南说：“我还记得，我当初就是因为大姨妈，才喜欢上你的。”
    陈屹南歪头，笑得有点憨。
    “当时，我都没反应过来我来了大姨妈，下午还穿着白裤子去给你们谈比赛场地，敲定比赛时间。结果比完了，男生们都说去吃东西，你却单独出来要送我回家。还不是一起走路回家，竟然是骑自行车带我回家。我当时还以为你喜欢我呢，在你的车后座冒粉红泡泡浮想联翩的，你把我送到家门口，却什么话都没有说，一声再见就走了，我还以为是你害羞。结果我妈从门里出来，拍拍我肩膀说，你赶紧换一条裤子吧，大姨妈都弄到裤子上了。那天晚上要不是你送我回来，我那一路都出丑呢。然后就越想越暖，越想越觉得没有其他的办法比你一路送我回来更好了。”
    陈屹南还是憨憨一笑，觉得那只是举手之劳。
    “后来就真的好喜欢你哦。陈屹南，你知道吗，你是我的初恋欸。以我这女汉子一样的直性子，怎么忍得住不跟你表白，就算你没主动，我也肯定会追求你的。”沉家宜现在回忆起来，也依然洒脱爽朗：“那时候我就跟着你，其实我发现你特别喜欢一个牌子的早餐牛奶，天天来买，可是，我又发现你买了也不是自己喝，天天早上往初中部教学楼跑，我还以为你有个妹妹或者弟弟呢，但是你们家好像是独生子女吧。”
    “是啊。”
    “那你每天早上牛奶给谁送啊？”
    江璃听到这里，已经完全石化一般，僵在了原地，但是为了能听清楚一点，她几乎贴在了那一竖墙的堡垒上。
    “没谁。不重要了。”陈屹南话音刚落。
    沉家宜身后的那一堵卫生巾墙，红的紫的白的，顷刻间一歪，从她肩膀上往下砰得一声摔落。
    陈屹南伸手把她往身边一拉。
    卫生巾跟花瓣雨一样砸落一地后，陈屹南抬起头，就跟那一片狼藉后面，一脸不知所措的江璃对上了眼。